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伟,刘增人
(1.山东艺术学院 艺术文化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2.青岛大学·北京鲁迅博物馆 鲁迅研究中心,山东 青岛 266071)
2010年鲁迅思想研究述略
崔云伟1,刘增人2
(1.山东艺术学院 艺术文化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2.青岛大学·北京鲁迅博物馆 鲁迅研究中心,山东 青岛 266071)
2010年有关鲁迅思想的研究呈现出异彩纷呈、创意不断的局面。文章在充分利用网络资源的基础上,特意从中概括、梳理出十个专题:鲁迅与当代中国、鲁迅与左联、鲁迅与启蒙、鲁迅与五四、鲁迅与现实主义、鲁迅与激进主义、鲁迅与中外文化、鲁迅与存在主义、鲁迅笔下的动物意象、鲁迅的接受研究等。述中有评,评述结合,既为读者提供了按图索骥的方便,也在评述中显示出了笔者的观点。
2010年;鲁迅思想;研究述略
在历年来的鲁迅研究中,有关鲁迅思想的研究总是异彩纷呈,创意不断。本年度的鲁迅研究自不例外。笔者在充分利用网络资源,获取大量原始文献的基础上,特意从中概括、梳理出有关鲁迅思想研究的十个专题。现述评如下,以与同仁们共同探讨。
李新宇近年来一直致力于“鲁迅与当代中国”研究,本年度再度推出力作:《1978:“拨乱反正”中围绕鲁迅的纷争》[1]。这次论争源起于重评“两个口号”。沙汀、荒煤坚决站在拥护左联及其领导人(周扬等)的立场之上,所进行的是对1930年代文学史的再造工程。继之,针对冯雪峰在文革时期所写的一份材料,茅盾、夏衍展开了激烈的批判。他们批判的矛头直接针对的是冯雪峰、胡风,间接针对的则是鲁迅。这就引起了李何林(拥鲁)、楼适夷(拥冯)、吴奚如(拥胡)等的猛烈反击。李何林不仅细致批驳了茅盾、夏衍,还直接给周扬写信,痛陈了自三十年代以来就一直存在的“鲁迅派”与“国防文学派”的尖锐对立。关于这次论争,李新宇认为,矛盾的发生是必然的:一段荒谬的历史结束了,适应新的时代要求,思想文化界也需要“拨乱反正”。但是,“正”在哪里?人们的认识并不一致。周扬派所要极力恢复的是十七年惨淡经营所造就的那个鲁迅,而冯雪峰、胡风的追随者和同情者则显然不能接受周扬等人的这个历史叙述。虽然他们的言说阻力重重,得不到及时的传播,但毕竟为我们留下了时代矛盾的面影。这次论争既包含着历史的恩怨,又体现着新的时代矛盾和不同的道义承担,有丰富的时代文化内涵,所以,对其进行回顾和探索,对于认识我们走过的道路,显然不是多余的。
在具体历史条件已经发生变化的今天,鲁迅主要的价值表达有没有超历史的普适性意义,还能不能够与当下现实进行有效的接轨,并进行有效的描述?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与大多数鲁迅研究专家的期待相反,阎真的回答是否定的。阎真[2]认为,任何价值表达作为一种“理论思维”,其合理性和有效性都不能脱离具体的历史背景。用这种观点来看鲁迅,他最富个人创意的主导思想,即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决绝性否定和对国民性的反思批判,在发生的历史现场和当下的历史现场,有着不同的价值意义。按照生存和发展的标准,传统文化对于今日中国,有着巨大的甚至生死攸关的意义。鲁迅当年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决绝性否定,尽管有着最充分的历史合理性,但在总体格局上,这种否定已不再适应今日中国的历史要求。至于国民性,由于鲁迅给予其太多的负面影响和评价,在今天已经不能够再从宏观上准确描述中国人的精神面貌。这在当年是有意义的反思,在今日则是无意义的自虐。这种文化姿态尽管有着最充分的历史合理性,但与今日中国的历史要求即生存利益之间,已经产生了深刻的裂痕,或者说历史性的价值错位,不再能够与当下现实有效接轨,并进行有效描述,因此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失去了历史的依据。鲁迅主要的价值表达并不具有超历史的普适性意义,其有效性不能够脱离具体历史条件而绝对化。
