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的国际化表达要义

2011-11-16 12:21□冷
声屏世界 2011年2期
关键词:选题纪录片创作

□冷 凇

(作者冷凇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传媒研究中心秘书长)

纪录片能够营造其他类型电视产品无法比拟的 “真实感”体验。某种程度上,纪录片在对外交流上的语态与语境相对客观,这种易于接受的“软性宣传”优势明显超过新闻、娱乐、电视剧等其他领域的电视节目。

纪录片对外传播的最高境界应当是 “以国际受众市场为导向的国家公益事业”。尽管纪录片具有传承文明、凝聚历史人文价值的社会功效,但由于中国在纪录片外宣领域的投入与重视严重不足,难以形成竞争规模,始终得不到国际传媒领域的重视与肯定。需要指出的是,纪录片的公益化与产业化、市场化并不矛盾。而中国一批表面看起来喧嚣、浮华的大投资、大制作纪录片陷入了“政府为主要投资,领导是主要观众,评奖是主要目的,仓库是最终归属”的怪圈,在资源浪费与无效传播中徘徊。

纪录片国际传播体系的建立

选题评估与国际预售。首先是按照市场规律建立项目管理,进行选题“独创性”的充分论证与投资市场预案评估。作为内容产品的提供来说,纪录片必须具有独创性,选题的新意是第一位的,即使是重复性选题也要有全新的角度。而真正达到题材独创性和投资可操作性的协调统一是很难的,需要反复论证推敲。如某纪录片创作者申报了计划,投资方和专家需层层讨论其独有性,经过严格的市场(而非官僚的)环节论证程序,甚至包括社会问卷调查,获得多方高度认可之后方才投入。国际上的选题论证与操作评估平均需要一年时间,而获批之后的前期拍摄加后期剪辑的时间总共会控制在八个月以内。因此,对选题评估论证的时间往往比拍摄制作的时间都长。长时间、系统化的论证带来很高的选题淘汰率,但保证了质量。在当今浮躁的电视创作环境中,创作者需要耐心与决心,从社会大海中挑选选题,尽管成功率低,而一旦某一题材中标,就会带来巨额投资。

国内的电视人并不缺少拍摄纪录片的行动与热情,缺少的是行动前的计划与论证。很多纪录片人,尤其是青年编导,往往在选题时容易走两个极端。第一种表现是满腔热情,遇到题材就开机,缺乏对题材理性思辨和细节论证,结果导致选题重复平庸,内容空洞拖沓,一些早被关注过的陈年旧事被老生常谈、人云亦云;另一种是编导们为了追求所谓的“反差效果”,放逐了理想与责任,专门挑选具有悲情或猎奇色彩的市井化、低俗化选题。如绝症、家庭纠纷、妻离子散、乞讨卖艺、奇闻怪象等,甚至专门聚焦违法犯罪、吸毒卖淫,夸大甚至编造社会阶层冲突等严重有损中国社会形象的选题,以期在国际上获得畸形关注。

国际预售制度是世界范围内电视节目生产发行的通行规制。目前,国内外电视剧的主流市场已经基本形成了一套预售系统,即在一部戏投拍之前制作方与播出方(一家或多家分担)签定播出预售合同并拿到订金。预售制度为创作者广泛募集了相对充足的创作资金,起到融资的作用,同时多家共同出资制作或购买的方式降低了市场风险。预售合约签订的依据是创作之前长时间、负责任的论证与策划,这会保证题材的独创性和故事性,更重要的是保证了选题积极正面的世界观与价值观。

规制性管理与流程化操作。西方电视纪录片的生产与传播已然形成了规制性的管理,这特别表现在标准流程与细节量化上。面对国际电视市场和众口难调的大众审美文化,中国的电视生产、传播恰恰缺少的是规制性标准的确立。这好比中西餐制作的工艺差距:中餐制作的成功与否起决定作用的主要是厨师,产品的“食材、调料、火候”都由其一人掌握。厨师就好比中国纪录片的导演或制作人,自己独挡一面并承担所有风险。这既形成了中国纪录片百花齐放的优势,也使得中国纪录片至今停留在“手工作坊式的风味小吃”阶段。导演们凭个人化的艺术感觉行事,无视产业规律和受众喜好,无视海内外观众欣赏品味的共性与差异,我行我素。这样不仅无法控制投资风险,无法适应制造环节的批量生产,自然无法在跨文化传播上形成规模。因此,中国电视纪录片这样一个成本投入高、收视风险大的生产领域,迫切需要建立适应国际化传播的创作规制标准。目前,国际上已经论证成熟的能够确保高收视率的创作规制有“悬念化叙事”“平衡性呈现”“非线性结构”等方法,国内编导迫切需要学习借鉴。

