须一瓜小说:复调的艺术

2011-11-19 18:20温彩云
当代作家评论 2011年6期
关键词:小说

温彩云

须一瓜是近几年来颇受关注的“新”作家,之所以说她“新”,是因为她的确是在近几年迅速建立她的声誉,说她不“新”,是因为她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就开始发表作品,其间搁笔十年。二○○三年,须一瓜被评为华语文学传媒大奖“二○○三年度最具潜力新人奖”,授奖词中评论:“深厚的写作积累,丰盈的小说细节,锐利、细密的叙事能力,使她得以洞悉生活路途中那些细小的转折和心碎。她重视雕刻经验的纹路,更重视在经验之下建筑一条隐秘的精神通道,使之有效地抵达现代人的心灵核心。她的写作如同破译生活真相,当饰物一层层揭开,生活的尴尬图景就逐渐显形,在她的逼视下,人生的困境和伤痛已经无处藏身”①《须一瓜:我希望小说像把手术刀》,http://www.ce.cn/books/main/author/200605/05/t20060505_6882322_1.shtml,2006年5月5日。。的确,在须一瓜的小说中,经常存在着两条线索、两种声音,而这两种声音往往是不一致、不和谐,甚至互相背离,构成了小说的对话性,形成了复调小说。

按照巴赫金的对话理论,对话是一种“同意或反对关系,肯定和补充关系,问和答的关系”②董小英:《再登巴比伦塔》,第3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它不仅仅存在于引号标出的小说人物之间的语言中,而且可以在独白和文本关系中体现出来,这种对话关系被称为对话性。“对话性是对话向独白、向非对话形式渗透的现象,它使非对白的形式,具有了对话的‘同意或反对关系、肯定和补充关系、问和答的关系’。”①董小英:《再登巴比伦塔》,第3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小说文本的对话性形成复调艺术效果。按照巴赫金在写作《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问题》(一九二九)中的认识,在复调小说中,主人公意识中不同思想的交锋也形成复调小说的一个层次,形成一种对话关系。从巴赫金的对话理论来看须一瓜的复调小说,其对话性具有以下几个层次:

首先,在文本内部,须一瓜小说中的人物关系一般存在对话关系。须一瓜小说中,主人公和周围人之间往往形成一种紧张的对抗关系。这种对抗主要是心灵和精神的对抗,并逐渐演变成为行为的对抗。须一瓜的小说一般都包含一个刑事案件,每一个刑事案件都是社会伦理的断裂口,都是善与恶、高尚与卑劣的交集处,充斥着矛盾与无奈。这是一个极其丰富的所在,也是暴露人性最好的窗口。因此,在刑事案件引发的故事中,人物之间的性格对抗关系也愈加紧张。阿丹对美的追求与阿丹哥哥的拜金主义(《在水仙花心起舞》),和欢对丈夫的思念和周围人对丈夫失踪的不良猜测(《穿过欲望的洒水车》),芥子对丈夫桥北在抢劫案中表现的怀疑与追问和警察谢高对她的劝解(《淡绿色的月亮》),陈阳里对爱情的怀疑主义与杨鲁芽对爱情的迷醉(《有一种树叶春天红》),小偷粽子对老太婆的同情与老太婆的子女的冷漠(《鸽子飞翔在眼睛深处》),以钱红和家人为代表的城市文化和蔡水清代表的农村文化的碰撞与交集(《雨把烟打湿了》),等等,都是明显的对抗关系,造成小说的张力,也构成典型的对话关系。

即使在一个人物身上,也存在着两种不同声音的对话。和欢对丈夫的信任随着周围人的猜测甚至实际案例也逐渐丧失,但是又始终不放弃找到丈夫的期望,对丈夫的信任让她始终不放弃对丈夫的寻找,对丈夫的怀疑又让她不断产生混乱的男女关系,以致最后在真相大白之后再也无法面对这种困境而选择了自杀。蔡水清以常人无法做到的毅力完成了对自己的改造,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城市人”,甚至比城市人还要爱清洁讲秩序,但是内心对农村的背叛感让他始终无法面对自己年老的母亲和过去的自己,在这种剧烈的心理矛盾中,他选择了杀死自己过去的翻版,同时杀死自己。陈阳里因为特殊的家庭环境丧失了对爱情的信任,却又无法放弃对爱情的一丝丝幻想,于是她对堪称为模范丈夫的童大柱进行了小心翼翼简直是胆战心惊的试探,她既对自己的信念怀有信心,又害怕自己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小偷粽子发现了自己对老太婆的温情,却又不得不找出各种借口来掩盖这种温情。《提拉米酥》中的巫商村不时被心中的小蛇所干扰,在朋友最关键的时刻作出了对其不利的评价,心理上却又不断压抑着这种情绪,最后,在老婆不断的追问中把手中的遥控器摔向妻子的脑门。

