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爱民
文学即爱情
■田爱民
如题只是我的认识,并不是本文的题中之意。
没有人知道爱是什么,但人们可以体会到爱情。可是就连爱情,甚至“爱情”这个词语本身,却也包含了自身的感受与社会的教化。人很难区分哪部分来自生命内部,哪部分归于人类集体塑造的想象,因而变得不那么纯洁。要较真的话,犹如通过文学去描述灵魂的面貌。
纯洁的爱情是什么依然无人知晓。否则,人类可算久远的了,男女之间为何依然充斥着巨大而不绝于耳的哀嚎?那么多的痛苦,那么多的抱怨,却又不想分开,仿佛一旦放手就会跌入深渊——果真如此吗?显然不会,不过是习惯使然。忘情于安全感的庇护,因而对之过分地索取才显得正当而自然。乃至于一旦真相败露,恐惧让人无法接受。而被恐惧降伏的心则会立马将另一个假象一把抓住。其实有哪一种情感能直接促成人的死亡?相思病也只是一种病,让纯洁的爱情去承担罪责缘于人类永远无法直面对自身的怯懦的恶习。而牵涉到贪婪,最大考验是针对情感而绝非金钱。
纯洁的爱情应该是平静而美好的。但也有可能,纯洁的爱情事关两个分裂的个体企图合而为一的愿意,它会掩盖死亡这一重大的主题,从而埋藏着不幸的祸根。只是可能。死亡的尽头永远无人生还,“谁若九十七岁死,奈河桥头等三年”,这倒是结结实实的安慰。
纯洁的爱情真就是平静而美好的吗?稍一追问,就变得抽象了。但我们可以假设一个可共参照的前提,那就是,无论爱情纯洁与否,都只与灵肉相关,属于自然之物。那么很可能,只有当纯洁的爱情处于一个不自然状态中,它才会与急切的愿望跟强烈的思念发生关系?可是,在一个自然的状态中,我们却很难去描述所谓的“平静”跟“美好”之类的东西到底说的是啥,有何标准。这样一来,自然之物倒同样是虚构之物。
那对了,爱情很可能本来就没有纯洁一说。爱情就是爱情。就是这样。它来自尘世,归于尘土。
不过是,纯洁的爱情出于某些人对爱的向往,或说对真理的热爱,那种由相互牺牲的愿望所迸发出的激情又恰巧可以带领我们人类奔向忘我之境,因而被虚妄的大脑抱住了大腿,难以自拔。
这样的后果袒露在现实中,爱情跟爱,跟真理,不仅风马牛不相及,在绝大程度上是背道而驰,乃至是反爱、反真理的。只要人类存在,灵与肉之间的搏杀就不会停息,哀嚎与挣扎永远都不会结束。而爱情,它成了饮食男女可以不从精神上出生这一普遍现实的扎实借口,直比猪栏更稳妥的温床。
每当我们谈论爱或真理的时候,爱或真理从来都不会降临。甚至,我们谈论得越多,离它越远。所有能被谈论的,都被证明了不是爱,更不是真理。这点,于爱或真理比较而言,爱情并非不能谈论,只是无须谈论,因为它不值得较真。特别是对于那些拒绝从精神上出生的人,一个被大而无当的社会教化所驯服的人,一个被巨大无力的假象所蒙蔽甚至渴求被蒙蔽的人,爱情是被怯懦和贪婪征服后敲门的贵客。
这样一个对人自身忽略到了极限的时代,有效地谈论爱情还不如讨论股票,讨论房产,讨论关联着我们极其微弱的感受力的那一部分有形之物。
“没有房子怎么结婚?”
“等我有钱了来娶你,”
“你出国我们就完了,”
“我比他爱得多一点,怎么办?”
爱情有条件吗?奔天涯的情侣也回来了。幸福的夫妇终将成为彼此的深渊。爱情被藐视了,爱情成了负担,成了垃圾。而在它的背面,同时也滋生了苟且偷生的动力,养大了可怜的幻想和期待,所谓“我愿长醉不愿醒”。它唱的岂止一个人的心声?
人是沙滩中的一颗,也是参天的大树,可是,如果别的自然之物,它不会哀求,也不会歌唱,那是因为基于它不会分裂的现实吗?或者人对自足圆满的追求太于盲目而失去理智?
是的,爱情是不需要理智的。可是,为什么,人的分别之心在爱情里非旦没有减弱反而日益加剧?基于分裂的现实,爱情的另一半倘若不在同一片国土,同一片大陆,甚至同一片星空下,一生遇不见的结局确实令人绝望,是悲哀的。可是同样,爱情既然存在,它的另一半在哪里,能不能拥有,甚至能否掌控它等等,这种想法难道不是卑劣的吗?
相信爱情跟相信自己是一个人一样,这是一个基础。否认爱情跟否认沙滩和森林是一回事。来自于灵肉之躯的爱情不崇高,也不崇低,它不真,也不假,它掺杂了虚妄的激情,也依赖着纯洁的愿望,但凡能够正视自己的人,爱情依然是有趣的,它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也是一道值得探究的功课。总的来说,来自于尘世的爱情归于世俗,在一起快乐就好了,倘若痛苦也并非不幸。
不再纠结爱情的纯洁与否吧,较明白是,爱情倘若叫人难受,还是不认可它的好。
爱情不是为得到什么而降临的。所以要作好失去的准备。好比爱,倘若爱能让你产生得到什么的幻想,其实那是恨。至少在本质上与恨没有区别。
当然,如果把爱情看成一个注定不断失去的过程,它已经远离了爱情应有的题中之意,但相对于得到什么而言,未尝不是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