对鲁迅与当代中国作出精彩阐释的还有张福贵的《“活着”的鲁迅:鲁迅文化选择的当代意义》[3]、黄乔生的《20世纪70年代鲁迅批孔反儒形象的塑造》[4]、符杰祥的《“科学”性与“起点”说——“回到鲁迅”的启蒙内涵批判》[5]等。
2010年是左联成立80周年,诸多刊物纷纷开设左联研究专栏,鲁迅与左联研究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杨义[6]认为,左联与鲁迅的命题,是牵涉着现代文学基本品格和历史命运的重要命题,它关联着文学、政治和现代性的深度解读,关联着现代文化发展的沉重体验。杨义主要从三个方面切入鲁迅与左联研究。在“左联研究与文学现代性”中,杨义认为鲁迅在左联的独特价值即在于为左联注入了一种苦辣的现代性思想。鲁迅在把文学现代性的思路引向真实中国的同时,增加了现代性的民间性色彩。在时代的转换中,鲁迅推进了民间性与左翼文化思潮的融合。这既使民间性得到提升,又使左翼性得到落实。在“鲁迅与现代国学”中,杨义认为鲁迅是传统国学的扬弃者,又是推动国学获得现代价值的开拓者。现代中国如果要建构生气勃勃的国学,就应该珍惜这份遗产,不是抛弃鲁迅返回孔子,而是在现代大国的文化总结构中包容鲁迅与孔子。在“鲁迅在左翼思潮中追问文学本质”中,杨义着重强调了翻译之于鲁迅的重大影响和作用。
王锡荣[7]重点考察了“左联”经验与先进文化建设之间的关系,认为左联的性质就是中国20世纪30年代的先进文化。它代表了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方向,是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一翼,“五四”以后中国思想革命的生力军,代表了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谈及左联,不能不论及中国革命。现在学术界流行一种风气,即“历史终结论”,认为革命不过是一场幻想,因而要“告别革命”。王锡荣有力批驳了这种观点,认为重新评价和认定左联与中国革命的时机已经到了。这确实值得我们深思。
乐融[8]从日本友人井关淳治先生赠予上海鲁迅博物馆的一份捐赠书目发现,日本左翼文学对中国左翼文学运动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在这份书目中,不乏当年鲁迅著作的日译本和鲁迅收藏的日本无产阶级文学作品,其中小林多喜二的著作就有24部之多,大多数都是鲁迅曾经收藏过的,非常珍贵,不仅弥补了馆藏不足,而且为进一步研究鲁迅与左翼文学提供了丰实的资料。
对鲁迅与左联作出精彩解读的还有吴康的《“醉眼”中的“朦胧”——论鲁迅对1928年“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解构》[9]、缪君奇的《疏离中的辉煌——鲁迅与“左联”关系略论》[10]、李浩的《鲁迅、胡风和“五四”略说》[11]等。
作为思想启蒙大师的鲁迅,是永远也说不完的。刘家鸣《鲁迅与“五四”时代思想启蒙》[12]认为,五四新文化运动既是深刻的反封建思想革命,又是深刻的思想启蒙运动。鲁迅为着“立人”而投身于思想启蒙。他在1918至1921年间发表的作品,把笔锋伸向社会和历史的深处,伸向人们心灵的底层,揭发封建思想积淀和精神痼弊,剖析人性的丑陋,批判封建专制统治,批判封建道德对人民群众的戕害,显示出社会批判和文明批判的启蒙主义特色。文章以振聋发聩的笔力指出鲁迅的思想启蒙在今天仍然具有极其强烈的现实批判意义。的确,在很多方面,我们的社会已经实现或正在逐步实现现代化,但那仍然只限于现代化的表层即物质文明方面,在现代化的深层即精神文明方面,尤其是人的思想的现代化方面,我们与五四时代的思想状况、文化巨人相比,不是进步了,而是后退了。因此,今天我们重申启蒙,试图回到五四、回到鲁迅,实际上都不过是为了我们自身当下思想的再一次出发而已。
宋益乔、刘东方在《重估鲁迅为“连环画”辩护的价值》[13]中提出一个极富生长性和启发性的概念:美术启蒙。所谓美术启蒙,即通过美术,将抽象的启蒙思想和理念,转化为直观的、形象的、可触可感的画面,从而达到启迪民众的效果和目的。他们认为,鲁迅的启蒙理念是在文学启蒙(精英文化)和美术启蒙(大众文化)两个层面运行推进的,二者间又不是截然分开、各自为政,而是呈现出互相弥补、互相促进的态势和局面。鲁迅之所以重视连环画,为连环画辩护,其意即在于通过连环画实施美术启蒙。这对于以往的启蒙理念不啻为一个有力的补充。
