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韩十年

本刊记者 孙玲

朝韩十年

本刊记者 孙玲

纵观近十年来朝韩关系的发展状况，尽管围绕朝核问题而引发的矛盾和冲突尚未平息，但双方在政治、经济、文化和民间等方面的交流都有所进展。

2000年6月14日，朝韩首脑会议签字仪式结束后，韩国总统金大中（左）与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举臂庆祝

延坪岛炮击事件最终以朝鲜的退让避免了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争，然而半岛的紧张局势似乎并不让人省心。从2010年的“天安舰”事件到2011年初的美韩军演，整个朝韩关系的进展都影响着东北亚的安全格局。纵观近十年来朝韩关系的发展状况，尽管围绕朝核问题而引发的矛盾和冲突尚未平息，但双方在政治、经济、文化和民间等方面的交流都有所进展，这对增进双方人民间的相互理解和交流产生了积极的作用，也是未来朝鲜半岛和平发展的基石。

“阳光政策”与首次朝韩首脑会谈

20世纪的最后两年对朝鲜半岛来说是充满风雨的两年。1998年的导弹危机和金仓里核风波使得朝鲜半岛的局势异常紧张。而进入1999年之后，东北亚局势进一步恶化。先是朝韩双方政治谈判一推再推，接着双方又发生了黄海海上交战，然后又传出朝鲜准备试射射程6000公里的“大浦洞-2”型导弹的消息。一时间，朝鲜半岛阴云密布。与此同时，金大中政府阳光政策的出台，让朝鲜半岛闪现出和平的曙光，这虽然并没有立即得到朝鲜方面的认可，但也是双方关系走向缓和的一个重要信号。

1998年2月25日，金大中就任总统，这是韩国历史上第一次在野党上台执政，因此，其对朝政策与以前有很大不同。金大中就任伊始，就提出了对朝关系的基本原则，即“将在和平与和解、合作的基础上改善南北关系”，并提出了对北包容的三项原则：“第一，绝不允许任何武装挑衅；第二，韩国不想损害或吸收朝鲜；第三，从可能的方面开始，积极促进南北双方之间的和解与合作”。同时，金大中还表达了支援朝鲜的国际合作、支援轻水反应堆建设、促进解决离散家属问题、扩大文化学术交流及在政经分离原则下的经济交流、为履行南北基本协议而交换特使、举行首脑会晤等意向。

90年代中期，连续几年的水灾、旱灾、风灾，以及高温天气等自然灾害的打击，导致朝鲜农业大面积减产，人民的基本用粮需求得不到满足。为了对抗包括美国在内的敌对力量和提高在东北亚的政治军事地位，尽管经济极为困难，朝鲜还是不得不在有限的财力、物力条件下，维持强大的军事开支。从1999年开始，朝鲜经济尽管停止了负增长，其实际经济情况仍十分困难，粮食和能源供应不足，工厂、企业无法开工，人民生活相当困苦。在这种情况下，朝鲜急需国际社会的援助。金大中执政几年中，韩国政府多次向朝鲜提供粮食、化肥等物资援助，并实现了包括金刚山旅游资源开发等项目的南北经济合作，体现了一种真心实意帮助北方、支援北方、以期帮助其渡过经济困难的态度。与以往历届政府相比，金大中政府的对朝政策显得更为实际，因此，当金大中提议进行南北首脑会谈时，朝鲜答应了韩方的要求。

2000年6月13日，平壤。当地时间上午10时30分许，韩国总统金大中的专机缓缓降落在平壤北郊的顺安机场，这是朝鲜半岛分裂后降落在平壤的第一架南方客机。金大中走下舷梯，向欢迎的人群致意，并同等候在梯口的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握手。这次首脑会晤是朝鲜半岛分裂55年来第一次朝鲜半岛首脑会晤，韩国总统金大中也因此获得了2000年度诺贝尔和平奖。

