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茨的回忆录
——浅析三重人格在《现代启示录》中的具体体现
作为以经典小说《黑暗的心》为基本框架改编拍摄而成的电影《现代启示录》最伟大的地方莫过于它对人性的深刻揭示。以弗洛伊德三重人格学说为理论基础,从三个不同方面对科鲁兹上校的人格来剖析,可以从另一个层面来重新审视这部电影史上的经典作品。
《现代启示录》 三重人格 理论基础 作品
《现代启示录》是美国著名导演科波拉继成功执导黑帮史诗片《教父》系列之后的又一部力作。影片以其深刻的主题,动人的情节,华丽的画面征服了全世界影迷,先后获1979年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奥斯卡最佳摄影、最佳音响两项金像奖,1980年金球奖最佳导演奖,国际影评人费比西奖,成为电影史上不朽的经典。
《现代启示录》以英国著名小说家康拉德的代表作《黑暗的心》为剧本蓝本,讲述了一个简单的故事,即威拉德上尉奉上级之命暗杀库尔茨上校。整个影片的所有情节都是围绕着这个故事展开的。虽然故事发生的地点从小说里非洲的刚果河流域搬到了越南的湄南河,时代背景也从19世纪英国的殖民掠夺转移到了20世纪60年代的越南战争,但是小说和电影依然有着惊人的重合。以寻找为主线的相同故事框架没有变,以揭示人性为核心的主题思想也没有变。
弗洛伊德在其著作《自我与本我》中,提出了三部人格结构。他认为,人格是由本我、自我和超我三部分组成。
本我由先天的生物本能和欲望组成,可以看作是原始驱动力的存储处。他非理性地运动着,跟随冲动运动并追求即时的满足感,而不考虑所渴望的行为是否现实可行,是否被社会所认可。本我为人的整个精神和人格的活动提供能量。这种能量叫力比多,来源于人的生存本能。本我产生出能量。但如何使用能量则由自我控制。自我代表着一个人关于生理和社会现实的观点,是他关于行为的原因和结果的理性认识。超我对于自我的思想和行动起着判断和监查的作用,是一个人的价值观的储存处,包括从社会习得的道德态度。超我的一部分成为良心,反映着一个人的道德准则。在理论上,弗洛伊德把自我、本我和超我这三种力量描述为既相互独立又相互矛盾的心理过程,通过冲突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3]55-56。
著名文学评论家富兰克林•沃克曾经提到,《黑暗的心》中的核心思想与弗洛伊德和荣格的理论有很大的关联。虽然并没有证据表明康拉德曾经看过这两位精神分析理论家的著作,但是让人感到巧合的是弗洛伊德自我、本我和超我这三重人格特征却在小说的几位重要人物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库尔茨代表着本我,一种未受过任何影响的原始天然的本性力量;经理代表着受现代文明制约的超我;马洛则代表有着敏锐感受力和控制力的自我。三个人分别代表了三种不同的人格,它们相互联系、相互制约,在互相冲突中达到暂时的平衡[2]Ⅻ。
纵观整部电影,库尔茨的出场时间并不多。而寻找库尔茨则成为影片的主要内容。当最后威拉德真正找到库尔茨之后,马龙•白兰度所扮演的上校戏份也并不多,威拉德却成了影片中不折不扣的男一号。通览整部影片,威拉德和库尔茨两人有着极为相似的心灵成长历程。一个战功卓著,一个精明干练。他们对人性的洞察能力不分伯仲,人物性格也有着惊人的重合。无怪乎在威拉德的个人独白中,他曾经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将成为库尔茨上校回忆录的记录者。这就像回到西贡一样是一件平常事。我的故事和他的故事连在一起,不可分割。如果他的故事是一场自白,我的也是。” [1]相同的越战经历已经将两个人紧紧的联系在一起,威拉德上尉在湄南河上寻找上校的同时也不断地向观众展示了库尔茨的内心世界。
(一)库尔兹的战斗经历
一个人的个人履历表就是他的一部成长史,库尔茨有着完美的家庭背景。“他们一家三代都是西点军校毕业,并且成绩优异,在朝鲜战场等一系列战争中他战功卓越,并曾一度被推荐出任要职[1]。”但是1964年在陪同越战副指挥官巡视越南回国之后,因为向上级提出了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而遭到打压。他屡次申请调动职位,均未获得上级批准。最后他以辞职威胁,终于调到空降部队。随后,在1966年加入特种部队后得以重返战场。在战争中他曾经未获上级许可而私自行动。虽然部队取得了胜利,但产生了严重的后果。“上级本来要将他解职,但是媒体曝光后,反而被升为上校[1]。”最后在越南的丛林中他被威拉德杀害。
