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振国
汪荣华:三过草地谱成一曲长征恋歌
○卢振国
汪荣华,安徽六安人,1917年1月19日生于一个普通农家,幼时上过两三年小学,由于年景不好,又因生活所迫,便跟父母一起从事农活。1931年5月,和同村女友郑先如一起参加红军。
参加红军后,汪荣华和郑先如都被编到新兵营,经过几天短暂训练后,即由麻埠开往湖北英山,补充部队。英山当时是红四军十二师驻地,除部队驻扎外,还有随营学校、部队医院和兵工厂。汪荣华、郑先如都以为她俩会被分到医院当看护,或去兵工厂做工,没想到,她们都被分到红十二师政治部妇女先锋队当宣传员。她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宣传和发动群众,协助地方党政干部开展工作,建立乡村苏维埃政府,打土豪分田地,扩大红军。她们先后在杨柳湾等地工作过三个多月。到了冬天,两人又被调到英山县少共妇女部工作。少共妇女部部长名叫黄新兰,年纪比她们稍大一些,是她们的直接领导。1932年春天,汪荣华作为一名共青团员,到麻埠参加了皖西北苏区共青团代表大会。会后,她又回到英山。这时,黄新兰找她谈话,让她独当一面去挑重担,到英山县五区(石头嘴)担任少共妇女部长。
转眼就是第四次反“围剿”的危急关头。1932年9月13日,国民党军攻占英山县城,设在城内的党政机关被迫撤到县城以北的金家铺和石头嘴等地。9月底,红四方面军主力从燕子河南下英山时,原准备攻打占据县城的国民党军,但因敌据地防守,工事坚固,红军无隙可乘。就在这时,红军大队人马,从英山县城以西的石桥铺,接连不断地向西行进。
深秋时节,早晚都凉飕飕的,汪荣华夜以继日地守在路边,为过往的红军部队烧开水……红军指战员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可她并不清楚部队行动的目的所在,究竟是向西转移还是有别的战斗任务?当然,她更不会了解当时的严重局势。三天以后,成建制的红军队伍陆续过完了,后面又是一拨又一拨随军跑反的群众队伍,那种混乱不堪的景象,令人感到揪心!
红军队伍过完以后,县委书记这才当着少共妇女部的黄新兰、郑先如、汪荣华的面说:“当前敌情严重,以后情况怎么样还说不准,你们三个女孩子还是回部队去吧——快跟红军走吧!”当下就给她们开了归队的介绍信,并给每人发了两块银圆作路费,叫她们去找红十二师政治部,归入原来建制。危急关头,汪荣华就这样急急忙忙地踏上了征途……
她们三个女孩子,只知道“快跟红军走”,但跟到哪里去,谁也不知道。紧急追赶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罗田县追上了红三十三团,把介绍信交给了团领导。团政治处主任周士英也没追根究底,只是问了句:能不能跟上队伍,你们女同志走得了远路吗?她们齐声回答:走得了,跟得上!周士英说:好!那就跟我们走吧!
这个三十三团,当时并不属于红十二师建制,而是归属红十一师战斗序列。师长是倪志亮,政治委员是李先念。程世才当时为三十三团政委。战争岁月,只要跟在红军的队伍里,她们也就没有什么可挑剔的,跟着走也就是了。
人生命运的转折点,往往就在于最初起步与中途转弯时刻的一步。对汪荣华来说,危急关头跟上红军走,确是她人生旅程中的关键一步。
杂谷脑坐落在杂谷脑河畔的弯曲部,是个羌、藏、回、汉多民族杂居的镇子,时为红四方面军总部机关、中共川陕省委和省苏维埃政府机关所在地。
1935年7月上旬的一天,红四方面军总部机关、省委和省苏维埃政府机关成员,都整装列队在杂谷脑河畔,热切期待中央代表团的到来。这一天,杂谷脑镇全都沸腾起来了。
汪荣华这天也在欢迎的人群之中。这个来自皖西茶乡的红军女战士,从十五六岁离开家乡,经过两年又十个月的风吹雨淋,人样儿比原先越发出挑得壮美了。
两三年间,汪荣华跟随作战部队(十一师三十三团)上过火线救过伤员,帮助机枪手压过子弹,还在方面军总政治部妇宣队搞过宣传,做过群众工作。后来,她又到省委少共妇女部担任巡视员,还在省苏维埃政府邮政局当过副局长。红一、四方面军会师时,她又参加了由省委组成的地方工作队,向藏族同胞宣传共产党的主张和红军的政策纪律。作为一名红军战士,她是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就在哪个战斗岗位发挥自己的战斗力。
“来了!来了!中央代表团来了……”人群中,忽然有人呼喊起来。
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响。在掌声和欢呼声中,中央代表团一行10多人沿街缓行,并不断向人们招手致意。其中,有两位年长者尤其引人注目:一位是头发斑白、有学者风度的林伯渠;另一位身材魁梧,戴着眼镜,富有军人气质。
“那个戴眼镜的是谁呀?”汪荣华好奇地向站在身边的陈明义询问。
陈明义告诉她:“那是刘伯承总参谋长!”