朝韩首脑会晤对朝韩双方都有着重要意义。这次会谈使朝鲜半岛人民进行了一次民族感情交流，增强了民族认同感，这种相互信任与了解对增进友谊、结束反目，开创南北和解与合作作出了重要贡献。2000年9月悉尼奥运会上，朝鲜和韩国运动员代表团打着“朝鲜半岛旗”以“Korea”的名字共同入场，受到国际社会的称赞。

为了促进朝韩之间的经济发展，金大中政府采取了一些具体的措施，例如1998年3月28日，金大中政府宣布放宽韩国企业对朝鲜投资的限制，将过去只批准个别企业对朝鲜投资改为除特定企业外一律放行；撤销过去对朝投资不得超过500万美元的限制，对韩国企业领导人的访朝申请一般也都予以批准等。另外，在一些重点项目上，朝韩之间的合作也取得了一些进展。

金刚山观光旅游是朝韩经济交流的典型，它直接带动了朝韩之间的社会文化交流和人员往来。初期去金刚山旅游的主要是一些怀念故乡的老人，后来的游客则主要是纯粹为了旅游。自1998年11月开始，到2002年末，约有51万人到金刚山观光，不仅为朝鲜增加了外汇收入和就业机会，也让朝韩之间通过这个窗口更加直观地了解了对方，加深了同胞之情。

离散家属互访问题一直是朝韩两国关系发展中的一个重要问题。所谓离散家属，专指在朝鲜战争期间因种种原因而被拆散，分居北南两地的家庭成员。其人数仅居住在韩方的第一代就有123万，如果包括第二、第三代，人数总计约达767万人，占韩国总人口的1/6。据韩国媒体在高峰会晤意向达成后的一次问卷调查显示，国民对高峰会晤的支持率高达90%，其中50%的人主张应把解决离散家属团聚问题作为首要议题。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部分人已进入高龄化阶段，即第一代离散家属中有半数以上（约69万）已过花甲之年。2000年的朝韩首脑会晤为离散家属互访提供了契机。在2000年下半年，朝韩离散家属实现了两次组团互访。

在文化方面，2000年8月，朝韩交响乐团在汉城举办了共同演奏会；10月，韩国文化遗产厅宣布，将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朝鲜文化遗产信托基金提供10万美元捐款，以帮助朝鲜保护文化遗产；2001年，韩国在平壤公演《春香传》；6月8日，东海大学与朝鲜记者同盟在平壤和汉城分别举行了“从白头到汉拿”的南北共同摄影展。最能体现南北之间社会文化交流成果的是南北媒体之间的交往。2000年8月，韩国46家新闻机构社长团应邀访朝，受到了金正日的接见。9月，朝韩电视工作者第一次合作，制作出介绍朝鲜境内风景名胜的电视直播节目。同时，双方还达成了相互交换出版物的协议，自10月2日起，朝韩每天通过板门店交换70份当天出版的报纸，作为双方文化交流的一部分。

此外，民间也举行了很多纪念活动，例如2001年五一劳动节、6月15日民族统一大讨论会、7月南北农民统一大会等，这在南北双方首脑会谈之前是不可能实现的。

尽管在朝韩首脑会谈以后，双方关系有了很大改善，但是双方依然在三八线附近布置了大量兵力，并且每年的军费开支都占朝韩两国财政支出的重要部分。据统计，在20世纪的最后几年，韩国每年都要花费30亿～40亿美元更新武器装备，每年的防务预算约占国家财政支出的1/6。朝鲜方面也在世纪末推行以“先军政治”为主要特征的“强盛大国”策略，每年的军费开支占国家财政预算的14%以上，并不惜一切代价发展国防工业。

