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大海苍茫如暮

2011-09-29 09:15闫文盛
山西文学 2011年3期
关键词:蟑螂大海老婆

闫文盛

只有大海苍茫如暮

闫文盛

作者近照

我们商量好了去看大海,可行期一推再推。他说自己忙,好像永无止境。也难怪,他兼了两份教职,顺便还给表姐的幼儿园打工,每天上下午接送小孩,幸好孩子们都住新源里,否则仅这一项,就会让他忙疯的。余下的一点儿时间,他用来画画。噢,他是画家,生活的全部目标也都在这儿;听说他画得不赖,有人已经在订购他的画。说起画画的事,它们可离我太远了。不过看他忙得昼夜不分,我就知道这碗饭吃起来不易,而且他家里穷,老父亲指靠他买了房子,他自己也买了房子,两边还都贷了款,他一个人来供按揭;幸好他年轻,否则早都累垮了。还是那句话,他可不是随便活着,他的人生,是有大方向的。

他姓顾,叫树人,他说有个大作家也叫“树人”。他了解一点作家的事,但所知甚少。他只喜欢画画。

我们同岁,都属马,他比我大几个月,可看面相,他至少比我早生了三年。他至今尚未娶亲,不过已经有了心上人。心上人这个词很好笑,几乎称得上一大发明。他的心上人跟他是同行,这个小他三岁的女娃,我是见过的。我觉得她长得好,可要具体到面貌形容,我是描画不出来的。你知道我为人蠢笨,头一次见面我就盯着那女娃看,一点儿都不知道回避。我很少这样,大约也是因为她太漂亮了。当然,当然,从此以后,我就很少能见到她了。

这次说好了去看大海,我已经兴奋了好几个星期。我甚至自作主张,把大巴车票都买了,我还想着把他们的返程票也包了,只因囊中羞涩才作罢。这些天,因为害怕老婆发现我动用了小金库,夜里睡觉也忐忑,常常半夜就醒了。有一次刚睁眼,看见老婆不在身边,心里一急就说,你不要动我的东西。老婆从卫生间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问我在说什么?我指着地板上的蟑螂,说快踩死它,这小玩意儿,太恶心人了。

关于蟑螂的事,我早已向你说过多次。不过经过我们积年累月的打击,家里的蟑螂已近绝迹。这一只小黑虫,又是从哪里跑来的呢?

我打电话给老顾,和他说了说蟑螂。我本来没准备说,这么小的事,他会笑话我的。可说完了大海我意犹未尽,就顺便问起他那里是否有蟑螂。他住在十八层,照理说是没有的。但他问我什么叫蟑螂。我耐心地解释,说是一种黑褐色昆虫,体扁平,能发出臭味。常咬坏衣物,并能传染伤寒、霍乱等疾病。后面这句话,是我从字典上搬来的。字典上还说蟑螂是害虫,有的地方,把它叫蜚蠊。

这回他听懂了,言辞凿凿地说,没有。怎么会有蟑螂?

他这么一否认,弄得我更加没面子。我又草草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穿上衣服,准备去上班。老婆过来,问我中午回不回家,我说现在还早呢。她嘟囔着,你别到时候再说。但事实就是如此。这是星期一,领导估计会到单位看看,果真这样的话,中午我们会小聚一回。但如果领导不来,又有加班的活儿,我就只能在单位附近将就吃一点。只有把这两种情况都排除掉,我才可以回家。回家有什么好呢?无非也就是吃顿饭,饭后睡一觉,赶上老婆心情不好,还得听她的唠叨。而一般情况下,老婆的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唠叨成性。三年前,我们刚认识时她还不是这样。两年前,我们刚结婚时她也不是这样。至于她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一个爱唠叨的女人,大概只有天知道。

骑自行车上班的路上,我还在考虑这些事情来着,以致弄得心情郁郁。到了单位,同事们都来了,单位的二把手也来了,说要大扫除。我忽然感到肚子难受,请了假去买药。药房就在我们楼下。领导的车也已停在我们楼下。我觉得这时候让领导看见不好,赶紧退回到楼道里。想想还是不妥,干脆乘了电梯上楼。刚到五层楼梯口,肚子里就一阵发紧。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卫生间的方向,好像有人在冲我打招呼了,我没有接腔。我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从卫生间出来,身上轻松多了。这时老顾打了电话过来,说了要推迟旅游的事。听起来,这狗日的像是不准备去了,却又不肯直接说明,这一下我来火了。他妈的,老子把票都买好了,你怎么这样?大约是我出口不逊激怒了他,他马上回敬:那是你小子的事,你可没征求我的意见啊。你现在还可以问问我,我答应你了吗?