对鲁迅与启蒙作出精彩解读的还有符杰祥的《一个命题,一种宿命——鲁迅启蒙主体论的诗学原理及理论谱系反思》[14]等。
王晓初[15]认为,如果说五四新文化运动是中国历史上一场“对一切文化领域中的文化的全面的颠覆”的文化变革,一个确立人的“自由精神在信仰、知识和政治诸方面展开的过程”,那么真正代表与实现了这一文化精神的是鲁迅。正是鲁迅的存在改写了历史。虽然“鲁迅在整个现代中国思想文化体系、话语结构中,始终处于边缘地位,始终是少数和异数”,但是鲁迅却通过他的绝望和抵抗在中国生成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第三样时代”的文化,即真正打破了“奴隶=奴隶主”的恶性循环的“真的人”(现代人)的文化,帮助我们每一个人都成长为有自由思想、独立人格的人的文化。这种对于鲁迅与五四新文化精神的概括是极为经典和准确的。
对鲁迅与五四作出精彩阐释的还有马俊山的《论五四公共空间中的思想喧哗与文学合力——以鲁迅为核心的考察》[16]等。
在百年中国新文学的来路上,鲁迅与现实主义是一个绕不开的重要话题。姜振昌[17]认为,鲁迅对现实主义的系统思考大致集中在1923至1927年间。这些思考集中解决了现实主义如何坚持正视人生和真实地反映生活的创作精神,如何突出写灵魂以推进现实主义的深化,以及科学地对待现实主义中的主观性问题。这些思考紧密结合新文学的创作实践,既有现实针对性,又有较为系统、完备的理论框架,深入触及了现实主义的本质和核心。鲁迅的现实主义理论内涵尽管十分丰富,但集中到核心和焦点上,可用一句话来概括:对生活真实的发现和征服。鲁迅的这一理论探索既建立在对艺术规律的深层理解上,又着眼于把新文学的现实战斗精神与现实主义相融合的努力,集中体现了具有良知的作家对社会、对人生所抱的积极态度和能动性,重要的就不只是文艺如何反映现实,更是如何影响现实、改良人生。正是在这一点上,我们在今天跨越了整整一个世纪之后重新考量鲁迅与现实主义,就绝不只是对历史的回顾和总结,对新时期文学的现实主义而言,也不失为重要的参照价值。
作为一种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偏至”是一种策略,还是一种目的?这是吕周聚关于鲁迅与激进主义的一个重大思考。吕周聚[18]认为,鲁迅提出的“偏至”思想既可以是一种理性工具,又可以是一种理性目的,在不同的历史文化环境中其产生的作用是不同的。在社会急剧变革的五四时期,“偏至”既是策略,又是目的,而在完成了现代社会转型和现代文化转型后,作为目的的“偏至”就理应退出历史舞台。但作为策略、手段的“偏至”仍有一定的存在价值,是与社会上存在的各种落后、愚昧势力进行对抗的有效策略,是带动社会向前发展的合力的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我们理应根据需要慎重选择,发挥其正面意义,避免其消极作用,只有这样才能使“偏至”的价值与意义最大化。
中国传统文化发展到五四,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否定性潮流,鲁迅就是其中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否定性环节。围绕鲁迅与传统文化的关系,在当下愈演愈烈的国学热中,出现了文化罪人、国学家或学问家的两种看似相反的鲁迅形象。前者持“断裂说”,认为鲁迅全面反传统思想造成了传统文化的断裂,因此要问罪于鲁迅;后者探讨鲁迅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关系,着眼于鲁迅深厚的国学修养,由此造塑学问家、国学家的鲁迅形象。对此,陈汉萍[19]认为,前者对鲁迅反传统思想缺乏正确的历史评价,后者或多或少遮蔽了鲁迅反传统思想的现代品格。以鲁迅等为代表的五四思想者与其说是反传统,毋宁说是以现代价值为旨归改造传统。在从传统到现代的这一现代性进程中,必然伴随着对传统资源的批判、筛选与扬弃。正是着眼于现代性必然带来的“历史的中断”,所以五四是成功的文化断裂。由于鲁迅对传统文化的批判有着具体的历史情境,往往着眼于救亡图存的现实需要,因此中国传统文化之鲁迅评价可能会产生一些负面影响。五四一代已经出色地完成了时代交给他们的任务,后人需要做的,不是简单地诿过五四,而是要从五四再出发,往前走,完成五四未竟的现代性进程。