“新思考”与和平繁荣政策

2002年是朝鲜锐意经济改革的一年。2001年，子承父业的金正日提出了“新思考”，对朝鲜人民一贯执行的“主体思想”进行了与时俱进的“破旧立新”。“新思考”的提出对朝鲜来说是一次思想的解放，对其社会的变迁有着重要的意义。2002年7月，朝鲜开始实施《经济调整改善措施》，大幅度提高城市职工的工资水平和农村农产品的收购价格，在保持义务教育、公费医疗两种体制不变的前提下，全面而大幅度地提升包括公共设施、水、电、煤气、住房使用费等商品价格以及外汇汇率，取消商品分配领域的凭票证供应体制，实现商品与货币之间的自由交换，同时，增设经济特区以完善区域开放结构。

2003年2月25日，卢武铉就任韩国第16届总统。这位韩国历史上第一位平民出身的总统，上台以后全面推行了革新战略。在对朝关系上，他继承并发展了金大中政府的“阳光政策”，提出了“和平繁荣政策”的思想。当时，大部分韩国人，特别是年轻一代，已经从旧的思维、旧的观念中解放出来，因此，卢武铉继续改善南北关系的主张获得了韩国国民的支持。

针对韩国国内反对派称“阳光政策”没有带来任何效果的批评，卢武铉认为2000年的南北首脑会谈确实给半岛形势带来了稳定，值得肯定。他认为，朝鲜并非像有些人所说的不可理喻，实现南北民族和解除“阳光政策”外别无他法，对朝鲜要有耐心，而且要不吝惜付出代价。

客观来看，卢武铉总统在任的这几年，是朝鲜半岛风云变幻的几年。在这几年中，朝鲜核事件与导弹事件时有发生，尤其是2006年10月份的朝鲜核试爆事件，引起朝鲜半岛乃至整个东北亚地区的轩然大波。面临着如此复杂的朝鲜半岛和东北亚局势，卢武铉主张对朝实行和平繁荣政策，加快朝韩关系的和解与合作的步伐不得不受到朝核问题、导弹问题以及六方会谈进展情况的制约。2006年10月9日，朝鲜进行核试爆以后，韩国方面反应强烈，基本上停止了政治性对话，政府性的已经达成的对朝援助项目也全部停止，朝韩关系骤冷。

这一时期，随着朝鲜对外开放程度的增强，以及卢武铉政府的和平繁荣政策，朝韩之间经贸合作有了明显的提高。尽管由于核问题使得朝韩间的经济合作受到影响，但是朝韩的贸易额仍有所增长。在朝核问题陷于僵局的情况下，2006年1至9月的南北交易额比2005年同期增长了38%，达10.8848亿美元，在南北交易额中，开城工业区兴建事业和金刚山旅游事业等商业交易额同比增长37.3%，韩国对朝鲜的援助事业等非商业交易同比增长39.3%。此外，双方在交通运输、水利、通讯、渔业、轻工业与矿业、医务领域都展开了合作。2005年12月28日，韩国和朝鲜之间的第一条直通电话线路开通，从此，在朝鲜开城工业区投资的韩国企业同韩国联系将不必经过中转，话费也由每分钟2.3美元减少到每分钟0.4美元。

朝韩之间的离散家属团聚和人员往来也有大幅增加，尤其是离散家属见面，逐步定期化、制度化。从2003年至2007年，朝韩之间共举行了10次离散家属见面会，为朝韩之间长期离散的家属一解相思之情作出了重要贡献。另外，朝韩之间还采取了视频见面的方式，2007年3月27日，朝鲜与韩国举行了第5次离散家属视频见面会。在这次为期3天的活动中，共有来自120多个家庭的865名朝韩离散家属参加视频会面，其中最年长者已有102岁。

朝韩之间的社会文化交流活动和内容都逐步增多。2003年12月24日，南北出入境事务所正式挂牌成立，管理通过南北之间东西通道而进行的人员和物资交流。2005年，朝韩举行了两次纪念和平的庆典活动。2004年，双方开展了包括生命科学研究机构联合开展生命调查和出版英文版朝鲜半岛植物志等17项交流活动。2004年，朝韩还进行了动物交流。7月28日，韩国在朝鲜的开城工业区向朝鲜赠送汉城大公园拥有的西伯利亚白虎“贝拉”和黄虎“清溪”。朝鲜于8月4日向韩国赠送了2只朝鲜黑熊。2007年5月28日，韩国电影《黄真伊》越过军事分界线前往朝鲜金刚山举行试映会。电影《黄真伊》是首次在朝鲜取景的韩国影片，也是首次在朝鲜举行试映会的韩国影片，成为朝韩文化交流的一个缩影。