眼看着心里那点“小九九”要中途流产,不由我不服软。盛极而衰,佼佼者易折,这是必然真理。我说老顾啊,刚才的话算我没说,你看好不好?

老顾不依不饶:不是看在同学多年的情分上,我也不会说你,老实讲,你总是搅得我们大家都不安宁。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估摸着他接下来会说到我半夜里打骚扰电话的事,连忙把话头扯开了:就这样说定了啊,老顾你可不能再反悔。说完不等他回答就主动结束了通话。

关于那个骚扰电话,是这样的。都怪我们那时太年轻了,雄性荷尔蒙旺盛,每天夜里,我们都到处晃荡消磨时间。我们常去的地方是:北斗星、地球村、金昌盛。这几个地方在我们那里大大有名。原因之一就在于,那年头,需要释放雄性荷尔蒙的人太多了。开始时老顾并不参与这类活动,后来有一次,因为醉了酒,就被我们拉下水了。但他与我不同,说到底,他还是很收敛的一个人,而且他在金钱方面比较小气,那次破费让他几乎悔青了肠子。相对而言,我晃荡的时间太久了,有一天,就出了点事,被抓了。出事的当晚我很恐慌,想来想去只有老顾一个人可以求助。那时夜已深,大概在凌晨两点,所以电话铃响的时候,老顾正在酣睡。他被惊醒后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骂得我几乎都要放弃自己的初衷了。不过,好在老顾念旧,还是带了三千块钱把我从里面领出来了。后来嘛,我当然把钱还他了。但这事在老顾这里一直没有过去,他把这次骚扰重新命名,称做“午夜凶铃”。他每次生我的气都会当面抖落这件馊事。我都被他弄怕了。

过了两天,我正在家里玩电脑游戏,老婆突然问起旅游的事。我犹豫了一下,说怕是要黄了。老婆闷闷不乐地问我怎么回事?我说老顾有事。老婆问我老顾是谁。我说你不知道老顾吗?问的时候回想了一下,似乎真没在家里嘀咕过老顾。老婆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有些不太高兴。老婆一不高兴,家务活就不干了,锅碗瓢盆都堆在盥洗池里,自个儿坐到客厅里看韩剧去了。快到吃下一顿饭的时候,看她还没有做饭的意思,我只好起身去洗碗。碗里的油腻很重,我挤了点立白洗洁精到抹布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洗起来。老婆过来,有点报复似的问我:玩够了?我把头抬起来,看她脸有得色,就没有理她。

她以前的工作很好,后来因为我的原因丢掉了。再后来,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我常对她说,迁就一下,她开始时同我吵,埋怨我窝囊,后来,连吵的心气都没有了。她闲在家里,老得很快,眼角的皱纹也一天天长出来了。以前她喜欢照镜子,后来,照的次数就越来越少。我无所谓。她每次照,都会叹气,说,都怨你。我有时站在旁边看着,不说话。以前她知道我在看她,会问一声,怎么样?我说,还好。她觉得我在应付,丢一个白眼给我:你就知道说“还好”。后来连问都不问了,偶尔还嫌我碍事,要我“躲开”。我就躲开了。

她后来找到了一份工作。虽然还是不合意,但总算可以去上班了。第一天回来她很高兴,说以前的部分感觉又回来了。我仔细看了看她,果然容光焕发。过了一个月她就对这份坐办公室的工作产生了厌倦,问我可否帮她再物色一份新的。我估计自己没这份能力,想也不想就回绝了。她呆呆地看我半天,说不知道你还能做些什么?这话有点伤人。但我没同她计较。她毕竟是我老婆嘛。

