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花

*陈 升

“乾隆通宝、康熙通宝、新台币、龙银、旧台币……”这是我对我家的桃树的记忆。我家的桃树长在屋子的前檐下，是我们夜里起来嘘嘘的地方。它从来没有对我抱怨过，有一天它的身上挂满了这些钱，我就感觉它要死了，我跟我弟弟说：“我们的桃树，为什么身上挂满了好多好多的钱？”

弟弟什么都不说，我还问他：“弟弟，为什么我们家的桃树挂了那么多的钱，那个钱可以拿来用吗？”“那是死人送的。”弟弟都这么说。“可是为什么都要有人来拿我们家的桃树啊？”

我心里想的是：我家的树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家的树都陪我一起成长，我家的树不可以死去，可是，为什么他们都一直在摘我家的树啊？

“死人要拿桃剑。”有天弟弟竟然回我那么说，我懂了。我的曾祖母死掉的时候，家人一直帮她找手上必须要握住的桃剑。

我懂了，我的桃树是被祖先害死的。我不想祖先死掉，因为桃树来不及长得很大，每个人都想拿一个桃剑死去，可是我的桃树根本都还没长大，就一直被不想活的乡亲老拿去我的枝杈。我跟我弟弟说：“为什么都有人来拿我们家的桃树啊？”我早上去散步的时候，我的桃树下面吊满了“乾隆通宝、康熙通宝、新台币、旧台币”……

我终于忍不住拆了一个挂在树枝上的红包，打开来一看，上面浮刻着一条龙的银币。

晚上我窝在被子里，感觉在窗台外的桃树，似乎咿咿呀呀地想说些什么。后来我生了一场病，昏昏沉沉地睡了好些天，夜里起来，发现原来桃树的那片园子里给种了满满的青花菜。桃树只剩了一个突兀的树头，尖凸在那一片青花菜里。我想桃树是因为担了太多人的心事，那些用不到的古时候的金银财宝，应该也都随着桃树入土了吧！

桃树像一个短暂而猛烈的朋友，我以为桃树可以活得比我久。每个睡去的人都来跟桃树要了一根桃枝，在折断桃枝的地方挂上一个红包，就像一个小小的折磨。人们如果负担了很多别人的心事，应该不会快乐，而且偶尔还会忧愁。我想植物也是，我们家的桃树应该是负担了很多别人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