鲁迅与胡适在20世纪中国文化中是具有同等重要意义的两位大师,但是在近年来的鲁胡研究中却出现了一股“扬胡抑鲁”的不良倾向。曾子炳《鲁迅与胡适的无间道》[20]针对胡适提出二点质疑:一是胡适的言行与自身推崇的理念及其公众形象之间存在着差异;二是胡适的言行与自己的内心或真实的想法之间也是不同的。究其原因,主要在于胡适的存在是世俗性的,而鲁迅的存在则是精神性的。胡适行为内在的动力可能并非是那些自身宣扬的公理与正义,而是自己的某种世俗性的追求。对比胡适在现实生活中的表现,他有一种极其强烈的为帝王师的士师情结,刻意于追求世俗生活中的所谓成功,自居于文化的中心位置,不敢与现实权力发生正面意义上的冲突,就可以看出他与鲁迅的本质不同。尽管如此,鲁迅与胡适仍是互补的而不是对立的。我们只有肯定这种社会存在的多样性才能保持个体生命的创造性与群体的活力,同时文化、观念的多样性也是保障一个社会稳定、和谐所需要的。
中国的传统文化是博大精深的,还包括各式各样独具特色的地域文化,越文化就是其中重要的一支。近年来王晓初一直致力于鲁迅与越文化研究,本年度又推出力作:《“沉默的鲁迅”及其意义》[21]。文章认为学界所谓十年“沉默的鲁迅”其实并不沉默。一方面,在“归魂故书”中,鲁迅对民族文化“固有之血脉”作了深入发掘,并创办《越铎日报》开始了公共空间的批评与探索;另一方面,在他所遭遇的空前的寂寞、绝望与虚无的精神危机中,他又通过回到自己精神故乡的返顾与寻觅,吸取抵抗黑暗的思想资源和精神力量(如他对嵇康的重视),从而构成了他现代主体精神结构的一个内在的前提。鲁迅尝言:取今复古,别立新宗。对于取今,我们是常常关注的;对于复古,我们至今没有给予更多的注意,王文即是对于这一方面的深度挖掘。鲁迅生于越地,长于越地,思想行为不可能不受其影响,因而从越文化视角对鲁迅进行研究,是有其得天独厚的条件的,其创新价值和意义也是显然的。本年度王晓初还发表有《浙东学术、师爷气与鲁迅——从“越文化”观察鲁迅思维与文风的形成》[22],亦属鲁迅与越文化的精彩之作。
对鲁迅与传统文化作出精彩解读的还有王富仁的《中国文 化 的 守夜人——鲁迅》[23]、王 得 后 的 《鲁迅 与 孔子》[24]、王学谦的《面对死亡的“魏晋风度”——鲁迅临终散文〈死〉的道家文化意蕴》[25]和《鲁迅的“疯狂”叙事与道家文化》[26]等。
汪云霞、张克[27]将鲁迅与卡夫卡的话语世界进行了独具特色的比较。该文匠心独运之处在于:一,指出鲁迅与卡夫卡共同的精神先驱是克尔凯郭尔,并将克尔凯郭尔所谓心灵世界的“反思性悲伤”作为鲁迅与卡夫卡两人精神世界的路标。二,指出鲁迅的话语世界有着血气充盈的“在场”感,显得血性十足,迅疾、直接、凝聚,同时也存在着高度悖论化的倾向;而卡夫卡的话语世界却是一派简洁而又神秘的“延宕”感。三,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将他们背后的价值观概括为“以头偿目”与“踌躇之路”。所谓“以头偿目”,是指鲁迅拒绝接受任何虚设的价值高标(“上帝”之类),执著于现在,把自我的生命本身作为自己反抗绝望与虚无的养料;所谓“踌躇之路”,是指卡夫卡拒绝了走向信仰的行动尝试,在写作中高度抽离具体的历史感,留连于令人惊异的细致描写,努力将绝望感本身延宕成为异样的文本世界。这种认定是极为形象和简约的。
对鲁迅与外国文化作出精彩解读的还有黄健的《鲁迅在日本期间对尼采的接受及其思想变化》[28]、齐宏伟的《论〈伤逝〉与〈诱惑者日记〉的联系及精神成长主题》[29]等。
近年来,吴康一直致力于鲁迅与存在主义研究,已在《文学评论》、《鲁迅研究月刊》等刊物发表重量级论文多篇,笔者亦曾在历年的鲁迅研究综述中予以重点评述。本年度,他又推出一部力作:《书写沉默——鲁迅存在的意义》[30]。该书没有从既定的存在主义理论出发,而是立足于鲁迅各个时期的作品,巧妙地将鲁迅与存在主义融为一体,从而使鲁迅作品得到如其所是的完整展现。该书思力深刻,论辨精微,阐释到位,自成一套严谨的思想体系,同时也是对论者以往学术成果的一次集中展现,堪称当前鲁迅研究中的一部抗鼎之作。