品牌营造与风格坚持。创作标准规制的坚持会带来巨大的品牌效益。“国家地理频道”和“探索发现频道”的纪录片追求永恒性主题,快节奏剪辑,高信息量压缩,依托情节与故事推动;日本NHK的纪录片多为公益性主题,慢节奏叙事,娓娓道来,情感推动线索,感性解说。两种纪录片风格虽截然相反,但始终如一地坚持自己秉承的品格与宗旨,最终都拥有大批粉丝,均产生巨大的市场和社会效应。其原因便是流程化管理,通过标准作业程序与细节量化的方式,始终如一,几十年如一日地锻造同一风格品牌的作品。中国电视纪录片发展了几十年,至今没有形成自己的创作标准,依然是靠天吃饭,凭感觉行事,随性拍摄,无法预测自己作品的优劣。只有流程管理和标准制作程序管理下的纪录片,才能形成品牌效应,适应市场经济。流程管理和标准制作程序一旦建立起来,则选题有方向、制作有流程、细节有量化、评估有标准、欣赏有满足、导演受尊敬、经济大丰收,电视纪录片自然也不会畏惧全媒体的冲击。

艺术殿堂与产业链条。在未来,精品纪录片的播出应秉承高端路线,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脱离电视播出和收视率的控制。让纪录片进入院线、沙龙、社区都不失为一种新传播渠道的尝试。纪录片管理者与组织者应努力争取企业公益基金与政府文化创意产业的资金项目投入,在35个重点城市打造纪录片院线与公益影像沙龙,举办公益影展,把纪录片的传播空间打造成高端艺术殿堂,让纪录片人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家,通过意见领袖的社会影响辐射寻常百姓,通过仪式化欣赏的方式提升全社会欣赏纪实作品的艺术与文化氛围。当茶余饭后的人们谈论纪录片,就像聊起电影文化、酒文化、茶文化、风土人情、投资旅游一样成为社会流行谈资,欣赏纪录片像打高尔夫球、品红酒一样成为高端时尚的时候,纪录片便真正迎来了流行与风靡。这种模式从法国飞帕国际电视节等欧洲大小纪录片机构到中东卡塔尔半岛电视节都在尝试中运行,并通过高知识品位人群的影响力辐射普通人,有些已取得成功。

在未来,纪录片仅凭借节目的经营是很难发展的,纪录片频道仅依靠电视产品的播出也很难取得对外传播的长久成功。在产业链条中,纪录片只是拉动效应的火车头,真正能够产生效益的应该是火车车厢里的后续产业。如之前的数次实践中,都出现过纪录片有意但更多是无意中促进了旅游产业,宣传了民族与民俗文化、饮食文化,甚至楼盘、汽车、医疗、奢侈品等高消费行业很多也无意中借助了影视的东风。在纪录片这个领域我们如何尝试后续的盈利?这里笔者只想提出方向,期待更多的专家献言献策。

纪录片国际化表达的创作技巧

首先要解决纪录片创作主题的多元化问题。从唯物辩证法的观点来看,世界上的任何事物的发生发展都是不断变化的。不断变化的事物(客观),要求我们不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看作不变的、唯一的。因此纪录片的创作当然也要遵循这个规律,不能总是要求下属创作一个思想,一个主题,一个结果的作品。我们不是“先知先觉”者,世上许多事情其实是没有答案的,我们也很难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不要总是试图给社会(别人)一个绝对的、完美的结论。