其次,从小说叙述视角看,须一瓜利用双重叙事视角来叙述同一个故事,一个是表面的社会视角,一个是内在的心理视角。两个视角交叉叙述,有交集,但是更多的是背离。交集一般在文本中显示为一个刑事案件,社会视角也在刑事案件的渲染下,逐渐走向案件背后的真相,这才是作者最真实的叙述动机所在,才是“现代人的心灵核心”。须一瓜小说利用这种主体视角和客体视角分别对同一个事件进行叙事,正造成一种“复调”的效果,主客体视角之间的巨大反差更增强了小说的张力。这两个视角或者并行,或者背离,或者自由变换,推进着故事的发展。最明显的就是《有一种树叶春天红》,在结尾处童大柱对阳里的一句“神经病吧”和杨鲁芽对阳里之死的判断,都表明了这种视角的反差。《04:22,谁打出了电话》也是一个典型的复调故事,故事从开始到结束一直都是扑朔迷离,存在各种可能性。故事从一个半夜收到鬼电话骚扰的报警电话开始,随着记者调查的展开,发生在记者身边的故事,对案件过程本身的可能性分析一直都处于模糊不定的状态,塔先生对案件的五种可能性分析成为复调的紧密交叉点,而整个过程中记者儿子坚定执著的寻找红蜘蛛和对成人世界的不理解的故事的主线索形成另一种复调。其实,案件的真相并不重要,因为作者在作品中说了,所谓的“鬼”,正是“无法沟通的灵魂”,小说中巴比伦塔的故事也说明了人与人之间灵魂的不可交叉,即使最亲近的人,如母子、夫妻、朋友。

在建筑“隐秘的精神通道”的过程中,须一瓜的双重叙事视角,表现在外在形式上就是一个案件往往分裂为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故事。一个是现实生活表层的故事,也是我们最常在媒体报道中看到的故事,另一个则是穿插在这个故事中,随着作者的讲述慢慢浮出水面的隐形故事,这个故事往往才是作者的本意,一般都是心理故事,发掘人性更深层次的东西。“无论作品的主角是罪犯、受害者、法律界人士还是政法记者,须一瓜小说所吸收的罪案文本都没有强化或者弱化戏剧性,这些文本转化的指向总是通往心灵测度的方向。”①毛丹武:《须一瓜小说简论》,《当代作家评论》2005年第3期。并且,这两个故事往往是相反的,是背道而驰的,表层的温馨背后是冷酷,表层的华丽背后是荒芜。两个故事互为表里互相补充,还不时交叉,共同构成了须一瓜的小说世界。《淡绿色的月亮》中是两个故事,警察谢高的故事和芥子的故事。谢高的故事是被现实接受的,是“理性”的,是权衡利弊的,也为丈夫桥北的行为做了辩护,虽然芥子的追问看起来是有些神经质的,是感性的,但是却慢慢浮现出它的真实性,一次案件凸显出来的是人高马大的丈夫内心的懦弱和自私,是表面浪漫美好的夫妻关系的丑陋核心,是夫妻间的信任危机。双重的道德诘问让人物处于双重困境中,芥子心目中丈夫应该承担的保护者和英雄形象在一次入室抢劫中破灭,而桥北的道德与价值选择则是符合目前社会的规则——更少的牺牲和流血。现实视角与道德心理视角的双重交叉增加了小说的张力。《蛇宫》也是两个故事,一个是明线,蛇宫中的两个女孩和“那人”的交往,一个是暗线,是“那人”的经历,两个故事合二为一,人性中的丑陋慢慢展现,最后奋不顾身救人的是罪犯,而不是警察,这也让这个故事有了亮色。《雨把烟打湿了》中也是两个故事,一个是知识分子家庭如何改造一个有粗鄙习惯的农村孩子的故事,是明线,一个是一个农村孩子如何背叛自己的故乡和亲人导致精神异化的故事,进而在心理异化中无法面对俨然如过去自己的司机而举起杀人的刀子。《鸽子飞翔在眼睛深处》是小偷为了一把马首刀和老太婆交往的故事,另一个则是小偷和老太婆之间的温情培养进程,这导致了有多次机会得手的小偷最终没有得到马首刀,而知道了真相的老太婆也最终原谅并保护了小偷。其中还穿插着老太婆对过去辉煌经历的回忆和小偷与夭夭九的生活故事,老太婆的故事中的人对人与人对事业的真挚感情、小偷对老太婆的温情,和现实生活中老太婆的儿女对母亲的冷漠形成鲜明的对比。《穿过欲望的洒水车》中的明线是和欢在寻找丈夫的行踪经历中沉沦,夹杂着世人对丈夫失踪的冷漠想象,另一个事实却是丈夫在一场车祸中死亡,被冷漠的警察和医院置于一边。最后和欢只能在这种事实下选择死亡,因为她认为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海瓜子,薄壳儿的海瓜子》中表面上祥和的父慈子孝家庭的和睦场景,实际上是人性的卑污:公公对儿媳妇的偷窥,儿子对父亲的殴打,这两个故事的交叉点是“那一天”,就是“那一天”引发了整个故事,改变了整个生活,揭开了生活温情脉脉的面纱。《地瓜一样的大海》以小飞天视角来透视城乡之间的差别,观察城市生活的顽疾与黑暗,在社会生活的光明点上发现污点和冷漠,在社会的晦暗处发现温情与关怀。在警察、记者、福利院院长的眼里发现的是冰箱里刚取出的鱼一样的冷漠和自以为是的蔑视,在吸毒的坐台小姐爱弥丽那里却得到真正的关怀与爱护。小飞天视角是对媒体视角的反叛与对抗。