以上就是库尔茨的履历表。他因为战争成功,又因为战争失败,以至于最后丧命越南的丛林。他的军旅生涯可以说充满着波澜和戏剧性。他曾经是战场上忠心效忠美国政府,服从美国意志的军官,但是越南战争却成为他的人生转折点。作为一名久经沙场、战功卓著的军人,他比五角大楼更清楚战争的实际情况。但是当他第一次深入越南,了解当地情况,并提出相应对策时,没有人相信他,没有人采纳他的意见。他太了解越南了,并且也非常想重返这里来证明自己。而根据当时的资料记载,美国在越战期间,空中打击、空中补给曾经是他们的重要战略。或许正是因为空军在战争中的重要性,库尔茨才最终决定去空降部队,为日后重返战场重新证明自己做准备。但是战争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随着战斗的深入,他也终于明白了美军之所以陷入战争泥潭的原因。“只要冰啤酒、熟食、摇滚乐和其他让人惬意的东西存在一天。我们在战场上的表现就会越发的无力。我们需要少量但是有能力的人。只要他们忠于职守,战争会取得胜利,而兵力只需要目前的1/4[1]。”在与威拉德上校的对话中,库尔茨曾经讲到过越共的部队因为美军给当地儿童接种牛痘而把这些孩子的手全部砍掉。这就是战争,要想在战争中取得胜利,“你必须要有这样一群士兵,他们富有道德,同时还能够用他们的原始本能去杀人。并且在杀人的时候要不带任何感情,没有任何激情,不做任何判断。而正是因为这些价值判断最后击败了我们[1]。”既要有原始的本能,充分发掘出本我,充满展现越南丛林里原始的欲望。又要富有道德,保持个人的超我,恪守文明世界的标准。这两者本身就是一组矛盾体,并且已经超出了自我的调节能力。本我和超我可以说在每个越战士兵的心中博弈着、对抗着。随着战争的深入,这场双方之间的斗争也将继续。包括中尉和上校,每个人都要经受痛苦的煎熬。
(二)库尔茨的个人生活图景
1.军旅生活。库尔茨的部队生活虽然在本片中没有提及,但却间接的通过威拉德上尉展示出来。威拉德在一路寻找上校的途中,亲身体验所有库尔茨的所见所感,真真切切地展示了越战中美国士兵的生活图景。
戈尔基上校看似荒谬的死亡扑克和战地冲浪,播放着瓦格纳音乐的战斗机群对无辜老百姓的空中扫射,美军对越南百姓先杀后救的虚伪表演,挂历女郎在美军基地演出时的搔首弄姿,以及威拉德和他的战友用几桶燃料换取与封面小姐的“私人时间”。一桩桩闹剧在这里上演,本应该严肃认真的部队生活乱成了一锅粥。就像威拉德在影片中所说的那样,“在这里,这种闹剧已经够多的了,可以说随处可见……这就是我们的处事方式。我们先用机枪将别人射倒后,再用绷带包扎。这真是虚伪,我看得越多,就越厌恶[1]。”在这场让人倍感空虚的战争中,原始的野性被慢慢点燃,战争变成了一出戏,一出不知道何时开始也不知道何时结束的荒诞剧。
2.家庭生活。上尉的个人生活一团糟。因为战争的创伤,威拉德已经无法适应现代的文明社会,他因无法和妻子沟通而被迫离婚。“当我在家的时候,便想着去前线。而在前线的时候,我脑子里面唯一的目标就是重新钻进丛林[1]。”丛林带给了他巨大的诱惑,只有在战场上,在丛林中他才能真正的找到自我,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而“在这间屋子里每多呆一分钟,我的意志就更加消沉一分[1]。”在这一点上威拉德与库尔茨上校非常相似。美国的文明让他们渴望战争,而战争却使他们最终远离文明。库尔茨上校生活在丛林之中,在那里,他是统治者,不受任何法律的约束,本我得到了极大的释放。而他的妻子儿女却远在美国本土,生活在文明程度相对较高、法律健全的美利坚合众国,人格中的超我在他们心目占据了绝对的统治地位。两种人格的巨大差别使他们极难融合,这也就是为什么库尔兹上校虽然仍与家人保持联系,但是双方的隔阂却越来越大。就连威拉德上校在全面了解少校之后也发出感叹:“如果他的亲人知道了他现在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他们会怎么想?他脱离了他的亲人们,他同时也走上了自绝的道路。我从来没有看到一个如此支离破碎的人[1]。”
