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甫
风靡马勒2011
唐若甫
奥地利作曲家古斯塔夫·马勒,1860-1911,现代交响乐的奠基人。他的九部交响曲外加未完成的第十交响曲的单个乐章柔板,构成了一个严肃指挥家所能企及的全部梦想,想要征服的全部疆域。在第九交响曲的魔咒中,马勒和贝多芬牢牢占据了神符的位置,居高临下地观望着和他们一样“中咒”的后来者和追随者:安东宁·德沃夏克、沃恩·威廉斯、弗朗茨·舒伯特、安东·布鲁克纳(但愿潘德雷茨基不要加入这一阵营)。
“第九魔咒”就和西方的大多数传说、灵符一样,在中国这片神奇而肥沃的土地上屡屡失效。人民作曲家冼星海只创作了两部交响曲便客死他乡。朱践耳在十年前便顺势打包推出自己的11部交响曲全集,搁笔封印,如今90岁的老先生为了一些纠结的官司疲于应战。于是我国严格以序号创作交响曲的作曲家而且笔耕不辍的只有王西麟和鲍元凯两人。1944年出生的鲍元凯如今写到第三交响曲。1937年出生的王西麟的第六交响曲于2008年首演。因此在连“第九魔咒”都无法被复制的中国,纪念作曲家和交响曲,在全球化的推波助澜下,很大程度上成了一件与国际接轨的任务,而不是需求。也许仅有的需求是,马勒之于我国指挥家,就像BIRKIN之于白领女性,或者布加迪之于富二代,属于可望也较可即的瑰宝。
遗憾的是,倘若马勒多活几个月,就能见证辛亥革命的爆发。他的继任者理查·施特劳斯,只差一个月,便能知晓辛亥革命的成果。虽然,马勒错过了精彩的好戏,但他在中国,得到了应有的尊重。
中国在引进马勒方面,走在亚太前列。1928年4月22日,意大利指挥家梅百器(Mario Paci)指挥工部局乐团(现为上海交响乐团)演出了马勒作于1885年的《旅伴之歌》(Lieder eines fahrenden Gesellen),是有案可查的中国马勒首演。之后便是资料匮乏的一片混沌。
马勒的交响曲在中国土地上发扬光大,11年前成立的中国爱乐乐团立下了汗马功劳,而其艺术总监余隆又是幕后推手。2002年10月,余隆在由他创建的第五届北京国际音乐节上,指挥由中国爱乐乐团和广州交响乐团及海外艺术家共计600余人,在保利剧院推出了马勒第八交响曲“千人”的中国首演。这一让人联想起重金属摇滚演唱会的震耳欲聋的音乐会,就像著名的“赫鲁晓夫氢弹”将冷战期间的美苏核弹军备竞赛永久地定格在了5000万吨的指针上。也创造了马勒在中国舞台上不可复制,也是至今无人挑战的重量。当然,我们自然也不能忘记,2002年4月,马勒的《大地之歌》由中国爱乐乐团和两位歌唱家在余隆的执棒下完成了中国首演;1995年,美国实业家兼指挥家吉尔伯特·卡普兰指挥中国交响乐团的马勒第二交响曲“复活”的中国首演。还有那些因资料匮乏而无从考据的被埋没的历史时刻。
不过单场音乐会无法撼动有计划有内涵地推出马勒九部完整交响曲的壮举。演出马勒交响曲全集才是至高成就。随着2003-2004音乐季的结束,中国爱乐乐团完成了跨越三个音乐季的庞大音乐工程——将马勒的全部交响曲呈现给中国听众。广州交响乐团可能是近20年来另一支演出马勒全部交响曲的乐团。随着2011年,马勒诞辰150周年,2011年逝世100周年双年庆,这两支乐团在最近两年来又推出第二轮马勒演出。2010-2011演出季中,中国爱乐乐团推出六场马勒纪念音乐会,涵盖第一、第三、第六、第七,外加两部声乐套曲。广州交响乐团推出三套纪念音乐会,涵盖第一、第二和第五。上海交响乐团推出第一、第三、第四、第五和第十。深圳交响乐团在4月22日演出马勒第一。杭州爱乐乐团和上海爱乐乐团分别在西方传统节日“复活节”的下午和晚上演出马勒第二“复活”。风吹见牛羊,遍地是马勒。