小说一般从现实视角入手叙述,如《淡绿色的月亮》中警察谢高就是以一个道德标榜的形象出现,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实际例子来说服芥子,里面夹杂着芥子对男子性标准和桥北懦弱自私本性的冲突;《穿过欲望的洒水车》则是用和欢周围人的猜测和侦探的现身说法来展现故事,和欢与侦探的四段对话是小说的主要线索;《雨把烟打湿了》用大量的篇幅叙述男主人公的“好人”(被改造成功的城市人和文明人)形象,并加入大量事实证人——妻子、岳父岳母、妻子的姐姐哥哥;《有一种树叶春天红》则是通过杨鲁芽的大肆渲染来给读者营造了一个温馨的家庭、一个忠诚又体贴的丈夫的形象;《在水仙花心起舞》也是用阿丹哥哥和顾客的视角来展开叙事;《提拉米酥》则用现实视角给读者塑造了一个好男人形象,他宽容、能干,不争名夺利,善解人意。但是我们看到,这些叙述只是来自生活的表象,来自我们最熟悉的媒体报道的社会事件,最真实的却是表象背后的故事:芥子无法原谅高大英武的丈夫的懦弱,无法回避自己的心理变化;和欢无法面对一个简单的事实和自己曾经的精神污点;只有蔡水清本人才知道,自己为改造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因此在一个大雨瓢泼的黄昏他杀死了“自己”;杨鲁芽的幸福对于陈阳里很值得怀疑,因为,在陈阳里的世界中,没有忠诚,没有温馨,有的只是背叛、疯狂、侮辱,她有理由不相信一切爱情,所以陈阳里开始试探,但是这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的结果是残酷的,陈阳里也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她自杀了,社会舆论下的温情如此容易被幕后的真相击破;阿丹在“正常”的视角中,是“轻度弱智”的,他的行为与想法不合常规。但是从心灵上来讲,阿丹比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拥有对美的感受和追求美的决心,他对家人介绍的妻子也是要求一种美,但是他看到的是妻子腿部的残疾,也透过五位舞蹈演员的死亡与衰老慢慢看到现实世界的残缺,所以他无法继续在这个缺乏美的现实世界生存下去;人性视角的“好男人”巫商村,为了二百八十元钱把自己关系最好的同事推下了理想的台阶。在须一瓜的笔下,温暖的社会叙述下,人性的恶如毒蛇一般吐着信子,这也是须一瓜更为重视的东西,如她所说,在新闻中的真实背后,“我看到另外一些,有其他东西吸引了我的眼睛”,“我认为它们是更有价值的东西”①须一瓜:《我在建造我所认识的世界》,《小说选刊》2004年第9期。。须一瓜的每一篇小说都在现实叙述视角的掩盖下,悄悄打开另一条通道,走向更真实的人性或者心理视角,也往往这种视角更为真实与可怕。正如人的外表无论如何齿白唇红,但剖开看却是血肉淋漓的真实。须一瓜想要展示的,正是这种真实,她曾经说过希望自己的小说“像不动声色的手术刀”②《须一瓜:我希望小说像把手术刀》,http://www.ce.cn/books/main/author/200605/05/t20060505_6882322_1.shtml,2006年5月5日。,因此须一瓜很残忍地拿着手术刀将社会华丽表层下的真实一层层展示给人们看,而她自己竟是如此从容、执著和镇定,直奔目的地,从来没有被别的路边风景吸引,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就是在须一瓜的小说中,警察形象非常多。警察形象实际上代表着传统道德和社会秩序的卫士形象,既然须一瓜的小说更倾向于心理层面,并和传统道德和社会秩序有相反的取向,那么警察形象注定就不是一个光辉的形象,在这些警察中,有尊崇“两害权其轻”道德标准眼睁睁看着群众被抢劫的谢高,有对“嫌疑人”恐吓和虐待的片警郑静,有搜到嫌疑犯赃物“兴奋得就像临刑的刽子手”的“贼眉鼠眼”的便衣马洪,有一个电话都不愿意多打致使车祸的受害者失踪的办事警察,也有面对受害人的险境手足无措的警察,这些“卫士”的道德或能力缺失实际上也是正常社会秩序中的不和谐因素,也是社会道德判断准则的缺失。这些都来自于须一瓜对正常道德准则的不信任和疑虑,正如她自己说的“我对我生活其间的世界充满疑虑,同时,我对自己的认识世界的目光将信将疑;我经常不能如意表达,也无法建立起我所表达的恒久意义的完全信任”①须一瓜:《我在建造我所认识的世界》,《小说选刊》2004年第9期。。