“他就是领导过南昌起义的刘伯承呀!”汪荣华情不自禁地说。
“朱德总司令、刘伯承总参谋长,他们早年都是川中名将。刘伯承戴眼镜是因为右眼负过伤,听说他动手术时没有使用麻药,忍着疼痛一声不吭,连外国大夫都称他为 ‘军神’哩!”陈明义不禁又补充了几句。
陈明义是河南商城县人,1931年参加红军。入川后,陈明义由团员转为党员,曾在省苏维埃政府保卫局侦察队担任队长,时任红四方面军总部作战参谋。因其接触首长的机会较多,了解的情况也多,也就毫无保留地向汪荣华吐露出来。
数十年后,陈明义少将回忆汪荣华第一次与刘伯承相见的情景时,这样说:
“汪荣华同志注目看着刘伯承同志从她面前走过。她和我们大家一样,眼里充满了战士对一位很有威望的首长的尊敬和爱戴。这是汪荣华同志在那欢腾的人群中第一次见到刘伯承同志,而这位杰出的红军领袖,就这样给她留下了印象。那时候,谁都没想到,这位大别山的茶山姑娘,后来会成为刘伯承同志的忠诚伴侣。”
汪荣华对刘伯承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早在鄂豫皖苏区,她就听说“朱毛红军”中有个刘伯承,百战百胜,百事百成,以至有人将其名字误传为“刘百成”。不仅如此,就连中共鄂豫皖省委书记沈泽民写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中,同样也将刘伯承写成“刘百成”。
热烈欢腾的场面一晃而过。对汪荣华来说,这是个很不寻常的日子,她亲眼看到了传说中的“军神”刘伯承。
说来也很凑巧,红一、四方面军会师后,分成左、右两路军过草地时,朱德和刘伯承都随左路军一起行动。左路军到达噶曲河边,张国焘分裂红军的面目彻底暴露出来,擅自率领左路军调头南下。就在第二次过草地时,汪荣华和另外几名女同志,被调到总参谋部四局工作。这样一来,她就有机会接触到刘伯承。“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红一、四方面军一个向北,一个朝南,屁股对屁股暂时分裂开来,刘伯承和汪荣华则是面对面、手拉手有缘结合在一起。
刘伯承首先发出了求爱的信号。
汪荣华在接到刘伯承的求爱信之后,心里七上八下,很不平静。她当时的心情很是复杂,顾虑重重: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子,只读过两三年小学,文化程度不高,参加红军也只有四五年……与红军总参谋长刘伯承比较起来,无论是出身、资历和学识都相差甚远,这太不合适了,太不般配了!头一回约会时,汪荣华就把这些心里话掏了出来,羞羞答答地讲给她心目中的“刘总长”听。谁知刘伯承听了,朗声笑道:“这有啥子关系嘛!我家也是贫苦农民,祖父还当过吹鼓手。为此,我考秀才还被县官赶出了考场。正因为我们穷,才出来革命,才走到一起来了。你文化水平低一些,可以学嘛。你自己努力,我尽力帮助。”
听了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汪荣华内心的疑虑一下子打消了。她十分关切地说:“你眼睛不好,还写那么小的字,多费眼啊!”