不过,对于大部分编制不全的中国乐团来说,演奏马勒的难度,既是艺术上的超越,也是后勤保障的挑战。马勒的音乐也不是训练乐团最好的途径。所以,他的交响曲,更像是麻辣香锅:吃了会上瘾,吃完更过瘾,有点营养,但口感更重要。不过,马勒音乐的意味和哲理,包含了太多同时代文化精髓,已然超脱音乐和谱面的构架,国人在理解上会比莫扎特、门德尔松和贝多芬的音乐更易产生文化隔阂。但这也正是马勒音乐魅力所在,如同对寻常人讲宇宙模型或相对论一样,过于高深的东西反而容易激发各种想象力,发挥大脑的潜能。每个听众心中都有自己的马勒,每个指挥家也有自己处理马勒的方式。这可能是马勒生前没有想到的,也是他竭力避免发生的吧。
艺术界的杂乱无章和血肉模糊之处,便在于艺术成品的价值随着种种客观主观因素飘忽不定,更会在其寄主的死亡下或被增值,或被遗忘。马勒诞生于血洗革命余音的浪潮,辞世于世界大战黎明的激荡。他的音乐高度敏感,模棱两可,神经质,歇斯底里,既浪漫又狂飙。但他在音乐中使用的素材和乐器淳朴、田园、民间。这种矛盾体可在马勒的身份定位上揣摩一二:“在奥地利我是波希米亚人,在德国我是奥地利人,在全世界我是犹太人”。
因为传统的音乐语汇,马勒的音乐在经历了生前和死后不久的备受瞩目后,在先锋派艺术大行其道的二战后期备受冷落。直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身陷囹圄的先锋派在音乐中的种种表现,诸如电子音乐、偶然音乐和非常规乐器走到了死胡同,依靠管弦乐团本身的能量产生的光芒再度辉耀大地。在为乐迷广为津津乐道的两段重要历史时刻中,足以见证马勒的重要性和无可替代性。1989年10月,接替辞世的卡拉扬,意大利指挥家克劳迪奥·阿巴多入主全球无冕之王的柏林爱乐乐团,首演曲目便是马勒第一交响曲“巨人”。2002年9月,接替阿巴多担任乐团首席指挥的西蒙·拉特尔,与柏林爱乐的首场演出便是马勒第五交响曲。2004年,阿巴多离任后首度重返柏林爱乐乐团,指挥了马勒第六交响曲,并揭开了他漫长的马勒全集录音计划。
也许拥有115年历史,全球最大的音乐节伦敦逍遥音乐会的档案库能够提供最为直观的古典音乐欣赏口味的改变。根据档案库统计,马勒的音乐作品在1903至1950年的四十多年间仅上演21场。1951年至今五十多年间达222场。这便是马勒复活的最佳例证。
2011年5月18日是马勒逝世百年的正日子。阿巴多将于当天在柏林爱乐大厅指挥柏林爱乐乐团演出马勒《大地之歌》和第十交响曲柔板。英国爱乐乐团顺势推出2011马勒全集计划,邀请指挥家洛林·马泽尔指挥并灌录一套马勒交响曲全集,可谓逆市而行,雄心勃勃。莱比锡格万德豪斯音乐厅推出马勒音乐节,5月17至29日,由里卡多·夏伊执棒,探索马勒交响曲全集。
事实上,有心人会发现,马勒其实无须纪念,因为作为交响乐团的试金石,马勒无处不在。
责任编辑:唐凌
唐若甫:乐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