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守为本文为辅

眭达明

古代选用秘书，除了考核写作能力外，还特别重视候选对象的道德操守。如庆历三年(1043年)九月，宋仁宗任命李淑为翰林学士，时任知谏院的欧阳修便当面提出反对意见。事后他还觉得言犹未尽，紧接着又连续呈上两篇奏疏，坚决反对这一人事安排。从欧阳修的谏疏内容来看，虽然不能完全排除其中含有党争的因素，但他反对任用李淑为翰林学士，主要还是觉得此人的道德操守大有问题。

欧阳修主张翰林学士以操守为本、文章为辅，看似有失偏颇，但这正反映了我国古代选用秘书特别重视道德操守这一事实。如淳化二年(991年)，翰林学士院原有的几位学士宋白、贾黄中、李沆、苏易简等人，升官的升官，改任他职的改任他职，需要补充新的人选。消息传出后，宋朝开国首相范质的侄子，时任刑部郎中、知制诰的范杲多次向宰相李昉致送书信，请他推荐自己。宋太宗用飞白体书写“玉堂之署”四字赠送给翰林学士院后，范杲又献上《玉堂记》一文，公开请求到学士院任职。宋太宗对此非常厌恶，不仅不让他进入学士院工作，反而改任他为右谏议大夫、濠州知州，同时任命考功员外郎、知制诰毕士安为翰林学士。当初，执政大臣打算推荐右谏议大夫张洎为翰林学士，于是利用向皇帝汇报工作的机会，说张洎的文学才华不在毕士安之下，宋太宗却说：“极知洎文学资任不减士安，第德行不及耳(深知张洎的文学资历不比毕士安浅，只是道德操守不及罢了)。”执政大臣无话可说，只好退下。 在此问题上，宋仁宗本人也曾公开表示过：“两制同臣，以文章为职业，然须材识周敏，操履端方，乃可副朝廷中外任使也。” 将秘书的道德操守提到这样的高度，当然是因为其工作特别重要也极其特殊。他们工作在皇帝身边，不仅代拟王言，而且参与国家重大事务的处理，个人的道德操守如何自然会受到特别关注和重视。

由于受到欧阳修等人的极力反对，李淑不久即被罢免翰林学士职务，外放郑州做知州。

据《宋史·李淑传》记载，李淑从小就很有天赋，不仅“警慧过人，博习诸书，详练朝廷典故，凡有沿革，帝多谘访”，而且先后五次被任命为翰林学士，“制作诰命，为时所称”。但由于他的道德操守有问题(《宋史》本传说他“倾侧险陂”，也就是阴险奸诈，专干害人勾当的意思)，所以屡为言者所斥，不仅每次做秘书的时间都很短，而且一生都不得志，晚年出知河中府，抑郁而死。

李淑为人阴险奸诈，有什么具体表现呢?《宋史》上提到的两件事，可以略见一斑：

宝元元年(1038年)三月，宋仁宗任命知制诰宋郊为翰林学士。宋郊担任翰林学士后，深得宋仁宗信任，打算提拔他为同知枢密院事。时任翰林学士的李淑出于妒忌，就向皇上进言说：宋郊的姓同宋朝的国号相符，而“郊”与“交”谐音，有“交错”的意思，所以“宋郊”这个名字预示着大宋江山要出现动乱。宋仁宗听了，不以为意，李淑陷害宋郊的目的才没有完全达到。过了几天，宋仁宗与宋郊谈话时，干脆让他改名为宋庠，省得别有用心的人继续在他的名字上做文章。

庆历八年(1048年)十月，宋仁宗晋封心爱的女人张美人为贵妃，并下令有关部门选择吉日按照礼仪予以册命。按照惯例，册命妃子都要发给册书，妃子自己辞谢，则免除册封礼仪。然而诰命存放在有关部门，必须等待颁旨后才能进献。此外，凡是制书授给 门宣读之后，由学士院接受书写，然后送给中书，署上三省的职衔，让官诰院盖印，最后进献内廷。张美人晋封贵妃，刚好轮到宋庠的弟弟宋祁撰写诰命文书，他写好后，既不送给中书，也不等待颁旨，而是直接由官诰院盖印后，立即封好进献。张美人正受宠幸，希望举行册封礼，摆摆排场，露露脸面。宋祁却直接把诰命文书送到她手中，张美人于是勃然大怒，把诰命文书掷在地上不肯接受。宋祁因此受到贬黜。宋祁的错误在于不该将诰命直接进献给张美人。

宋祁之所以会犯这种错误，是因为他对册封妃子的礼仪制度不熟悉。秘书不熟悉朝廷典章制度，工作起来自然处处被动。不过话又说回来，宋祁说到底也是被李淑害了。当初他还没有将诰命进献内廷之前，曾怀疑这样做不大对头，有人说翰林学士李淑熟悉朝廷典制，因而前去请教。李淑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对，却对他说：“赶快送上去，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如果不是李淑故意害人，宋祁再问问其他人，也许就不会因此而获罪。

从李淑故意陷害宋氏兄弟所使用的手段来看，此人确实很不地道，怪不得欧阳修会说出那样尖刻的话来。李淑虽然凭着自己的过人才华先后五次被任命为翰林学士，但由于秘书职业的特殊性和重要性，所以每次很快就被人轰下台来，这一切，确实不是无缘无故的。

俗话说害人者人亦害之。李淑也是如此。

庆历四年(1044年)十月，老宰相陈尧佐去世，谥文惠。时任翰林学士的李淑奉命撰写《陈文惠公神道碑》。李淑自视甚高，很少有他看得起的人，于是对墓主的政绩和文学才华只字不提，只说他能写小诗。陈尧佐的几个儿子找上门去，恳求他作些修改，李淑一口回绝，理由是碑文已呈皇上过目审定，一个字也不能动了。陈尧佐的儿子非常失望，从此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李淑的倒霉日子终于来了。这一年，李淑出知郑州，因去恭陵祭祀，写了一首《题周恭帝陵》诗：“弄楯牵车挽鼓催，不知门外倒戈回。荒坟断陇才三尺，犹认房陵平伏来。”陈尧佐的儿子得到消息后，马上将诗弄到手，然后刻板印刷百余份，在京城广为散发。诗稿很快传到了宋仁宗手上。翰林学士叶清臣等人这时火上加油说：“本朝以揖逊得天下，而淑诬以干戈，且臣子非所宜言。”意思是宋朝得天下，是后周恭帝自愿“禅让”的，李淑却诬蔑为武力夺取，这样的话哪里是做臣子的可以说出口的!宋仁宗听后，非常厌恶李淑，于是将其削职。

纵观中国古代的秘书工作，秘书们大都能够坚持自己的职业道德，因而受到后人的普遍称赞和尊崇，而极少数秘书败类，则无不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被后人所唾弃。现在的秘书工作者，如不加强道德修养，做一个正派之人，也会同李淑一样，难以在秘书岗位上干久，甚至难以在社会上立足。

(摘自《秘书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