“生平第一次写这样的信,当然要严肃认真啰!”刘伯承诚恳而又风趣地回答。
1984年,汪荣华在《征途漫忆》中写有这样一段文字:“我调到总参谋部四局工作后,和刘伯承同志见面的机会多了,经常在一起行军,从第二次过草地到过雪山,有时我掉队,他鼓励我前进。在军务繁忙的情况下,他还抽空教我学政治,学文化,给我讲历史。他诚恳朴素,平易近人,办事严谨,知识渊博,使我十分敬重他。尽管当时他正遭受张国焘的排挤,可是一点也看不出他有情绪,他对革命前途充满信心。在行军时,我经常听到指战员赞扬他能征善战,道德品质好。由于彼此接触较多,由熟悉而产生了感情。当他向我提出婚姻问题时,我有些顾虑,觉得我们之间的经历、学识等相差较大,不太合适。后经他从政治上诚恳地解释:‘我们的结合是自由恋爱,我们都是无产阶级革命者,为了共同目标走到一起来的,志同道合,有共同的思想基础。’听后,我毅然地答应下来。”
走出天险腊子口,汪荣华随红军总部驻在哈达铺。1936年9月6日,红二方面军部队已全部抵达哈达铺地区,准备从这一地区向东行进,继续向陕甘边发展。已随红军总部行动两月之久的任弼时,这时将返回红二方面军随军行动。于是,刘伯承趁此机会提出要去红二方面军工作。于是汪荣华跟刘伯承一起到了红二方面军……
从杂谷脑初次相遇,到哈达铺结伴而行,他们共同经历了长征中三过草地的艰难困苦,同时也迎来了长征中最为美好的人生佳期。月到中秋分外明,戎马倥偬情更浓。汪荣华与刘伯承的婚恋,已是水到渠成,“陶陶然乐在其中”。1984年,汪荣华深情地回忆说:
“1936年秋天,是个秋风送爽、大地铺金的好季节。中秋前后,当全军沉浸在三大主力即将会师的欢乐之际,在曲子镇这个靠近清源河的甘南小镇,我和伯承同志结成了终身伴侣。婚礼极为俭朴,没有鲜花和丰盛的酒宴,只有战友们的衷心祝愿;没有崭新的被褥,只有跟着我们爬雪山过草地的简单行李;更没有红烛新房,真是天作罗帐地作床。而天上那轮月亮,仿佛象征着我们的爱情是那样纯洁、光明。在我们相识的这段时间里,从杂谷脑相见,到共同走过雪山草地,经历了人间罕见的艰难困苦。在这样的环境里结婚,我们感到是那样的幸福,那样的富有意义。”
1986年,汪荣华在 《难忘的往事》一文中回忆说:“翻过六盘山,进入宁夏后,有一天,我们刚走到一个山沟里,忽然听到飞机俯冲下来的尖叫声,驮行装的骡子受惊乱跑,伯承同志急忙把缰绳往树上拴。就在这时,一颗炸弹落在他身旁爆炸了。我不顾一切冲过弥漫的硝烟,跑到伯承同志身边,只见他满身泥土,臀部流着鲜血,把裤子都渗透了。我顺手扯下一块衣襟,赶忙给他包扎伤口。这时,警卫员黄正兴也跑了过来,惊讶地问:‘首长受伤了?’我说:‘快去找一副担架来!’伯承同志看到我十分着急不安,便安慰说:‘负点伤没啥哟,打仗哪有不流血的……’当时,他发现我的左腿上也流着血,说:‘你也负伤了,快包扎一下吧!’我包扎完腿上的伤口,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他互相搀扶着,向山坡上的小树林走去。每走动一步,伤口都很痛疼,头上渗出豆粒大的汗珠。不一会儿,小黄找来一匹乘马和一副担架,伯承同志躺在担架上,我骑上马,又继续行军了。
“……在甜水堡(位于陇东环县境内)休息时,红军总部卫生部长贺诚带着外科医生江一真、军医孙仪之等同志,从会宁县城急忙赶来了。贺诚见到我们说:‘周副主席打电报,让我们给总参谋长看病治伤来了。’伯承同志听了,感动得连连点头。他们给伯承同志检查后,决定立即进行手术。就在一间民房里摆开了手术架,孙仪之同志作了第二次腰部麻醉后,江一真同志主刀手术。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但因一块弹片炸进臀骨内,费了好大的劲,也没能取出来 (以后又在西安手术,弹片还是未能取出,一直留在臀骨里)。我的伤势较轻,手术做得很好。”
手术后,刘伯承、汪荣华夫妇二人,先后在陇东环县境内的河连湾、木钵镇两地,安心休养了一个多月。在此期间,周恩来于11月18日来到河连湾,代表中央迎接朱德和张国焘,并亲切看望了休养战伤的刘伯承和汪荣华。不久,他们就奔赴保安,见到了毛泽东等中央领导同志,大家都向这一对新婚夫妇表示祝贺和慰问。
汪荣华与刘伯承的长征婚恋,既奏响了他们个人军旅生涯中的华彩乐章,同时也在伟大长征的滚滚铁流之中,谱写了一曲耐人寻味的红一、四方面军长征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