该著所展示的可说是一部关于鲁迅生存的历史,一部鲁迅存在之思的历史。它从鲁迅本身、由他自己将这部生存史打开,展现在人们面前。而向之开启之处即是鲁迅自己的言说,鲁迅于在世生存中将最本己的生存言说出来,将本己能在的存在之思言说出来。如此的言说是分环勾连的,他生存的各个不同时期有不同的言说方式,所言说的也是各个时期的不同的生存情态。起始于其最初文言论文中的“萧条”与“寂寞”,爆发为划时代小说创作中的“呐喊”,深化为其“彷徨”以至于死地的“孤独”,凝聚为“思即诗”的散文诗创作的“绝望”,最终导致以“无词的言语”的杂文对这个生存世界的彻底解构。鲁迅的文言论文、小说、散文诗、杂文正是对其自身生存情态的“萧条”、“寂寞”以至“呐喊”、“彷徨”、“绝望”的深刻言说,其中贯穿着他一条独特的思想之路。他欲以此唤醒“沉默的”国人魂灵,使这个四千年来的“无声的中国”发出声音来,并由此呈现出他自身存在的“痕迹”。书写沉默,打破沉默,呈现自身,正是鲁迅存在的意义。
对鲁迅与存在主义作出精彩解读的还有胡功胜的《鲁迅是一个存在主义者吗?——与存在主义视野中的鲁迅研究者商榷》[31]。
众所周知,鲁迅创造了有大量的动物意象。通过考察这些意象,可以对鲁迅独特的人学思想、精神世界、艺术创造获得新的认识和理解。对此,学界不是没有注意到,但至今还缺乏必要的研究和探讨。靳新来《“人”与“兽”的纠葛——鲁迅笔下的动物意象》[32]则弥补了此种缺憾。
该著的创新之处在于:第一,首次将鲁迅与其笔下的动物意象研究提高到一个学理性的高度。在具体论述过程中,不是把鲁迅笔下的动物意象做一个简单的表面的铺排,而是将其视为一个象征、隐喻系统,指出它背后隐含着的话语其实是一个“人的世界”。第二,在此基础上,论者把鲁迅笔下的动物意象大致分为二类:一类是狼、猫头鹰、蛇、牛等,象征那些首先觉醒的现代知识分子,也即反抗传统和现实的精神界战士;一类是狗、羊、蚊子、苍蝇、细腰蜂等,象征那些维护传统和现实的现代奴性知识分子。这种分类是相当有趣活泼的,同时对照鲁迅的精神世界,也是相当准确到位的。第三,如果对于鲁迅与狼之间的关系,已经为一般的鲁迅研究者所注意。那么,对于鲁迅与猫头鹰、与蛇之间的关系,则就较少有人留意了。论者细致剖析了蛇之意象,认为从蛇这一意象,我们可以看到鲁迅不同流俗的独立人格、制敌于死命的刻毒以及冷酷的自审意识等现代知识分子的精神素质。这一看法,可谓发前人所未发,予人以耳目一新之感。第四,如论者所言,其所采取的视角或许为一些名家方流所笑,但在论者看来,往往是那些看似“小”或“歪”的思想或艺术细节,恰恰反映出一个作家文学创作的独特性。深入钻研下去,力求“小题大做”、“歪打正着”,则会开拓出一个敞亮的学术空间。这种守正出奇、独辟蹊径的学术理路同样是值得重视的。
鲁迅在台湾的阅读和接受如何,这是一个很有趣味的课题。钱理群[33]对此作了细致梳理。他发现,台湾青年对于鲁迅的接受,是一次与鲁迅的重新见面,是从自我心灵出发的。他们最热心讨论的话题是鲁迅与我们。他们大多数是因为文字之美才进入到鲁迅的世界中来的。他们以鲁迅的眼睛和耳朵来观察周围的世界,从而具有了一种新的眼光。鲁迅促使他们开始反省自己,开始思考和追问生命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无论他们的态度是坚定,还是犹疑、拒绝,都是可以理解的;一切都不是最终结论,以后无论认识和行动,还会有许多变化,重要的是因为和鲁迅相遇,他们已经开始思考这些人生重大问题了。面对鲁迅,一位学生特别强调台湾要重建批判传统,但是面对台湾左翼传统的断裂,他们也感到了深深的困惑。针对鲁迅对中国、中国人、中国文化的深刻思考,他们展开了丰富而具体的探讨。他们的观点或则不够成熟,可以引起进一步讨论,但他们连接鲁迅与当下现实的努力与自觉性,则是十分可贵的。鲁迅不仅属于台湾,而且属于华人世界,这一切皆来源于鲁迅思想的“通世性”。尽管台湾青年们才刚刚重新接触鲁迅,但一切都还来得及。对鲁迅接受研究作出精彩解读的还有葛涛的《网络中的鲁迅传统》[34]等。
[1]李新宇.1978:“拨乱反正”中围绕鲁迅的纷争[J].东岳论丛,2010(10).
[2]阎真.鲁迅:不同历史现场的价值错位[J].天津社会科学,2010(3).
[3]张福贵.“活着”的鲁迅:鲁迅文化选择的当代意义[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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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符杰祥.“科学”性与“起点”说——“回到鲁迅”的启蒙内涵批判[J].东岳论丛,2010(10).