两种叙述视角来源于须一瓜特殊的身份。须一瓜有两个身份——记者徐萍和作家须一瓜。正是这两种身份让她对同一个事件有了两种不同的体会和理解。作为记者的徐萍,要履行现代传媒对于事件的传达,要满足的是现代人对于猎奇的贪婪,所以她的小说中开始都是案件,这些案件来源于一个专门跑公检法的记者徐萍。但是如果这些小说中只有案件,那么徐萍就还是徐萍,成不了须一瓜。面对同样的新闻,须一瓜“总觉得新闻后面的东西往往是难以忘怀的”,“活生生、沉甸甸的生活元素,让我看见和感悟着一般人不一定能看见的东西”②《须一瓜:我希望小说像把手术刀》,http://www.ce.cn/books/main/author/200605/05/t20060505_6882322_1.shtml,2006年5月5日。。也因为如此,徐萍的稿件只能上尾条,而须一瓜的小说却是头条。案件只是一个引子,引着读者进入一个更为深入与神秘的心灵世界,这个世界更为隐秘,更为模糊,也更加纠缠不清。在这里,“‘意义’世界如何在尖锐的考验中暴露为层层叠叠的幻觉和疑难,公说公理,婆说婆理,罪与罚之间有着多么模糊游移的地带,看到我们自己难以委决、难以安居的精神境遇”③李敬泽:《〈提拉米酥〉代序》,《提拉米酥》,北京,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出版社,2007。。通过传媒报道的案件,是生活表面的真实,须一瓜却逐渐发现,这种“真实”如果深入追究,往往又让我们失去判断力。须一瓜曾经在《向读过我写的字的眼睛致谢》中说过,一个对人很真诚,很有职业操守的修鞋匠却被传来骗钱又杀人碎尸的消息,生活中很多事情很多人都无法用固定的判断标准去衡量,因为它们涉及的是活生生的人,是复杂的个体,而我们的许多法律案件却只能用统一的冷冰冰的条条框框去判断,这是一种悖论。我们的生活是复杂的,它不是如数学一样一是一,二是二,由此,哪些才是正确的,哪些才是正常的?我们正在陷入一个判断的迷局。在生活的迷局中,记者徐萍渐渐被“磨砺成一个女妖:火眼金睛、才思敏捷”④北北:《亲爱的须一瓜——须一瓜其人其事》,《福建文学》2002年第1期。的须一瓜。因为生活的扑朔迷离和复杂,她似乎也并不想用哪些条条框框和标准来套自己的小说,也不想给读者一个“正确答案”,她相信读者是聪明的,她只是拿着手术刀剖开生活展示给读者看,让读者来判断来感悟。