李明博的目标与朝鲜的抗议

作为韩国保守派政治势力代表的李明博的上台，其对朝政策明显与金大中和卢武铉时期拉开了距离。李明博之所以能击败竞选对手获胜上台，原因之一是韩国国内对近十年来韩国政府的对朝政策产生了质疑。很多韩国人认为，虽然“阳光政策”和“和平繁荣政策”促进了朝韩之间的和解、交流与合作，但并没有使朝鲜发生变化，也没有缓解南北的军事对峙。

尤其是2006年7月朝鲜试射导弹及10月的核试验给韩国民众的心理造成很大的冲击，不少人开始反思多年来实行的对朝政策的有效性。当时的在野党“大国家党”和许多韩国国民都批评卢武铉政府一味迁就朝鲜，给了朝鲜这么多援助，却得不到相应的回报。韩国许多民众甚至质疑卢武铉政府是否将“阳光”都洒向了北方，而将“阴影”留在了南方。

如果说“阳光政策”和“和平繁荣政策”强调的是手段，即通过朝韩之间的各种经济、文化、人员的交流与合作去影响朝鲜自身发生变化，李明博的对朝政策则强调的是目标，即通过“软”“硬”两手去改变朝鲜，达到“无核、开放、3000”的目标（即如果朝鲜“弃核”和走向开放，韩国将帮助朝鲜在未来10年内使朝鲜的人均年收入达到3000美元以上）。作为企业家出身的李明博，首次将企业的“目标管理”方式运用到对朝政策中，赏惩分明。

而朝鲜方面，也是明显感受到了韩国对朝政策的转变。朝中社在一篇评论文章中称：“李明博的‘朝鲜弃核优先论’不仅不能解决核问题，反而会造成障碍。”朝鲜方面认为，朝鲜是个主权国家，韩国的李明博政府无权要求朝鲜“弃核”。在朝核问题上，朝鲜的战略已很清楚，即与美国会谈，无需韩国插手。朝鲜加大了抨击李明博的力度，还驱逐在开城工业区的韩方官员，并在西海岸进行了短程导弹试射。韩国女游客在朝鲜金刚山被枪击的事件，使得朝韩关系明显进入下滑期。2008年8月的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朝韩双方运动员也没有像以往两届奥运会开幕式那样，一起举着“朝鲜半岛旗”入场，而是分别列队入场。

除了朝鲜的抗议外，李明博上台后的执政道路也相当不顺。韩国国内闹得沸沸扬扬的“牛肉风波”使李明博的民意支持率创下新低，几万人的街头“烛光示威”以及韩国各地的罢工风潮使得韩国政局不断动荡。全球居高不下的油价、粮价使严重依赖于外向型经济的韩国生产成本提高、物价上涨，民众生活困难。在民怨载道的情况下，李明博的对朝政策也受到了非议和攻击。一些韩国学者认为，李明博政府要找到新的对朝政策可能很困难。如果李明博将“阳光政策”修正为对朝强硬政策，将使朝鲜在国际上陷于更加孤立的境地，也可能让朝鲜引发更严重的灾难，这对朝韩民族和韩国的安全都将带来不利影响。

最近一年来朝鲜半岛危机不断，也让人们对朝韩关系的发展充满了忧虑。然而，我们也可以看到，朝鲜半岛南北的交流不会因此而中断，促进民族发展，追求和平统一的因素是根本性、长期性的。只要朝韩两国人民共同努力，克服不利因素，就能促进朝韩关系的良性发展。

部分资料参考《朝韩关系与东北亚格局》、《朝鲜半岛——多视角、全方位的扫描、剖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