有一段日子她竭力反抗过。那是在她刚刚离开市场部的日子。她觉得那样的日子才是最理想的,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工作比做市场更适合。但是,从利己主义的角度出发,我完全不能苟同。我们的差异就是从这里产生的。她照顾了这份婚姻,挥手告别了过去的生活。这都是一年前的事了。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旅游这件事了。我说,去哪里?她说,海边。我们去看海。我不知道海边有什么好。可老婆重申,我们去看海。我只好妥协了。想来想去,我也没有别的办法让老婆高兴起来。其实她也不能肯定去了海边就一定会高兴起来,但她似乎必须坚持。我慢慢有点理解她了,但为了防止两个人旅游的无趣,我就想了一个折中办法,她也同意了。反正,同陌生人打交道的事,她比我在行。我们都没有提到钱,我是故意不提,她却是被小小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以前她想过许多法子,却只有这件事得到双方首肯。那天夜里,她说着说着就兴奋起来。我听见她在我的耳畔喃喃着,我们就住在大海边,住上十天半月的。我已经快睡着了,却含糊着答应,好。

过了两三天,她问我订票的事儿。我说托了一个铁路上的朋友,正在办。

她说了句,有那么麻烦吗?然后,就坐在沙发上剪指甲。剪完后,她仍然在沙发上坐着。看她出神的样子,我以为她在想什么问题,估计一会儿她会说“我刚想起一件什么事来”,然而没有。这话是我替她说的。我说的是单位要组织培训的事儿。一星期。从明天开始。最近一周我们是没法子出门了。她扭转头,将信将疑地看着我。

我说,我真的是刚想起来,早一个月前就说到这件事了。我不知道怎么把它给忘了。

她还是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目光中带着嘲讽。

我说,你不信就算了。或者,你可以问问隔壁的老赵。他是这次培训的负责人。

我问他干吗?我有必要怀疑吗?

老婆既然这样说,我就比较放心了。我安心地培训去了。

这种系统内的培训每隔两年举行一次,说起来,是很古板无趣的。从第一天开始,就有人陆陆续续地迟到、早退,有的人干脆听十来分钟就退场。到了第三天,300人的大讲堂内,只零零落落地坐着不到半数人。尤其我们单位所在的这个区域,缺课现象更是严重,听讲的人只有三成。所以,把这次培训说成一个儿戏还差不多。它尚未结束的时候,我们就风流云散,各忙各的去了。

我回到家的时候,电视机开着,老婆正在看海。电视里的海,同样是苍茫而浩瀚的。在老婆这里,近期的生活主题只有一个。她收集了许多有关大海的图片,并且把出游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她的情绪渐渐酝酿起来,似乎对这段旅途已经着了迷。我觉得她有点儿可怜,不过这种感觉一晃而过。她只是思想转换过快,我都有点跟不上她了。譬如,她提议我们到海边游泳,我答应了,为此她已经买好了两套泳衣。但如你所知,就我那点泳技,在游泳池的浅水区里狗刨样游十来米还行,一旦到了海里,不吓得腿肚子抽筋才怪?她还准备在海上划划小木船,过几天渔民生活。这种想法更是把我吓坏了。我看着她郑重的表情,没有一点玩笑的成分。我走过去摸摸她的额头,想看看她是不是发烧。她却打掉我的手,说,下周我们就去,别再拿老顾当借口。

我觉得她的思想转得更快了。她已经把我大幅度地甩到身后。她先我一步看到了大海。只有大海苍茫如暮。

这一下子,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们终于上路了。走的时候四个人,回来的时候还是四个人。

老顾是直到临行的前一天才答应我们同行的,但态度仍过于勉强。一路上,他始终和他的那一位在一起,这一下就弄得我无计可施。按照我的设想,应该让老婆和老顾的女朋友打成一片,这样,我自然有了可乘之机。但事实却是,我不得不与我老婆在一起。我们在家里没什么可说的,在路上也是一样。刚出城的时候,老婆还满脸的振作,后来却变得精神萧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车窗外。我捅了捅她的胳膊,示意她看看坐在我们右首的老顾。老婆歪过头看了一眼,说无聊,然后就继续欣赏她的旅途风景。我不知道她是说老顾还是在说我。我心里想的是,他们亲热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我一动不动地待在老婆身边,好不容易想拉她的手,被她毫不客气地甩开了。烦人,她说。我琢磨着,如果我进一步动作,她都该把我当流氓了。但十个小时的长途行车,不做点什么,也是够难受的。