[6]杨义.鲁迅与左联三章[J].鲁迅研究月刊,2010(10).
[7]王锡荣.“左联”经验与先进文化建设[J].上海鲁迅研究,2010(春).
[8]乐融.从一份捐赠书目看日本“左翼”文学对中国的影响[J].上海鲁迅研究,2010(春).
[9]吴康.“醉眼”中的“朦胧”——论鲁迅对1928年“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解构[J].鲁迅研究月刊,2010(9).
[10]缪君奇.疏离中的辉煌——鲁迅与“左联”关系略论[J].上海鲁迅研究,2010(春).
[11]李浩.鲁迅、胡风和“五四”略说[J].上海鲁迅研究,2010(春).
[12]刘家鸣.鲁迅与“五四”时代思想启蒙[M]//绍兴鲁迅纪念馆、绍兴市鲁迅研究中心.绍兴鲁迅研究2010.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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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王晓初.鲁迅与五四新文化精神[J].鲁迅研究月刊,2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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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靳新来.“人”与“兽”的纠葛——鲁迅笔下的动物意象[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0.
[33]钱理群.部分台湾青年对鲁迅的接受[J].鲁迅研究月刊,2010(3).
[34]葛涛.网络中的鲁迅传统[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0(6).
Summary of Lu Xun’s Thought Study in 2010
CUI Yun-wei,LIU Zeng-ren
The research on Lu Xun’s thought in 2010is colorful and creative.The author summarizes 10 topics based on the full use of network resources:Lu Xun and modern China,Lu Xun and the Leftist,Lu Xun and the Enlightenment,Lu Xun and the May Fourth Movement,Lu Xun and realism,Lu Xun and the radicalism,Lu Xun and Chinese and foreign culture,Lu Xun and existentialism,the animal imagery by Lu Xun and Lu Xun’s acceptance research.The assessment and review described in the paper not only provides the convenience for readers,but also expresses the author's point of view.
2010;Lu Xun’s thought;brief research
I210.96
A
1671-8275(2011)04-0064-05
2011-06-26
崔云伟(1974-),男,山东邹平人,山东艺术学院艺术文化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
刘增人(1942-),男,山东潍坊人,青岛大学教授,青岛大学、北京鲁迅博物馆合办鲁迅研究中心主任。
责任编辑:石柏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