再次,须一瓜小说文本与读者之间形成一种比较强的对话关系。虽然须一瓜常用的叙述人称是第三人称,这意味着作者的全知视角。但是在叙述技巧上,须一瓜利用文本的推进过程,主体视角大多数时候是通过叙述者的叙述一层层展开的,开始只向读者透露部分的相关信息,如同第一人称的限制视角一样,似乎作者并不比读者知道得更多。然后才慢慢按照自己的节奏透露越来越多的信息,达到一步步走向“隐秘通道”的效果。这种手法往往就像侦探小说,由叙述者一层层为读者揭开谜底。一般来说,全知视角在展现真实感上不如其他视角,但是须一瓜利用了刑事案件来展现这种真实感,弥补了这一缺陷。须一瓜向读者展示的是更“真实”的人物心灵世界,力图用“手术刀”解析扑朔迷离的生活表象。并且,在刑事案件素材的选择上,“被须一瓜‘擒获’的新闻性故事大多具有较为广阔的阐释空间”,“须一瓜多将作品中的人物置于人类生存情境的极致状态,由此本真地凸显人性或敞亮、或晦暗、或纠结等等多重的复杂层面”①胡玉伟:《小说延伸的一种可能——新闻话语的介入与须一瓜的小说建构》,《小说评论》2006年第3期。。这样故事本身就具备多种可能性,具备了复调小说的最基本条件。加上须一瓜在叙事方式上“叙事的线索被不断切割、重组,不断地填充进新的要素,最终形成充满一种诱惑力的叙事迷宫,而这个叙事迷宫恰恰与她小说中的意义迷宫互相支持、相互纠结”②胡玉伟:《小说延伸的一种可能——新闻话语的介入与须一瓜的小说建构》,《小说评论》2006年第3期。。故事意义的复杂层面和叙事手段的不断补充和重组,都给读者造成了巨大的悬念和阅读空白,使读者不断地对故事进行猜测和想象,随着叙事的推进,最终真相大白。不过,小说结果的公布不等于作者与读者的对话结束,因为须一瓜小说的结尾往往没有结论,或者留下一个更大的空白,让读者思索和补充,作出自己的判断。小说主人公的死亡也并不意味着故事的结束,而是更激发读者思考的深入。《有一种树叶春天红》结尾童大柱和杨鲁芽的对话,既让读者愤慨,又让读者思索;《地瓜一样的大海》小飞天的命运究竟如何还是一个谜;《鸽子飞翔在眼睛深处》中粽子的将来怎样?夭夭九呢?《蛇宫》让我们思索极致状态中的人性;《老的人,黑的狗》、《海瓜子,薄壳儿的海瓜子》指向的却是亲情的脆弱与残忍。如果说,作者与读者的对话或者说读者对小说的空白补充是一座冰山,那么,小说文本仅仅是露出水面的部分,更多的部分在水面之下,在小说文本之外。一个案件总是具体有限的,但是让读者思考的却是大的社会现象。须一瓜的小说的价值正在于此,她有把新闻升格为小说的才能,“肤浅的新闻,一任它多么新奇多么骇俗,顶多不过令读者的头脑打一个激灵,就到脑后去了。而须一瓜的改造,使新闻从读者简单的大脑感知深入到心灵体验,使纷繁的经验具有了深刻的意义,这样,就获得了文学的永恒性”③宁坷:《我们这些眼睛应该向须一瓜致敬——略谈须一瓜小说》,http://article.hongxiu.com/a/2005 - 6 - 28/756209.shtml,2005年6 月28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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