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显宏
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没能守在父亲身边。见到父亲的时候,他已经睡在寿木里了,再也不能睁开眼看我一眼。悲伤中,我看到父亲身上盖着一面鲜艳的红旗,红旗上是金黄的镰刀和铁锤图案。当时,哀伤占据了我的大脑,党旗没有引起我的注意。事后,母亲才告诉我,这面党旗是父亲临终前执意要盖给他的;早在一年前,他就拿钱给在乡政府工作的我二姐夫杨开章准备好了。后来我还知道,为盖这面党旗,父亲还与村里的几名党员争执过,争论得最凶的是至今仍健在的亲兄弟普啟亮。兄弟直接就对父亲说你没有资格盖党旗,没有资格盖党旗是因为父亲不是共产党的“大干部”,按他的说法就是“级别不够”。他认为,只有中央委员这样的高级干部去世后才配盖党旗,没有见过老农民也要盖党旗;再说,人家盖党旗,是党组织对逝者的肯定,自己给自己盖党旗,算什么?可父亲也很不服气,他把《中国共产党党章》找出来,摆在我五叔普啟亮的面前,叫他好好学习学习,看看党章里到底有没有他说的这些规定。
我离家二十多年了,只知道父亲待人真诚,是个做事认真踏实、责任心很强的人。对他的人生轨迹我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父亲18岁入团,23岁入党,到去世时党龄40年。父亲曾在楚雄州汽车修配厂工作,一级技工,1960年为响应党中央“加强农业”的号召,毅然决然离开城市,回到乡野。任过村互助组长,党小组长,林业队长,曾参加楚雄大海波水库和九龙甸水库重大工程建设和抢险,是远近有名的生产骨干。在他睡床旁桌子的抽屉里,摆满了各种荣誉证书,有双龙村委会发的,有蟠猫乡党委发的,还有牟定县委发的。在有些人看来,这些奖状都是堆废纸,一点都不实惠,但父亲却把这些荣誉看得很重,十分珍惜。
后来还有人告诉我,就在父亲去世前,他还带病参加了村委会举行的七·一座谈会。那时,父亲肝硬化腹水已十分严重,肚子胀得难受,吃口饭就要吐,怕冷,气喘,晚上睡不平,只能侧身睡,哪还有走路的力气?我大爹普啟林看他病成这个样子,一再劝他不要去参加这个座谈会了,在家好好休息,可父亲却执意要去。怕自己走路慢,父亲提前从家里出发,腆着个大肚子,艰难地走在那些高高低低的小路上,5公里路程,他走了3个多小时,待他走到会议室门口,七.一座谈会已开了一半。但他的到会,令村党支部书记和所有到会的共产党员感动不已。与会的一名老党员,散会后回家拿来20个鸡蛋,说是给父亲补补身子,但父亲的身体实在虚弱,似乎连这20个鸡蛋都拿不动,才走到半路上,一根草不经意中就把他给绊倒了,手中的鸡蛋也没有一个是完好的了。
一个农民党员去世后要盖党旗,可能很多人都不能理解。对于父亲盖党旗的这个遗愿,我只能这样理解:父亲是个意志坚定、有自己信仰的共产党员;在父亲心里,他无愧于党组织,他的一生,对得起盖在他身上的这面党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