后来,我觉得头晕,加上内急,就摇晃着脑袋站起来。我对前面的司机说,师傅,能不能停一下车?这下子,我知道满车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这里来了。我有点得意地看了老婆一眼。她也正看我呢。

司机是个小个子。大嗓门。他说话“嗡嗡嗡”的。我觉得肚子里更难受了。他问我“什么事”,我只好如实说了,车上有几个人笑起来。但司机断然否定,他让我“忍一忍”。我坐下来试了试,但实在不行,只好又站起来,大声喊“停车,快停车”。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尖利和失真,司机骂了声“他妈的”,但终于把车停住了。

我离开很长时间。

远远的,我看见车上有不少人像是睡着了。我看见我老婆不时地站起身来朝我这边望上一眼,但我隐藏在一片荆棘丛后面,她应该是看不到的。我觉得应该让他们多等一会儿,谁叫那个小个子司机骂我呢,还有车上那些人,他们的笑声中也藏着恶意。我抬起头来,看见天边有一大片火烧云,阳光浓烈得晃眼。热气一阵一阵的,扑到我脸上。

司机终于等得不耐,他按了好几声喇叭,催我上车。我慢腾腾地走过去。大巴车已经发动了,我的前脚刚一探上去,车子就驰出去。司机说,瞧你这一趟,生孩子哪?我在过道上站住了。老实说,这话真让我生气。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并冲他晃了晃。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

他扭头看我一眼,目光中满是不屑。平时我最恨这种眼神了,气血一下子涌上来。我又朝他走近了一步。车厢里静极了,耳朵里只剩下风声,那时我们乘坐的这辆车,在驶向天尽头。可我的耳朵突然被人揪住了,风声变成了乱云。确实是大朵大朵的云,在我的眼前飞。

老婆把我拉回到座位上。别给我丢人了,她说。我气呼呼地坐下。

老顾过来,把手臂搭到座位上。今天你做出格了,他说。

他的那一位也站起身,递过来一个苹果。我听见她说,别生气。我感激地冲她笑了笑。

吃完苹果,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点什么,就朝窗外看了看。外面的大平原上,绿意盎然,树木葱茏。我似乎有点后悔刚才的举动。可有那么一刻,我竟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发这顿火。老婆说,你的脾气越来越坏了。

人们还在交头接耳,好像事情并未过去。

老顾突然贴近我的耳朵说,咱们得小心些,别再自找麻烦。这句话又把我惹恼了。我说老顾,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大约我的声音有些高,车厢里又一下子静下来。老婆在那里如坐针毡,很显然,她对我的行为不满。老顾也有些气,他说了句“我可没打算帮你打架”就坐回去了。老婆开始喋喋不休。

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她说,怎么同谁都吵?老顾也得罪你了吗?

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我可不愿意把老婆惹毛了。这次出行,明里的主角是她,如果她感觉不舒服了,肯定没我的好果子吃。可事实上,拙劣的开头导致失败的结局。为了使她的心情好转,我煞费苦心却没有丝毫进展。

后来,我絮絮叨叨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本意,可不是要惹谁不高兴。

可你已经这样做了。如果你不情愿陪我出来,大可以早点说,我丝毫都不会勉强你的。

老婆的眼角已经溢出泪来。

这真是大出意外。我手忙脚乱地找纸巾,好话说了一箩筐,可还是无济于事。大概我们的状况过于特殊,有好长一段时间,许多人都不再交谈,佯装闭目养神,可只要我们这里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会有一双双目光投射过来。真是没有办法,到最后,我只能闭口不言。但这样做也解决不了问题。老婆说,你是不是已经厌倦了我们的婚姻,还有我?