3.个人信仰。虽然库尔茨看起来并不像军方所说的精神错乱,但这并不能阻挡他整个个人信仰的崩塌。当最后威拉德进入他的住所时,可以清晰地看到在他房间的桌子上摆放着三本书——《圣经》、《金枝》和《从宗教仪式到传奇文学》,他们与库尔兹在影片中独自吟诵的艾略特的经典作品《空心人》相照应。绝望、空虚和失落充斥着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就像诗中所写到的那样:“我们是空心人,我们是填塞起来的人,彼此依靠着,头颅塞满了稻草,可叹呀[1]……”
对现实的无奈让科鲁兹的灵魂成了一片荒原,他不得不借助宗教来为自己残缺的精神废墟找到寄托之所。影片的最后,人们杀牛祭拜和威拉德挥刀杀害库尔兹的场面交替展现,预示着科鲁兹生命的结束和思想的停止。库尔茨不堪忍受精神上的折磨,周围的一切让他难以承受。在威拉德结束他生命的时候,发出了最后的哀号“恐怖呀,恐怖[1]”,而上校写在纸上的话成了与威拉德的诀别——“扔下炸弹,结束这里的一切[1]。”
(三)库尔茨的谈话记录
在影片的刚开始部分,出现了库尔茨和威拉德的第一次接触,威拉德第一次听到了库尔茨的两段录音,上校独特的嗓音也第一次得到了呈现。“我看见一只蜗牛,爬在剃刀的边锋上,那就是我的梦,那是个噩梦,爬着,滑动着,沿着剃刀的边缘,爬着,而依然活着[1]。”在这段话中,蜗牛象征着科鲁兹上校。他在剃刀的边锋,也就是在危险的边缘一直不停地挣扎。他在寻找着,寻找着生活的目标和希望,同信仰危机做着最后的斗争。
随后,在第二段录音中,库尔茨认为“我不得不杀掉他们,不得不将他们的尸体焚烧。许多头猪,许多头牛,许多个村落,许多支军队都在我们的面前消失,他们称我为凶手。当一个凶手起诉另外一个凶手,对此种现象应该作何解释呢?他们满口都是谎言,而我们却还要对这些撒谎的人非常的宽容。那些大人物们,我恨他们!我恨他们[1]!”库尔茨是美国本土培养的优秀军官。但在越战期间,他的人生观、价值体系、道德准则等所谓的西方文明标准在这里丧失殆尽。内心本我的急剧膨胀让他放纵地对面前的生灵进行屠杀,先是动物,然后是人。内心文明世界的轰然倒塌让他丧失了对美国军方的信任。就像威拉德在内心独白中所说的那样:“难怪库尔茨不买上面的帐,这场战争纯粹是一帮四星小丑在作怪,注定是要失败的[1]。”
库尔茨的回忆录记载了战争对一位普通的美国军人所产生的影响。在他的内心深处,军人的使命和现实的残酷激烈地碰撞着。在超我和本我的激烈冲突中,他内心的自我失去了调节能力,最终导致人格裂变,走上了精神自绝之路。对战争正确性的怀疑动摇着他所谓的美利坚自由意志,在越南丛林当中歇斯底里的生命求索仍然让他陷入绝望的深渊。正如本片开始威拉德发疯似地扭动着他的躯体一样,如果发动这场战争本来就是一个错误,如果内心深处的欲望发泄再也找不到出口,未来之路又将会在哪里呢?影片最后威拉德那张惊恐的脸和南亚的大佛完成了最后一次景色重置。他们离开了科鲁兹的基地,心里留下的回声仍然是库尔茨最后的哀号,“恐怖呀!恐怖![1]”
[1]Coppola, Francis Ford. Apocalypse Now Redux(2001)[Z]// Director, Francis Ford Coppola; script, John Milius and Francis Ford Coppola; narration, Michael Herr, photography, Vittorio Storaro; music, Carmine and Francis Coppola with Marlon Brando(Col Walter E kurtz), Marin Sheen (Capt Benjamin Willard), Robert Duvall(Lt-Col Kilgore), G D. Spradlin(General). DVD, Miramax; Paramount Video.
[2] Conrad, Joseph. Heart of Darkness and The Secret Sharer[M]. New York: Bantam Books, Inc. 1981.
[3]陈少华. 新编人格心理学[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 2004.
10.3969/j.issn.1002-6916.2011.10.026
吴寒,1985年出生,男,河南省信阳市人 , 2009级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现当代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