从纪录片的个性化创作和主观创作上看,一个思想、一个主题、一个结果的创作意识也是不妥的。我们都知道,纪录片创作的就是“追求差异化”,故事相同,观点不同,所以创作出来的作品的主题、观点、结果也会不同。况且没有哪个人能够在不断变化的客观世界中,准确地预测人物、事件的终极发展变化。

从国际交流的角度来看,一个思想、一个主题、一个结果的作品也不利于在国际市场上交流。世界上每个国家的文化不同,意识形态不同,民风民俗也不同。中国的纪录片要想打入国外市场,让外国人也能够接受,就要创作多元的主题,或者叫开放式的结尾,甚至将意识形态赋予故事形态之中,有目的地“模糊表达”。否则一些西方国家仅仅因为意识形态的不同,“政治语境”的不同,就会将中国的纪录片拒之门外。

笔者建议纪录片创作的主题多元化,不是不要思想,不要主题,不要结果,而是要提醒业界的朋友,当我们已经习惯了“表达鲜明主题”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换一种思维方式,换一种创作方法,换一种表述理念来指导我们的纪录片创作?

其次就是悬念性叙事。悬念是一种叙事的技巧和手段,悬念在文学中的表现是“伏笔”与“铺垫”,纪录片中更多表现为设问与拖延。巧妙的悬念设置,可以解决结构与欣赏之间的矛盾。当然,我们在前期选择要拍摄的对象时,最好能够发掘具有矛盾与冲突的故事,哪怕是内在的矛盾,矛盾存在的地方都是吸引人的。多年前,笔者采访美国国家地理频道常务副总监史博恩时,他说,国家地理频道在论证纪录片题材可行性的时候,会毅然放弃那些缺乏戏剧化矛盾冲突和故事化基本建构的题材,哪怕这些题材再独有、稀有。而悬念性叙事,则是在我们进行了按时间顺序行进的真实记录之后,后期进行剪辑时一种使故事的呈现更精彩、更吸引人的手段。这里笔者提出的一个概念就是“非线性结构”,区别于以往的“线性叙事”。非线性结构最常使用的是“插叙”与“倒叙”两种叙事方法,以达到营造悬念氛围的目的。国际范围内一些纪录片拍得很好的导演,之前是有过写电影剧本、电视剧本或新闻故事的经验,自身具备很强的叙事能力。

第三是平衡性的观点呈现。纪录片虽然很难避免倾向性和主观性,但一定要让它至少在形式上是平行对立的。“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平行对立不代表不发表作者的观点,而是将作者的观点以另外一种更加艺术、更为巧妙的方式让人接受,是所谓“艺术化的传播”。与平衡性观念一致的是,最后的结局一定要是“开放性结局”,让观点隐藏在看似不太确定的思考中。唯一可以在国际上进出自由的产品,就是要有这种平衡性观念、开放性结局,尤其是解说词,应该只谈背景,“一边倒”或主观宣教性的东西都很难被其他文化体系的人接受。文化贴近在全世界都一样,这是无法回避的。

纪录片的三次变革及未来发展趋势

纪录片要跟上国际化传播的脚步,必须从根本上承认一个概念,就是纪录片中永远没有绝对的真实,真实的概念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变革。中国纪录片界在三十年中至少经历了三次对真实的颠覆:第一次是“长镜头”“同期声”式的纪实主义风格(如《望长城》《毛泽东》)颠覆了“以词为主,画面配乐”的宣教片(如《话说长江》);第二次是电视剧式的“搬演重现”与“数字技术”(如《故宫》《圆明园》)颠覆了纪实主义;第三次是纪实性的游戏娱乐颠覆了自然生活真实——这表现为带有人为游戏规则的真人秀节目颠覆了对纯粹自然性发生事件的记录。因此,过去看起来真实的,今天看就不真实了;而过去受众觉得很不真实的创作方法,今天正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纪录片正迎来了一个“怎么拍都行”的时代。去争论其中的是非功过已然没有太多意义,但面对收视率为主导的电视评估体系,纪录片如何在西强我弱的国际舆论环境中闯出一条中国特色的对外传播之路,将是纪录片产、学、研三大领域的共同问题。(本文为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重点课题 “社会危机事件中的新闻传播策略”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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