我不能说“是”,也无法继续沉默下去。我只好拿了纸巾擦拭眼镜片,眼前又是乱云飞渡。可有一句话,我到底没有忍住,我说的是,你不要再胡搅蛮缠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我就傻了。以前我从来没说过这么重的话。为了我,她可是把好工作都“丢”掉了。她老说“丢”,而不是“扔”。因为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好工作其实是有代价的。好工作必须先有舍才有得。好工作是建立在长长的离别之上的。好工作中隐含着辛酸,还有我的魂不守舍。于是她辞职了。然而如你所知,这却不是她的本意。过了些日子,我们开始拌嘴。那时她最爱说的就是,你还我工作。可准确地说,这事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到现在,时间过去得更久。都一年多了啊。

事情很明显,老婆也傻了。她眼角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流下来,她的嘴角,形成了一条泪水的河。她先是小心翼翼地问我,你说我胡搅蛮缠?然后才突然爆发,你给我滚,滚!早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傻?我怎么那么傻!

说完这几句话,老婆就埋下头去,她的黑发散乱。我的心里空空荡荡。

两个小时之后,我们看到了大海。

我们这趟车是早晨八点钟出发的,全程十个小时零八分,午饭在车上自行解决,到海边的时候日光已经西斜,但光线很好,沙滩上到处都是耀眼的金黄色。因为老婆积郁难消,我也觉得浑身燥热。在海边站了一阵子,看海水翻卷着泡沫一次次地漫到脚底,我突然有些百无聊赖。我是第一次看到大海,可就是找不到应有的感觉,这使我很不舒服。再看看老婆,她已经把裤脚卷到膝盖处,正脸色庄严地走向大海。我有些担心,不知道接下来她会怎么做。自从在车上哭过,她再也没有正眼看我。是啊,你要知道,自从她来到海边,我就变得忧心忡忡,现在这种担心似乎正在变成事实。

就在她的脚要踏入水中的一刻,我突然大喊了一声,然后就不管不顾地朝她跑去。大约我的举动把她吓呆了,她在原地立住了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她看着我的眼神让我感到陌生。她大概也正疑惑难解。很快,我在她的面前站住了,还拉起了她的手。这次她没有拒绝。也许是忘了。我想这就对了。我甚至还朝她笑了笑,她虽然没有回应但也没有反对。我觉得心情一下子变好了,不停地冲她笑着。她没有说话,眼睛一直盯着海面出神。时间一长,我又心虚起来,她却扭头对我说了声,海鸥。

我不认识什么海鸥,但还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白茫茫的海面上有几只鸟儿在上下翻飞。间或有几声短脆的嘶鸣传至耳边。我和她看了很久,我甚至想我的心已经和外面隔绝。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晚饭时分我看到了一个穿红衣的姑娘。这姑娘长得太漂亮了,我看了一眼又一眼。直到最后,老婆提出了意见。她是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的。她一说话我就知道自己又犯了个大错误。但这么一来,我把许多事情都弄清楚了。我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是这样看她来着。事实上,我并没有忘记她,可我的事情太多了。后来我还想起来,吃完饭她就动身回房间了,老顾则尾随在她的身后。

后来,老婆挨着我坐下来,我们都有些困意了,可还不想去睡。最后她干脆提议我们叫上老顾去大海边走走。这段路程很近,穿过一片丛林就到了,步行的话只要五分钟。不过再远些也没关系,反正夜间无事,而时间还早。墙上的钟表指针刚过八点。

可是这个提议老顾没有接受。他这个人真是与我们不同。他说自己早都累坏了。最近他的工作又加了一项,在一家杂志社兼任美术总监。他说房子太贵了,不拼命干根本不行。而且他们准备“十一”结婚。他必须储足一笔钱,好带新娘子去韩国旅游。

至于韩国,好像离我们很近。老婆站在沙滩上,用手指着对岸,大声说,你也带我到韩国去。我说好。她仰头看看月色,低头看看我,说了句,蠢货。然后就拉起我的手,说,回房间吧,天凉了。她这么一说,我就迅速地打了个寒噤。海风吹过来,我又打了一个寒噤。

海上传来声声鸟叫。老婆说,是海鸥。

照片由作者提供 责任编辑/陈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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