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环境在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叛逆

2011-08-15 00:44孙艳王凯
淮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6期
关键词:创造性译者主体

孙艳,王凯

(淮南师范学院 外语系,安徽 淮南 232038)

接受环境在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叛逆

孙艳,王凯

(淮南师范学院 外语系,安徽 淮南 232038)

随着翻译研究视野的不断扩展,越来越多的学者提倡文学翻译过程中的“创造性叛逆”。但国内的研究较多地考察译者在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叛逆,无意中忽略了译文读者和接受环境,尤其是接受环境的主体性本质及其在文学翻译中所起的重要作用。分别从社会文化的差异和社会意识形态的差异对读者和译者的影响两个方面详细地阐释接受环境的创造性叛逆的制约因素和表现,从而肯定接受环境的主体性本质。

接受环境;文学翻译;创造性叛逆

一、引言

文学翻译过程中,存在着影响某一社会环境下全体读者的创造性叛逆的客观因素——读者所处的客观环境。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创造性叛逆具体体现在读者的理解和接受上,但其根源在于接受环境。因为所有的理解本质上是一种历史性的理解。创造性叛逆由具体的历史语境所决定,不同的历史语境会影响读者阐释文学作品的方式。译者也总是在特定的接受环境中进行翻译活动,尤其是文学翻译活动。译什么?如何译?都是由各种各样不同的目标语文化体系和需要所决定的。纵观中外的译作,或在内容或在形式上部分背离了原文,但它们仍然得到接受环境的接受。因此有必要对目标语文化,即接受环境进行彻底的研究。

二、接受环境的主体性

接受环境是指文化接受者所处的特定的历史时代和社会空间,它包括社会背景、政治环境、经济体制、社会思潮、文化传统、社会习俗和政府的文化政策等。

大部分人都认为只有人才能构成主体,接受环境构不成主体,只是对“主体”构成制约作用的一个因素。因此很多人都把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叛逆理解为是译者的主体性发挥作用的结果。其实不然。那么何为主体呢?

主体是近代西方哲学产生的特定概念,“它表示意识的统一,是奠定一切感觉、一切知觉、一切思维(知性、理性)和意志基础的东西。”[1]43近代西方哲学常常把主体与“我”或“自我”相提并论,把个人看成是认识的主体,也是行动的主体,即主客体二元对立。而自黑格尔开始就对“人才能构成主体”这样的主客体二元对立的观点进行了批判。张汝伦在《主体的颠覆:从黑格尔到马克思》一文中详尽论述了黑格尔和马克思对主客二分的主体性哲学进行的消解和颠覆。黑格尔认为“主体不是我思,也不是先验主体,而是绝对,表现为历史总体过程的大写的理性。”即,“主体不仅指自我或意识,也是一种存在样式,即一个在对抗中实现统一的自我发展过程,这一过程就是存在,人具有自我实现的力量,但是人之为主体并不是绝对的,相对于绝对精神来说,他又是客体,是精神这个绝对的主体实现自己的中介或手段。”[1]44-45根据黑格尔的观点,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在译者和接受环境的相互作用过程中,译者为主体并不是绝对的,相对于接受环境来说,译者又变成了客体,是接受环境中的各个因素操纵着译者对原文进行了创造性叛逆,是接受环境这个绝对的主体实现自己的中介。在这里,译者既表现为接受环境的工具,又是接受环境的体现。继黑格尔之后,马克思对传统主体概念也进行了消解。“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就论述到了 ‘私有财产的主体本质’、‘地产的主体本质’、‘工业的主体本质’。他将主体与客体彼此换位,将客体视为主体,历史性的实践则是这种彼此换位的过程,从而消解了传统主体概念。”[2]70

由此看来,“只有人才能构成主体”的观点早就受到了批判。在翻译研究中,主体应该是“一种具有能动性的因素或者是力量”[2]69。创造性叛逆的主体亦应如此。由译者做出的对原文的创造性叛逆其实是在目标语文化背景、意识形态和诗学等规范的操纵下做出的。在文学翻译的创造性叛逆的过程中起着主导作用的译入语语境中的这些要素,即接受环境,可以被我们称为主体。“将接受环境视为创造性叛逆的主体,体现了一种对译者主体性的高度警觉。”[2]69主体性并不是指人的主观能动性或主观意识,而是指人的活动的历史性。而人的基本历史活动就是劳动。接受环境作为创造性叛逆的主体之一体现了译者的劳动——翻译活动的历史性。“接受环境的主体性表明在很多情况下,创造性叛逆并不完全是译者主体性导致的,而是接受环境中的各种因素迫使译者、甚至有时译者无意识地受接受环境的影响而形成的。”[2]69

因此,我们可以说,译者的主体性在创造性叛逆的形成中并不构成主导因素。真正的主体性要素是接受环境中的一些组成部分,如意识形态、诗学或者是社会文化等。谢天振也指出:“文学翻译的创造性叛逆最根本的特点是:它把原作引入了一个原作者原先所没有预料到的接受环境,并且改变了原作者原先赋予作品的形式。”[3]140所以对创造性叛逆的描述应该从当时的语境出发。

三、接受环境的创造性叛逆的制约因素及表现

1、社会文化

由于翻译是涉及两种语言和文化规范的活动,因此原本很简单的词或短语在进入新的语言和文化背景时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形。这些变形最基本的原因是来自于读者的反应和偏见。

电影《刮痧》就为我们呈现了不同的民俗和文化间的鸿沟。故事男主人翁——中国籍男子许大同在美国打拼八年,家庭幸福,事业有成,却因为老父亲用中国民间流传的刮痧疗法为其五岁生病的儿子丹尼斯治病而被指控其虐待孩子。在法庭上,控方律师又以许大同设计的以孙悟空形象为主角的游戏软件为证据指控许大同本身就具有暴力倾向。为了替自己辩护,洗脱自己的冤情,许大同向法庭陈述: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西游记》中的主角孙悟空代表了传统价值观和道德规范。他在中国人眼中是一位既善良又有正义感,敢做敢当、尊敬师长的英雄形象。而控方律师却认为,孙悟空是“身在其位不谋其职”、习惯于使用“暴力”,是一个顽劣粗鲁的中国猴子。因为他在受托管理九千年一熟的桃园时玩忽职守,毁掉了全部的桃树;他还偷偷吃光神仙炼出的长生不老药并掀翻炼丹炉。控方律师对中国传统文化与道德规范的“全新解释”,让我们充分意识到读者在翻译中所起的作用。正是由于读者的审美和文化背景,原本在源语环境里正面的东西到了目标语环境却变成了反面的东西,反之亦然。这种对译文的选择性理解因读者所属文化体系的不同而各异。在该影片中,“刮痧是否是虐待行为”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反应的是东西文化之间的差异、鸿沟和碰撞。

2、社会意识形态

意识形态指“在一定的经济基础上形成的人对于世界和社会的有系统的看法和见解,哲学、政治、艺术、宗教、道德等是它的具体表现。意识形态是上层建筑的组成部分,在阶级社会里有阶级性,也叫观念形态。”[4]2279勒弗菲尔(Andre Lefevere)认为文学系统具备双重操控机制。勒弗菲尔在影响翻译行为的译入语语境要素中分离出意识形态与诗学两种权力话语,并认为,在外部机制起重要作用的是赞助人(patronage)和意识形态(ideology);在文学内部发生作用的关键是诗学(poetics)。其中意识形态和诗学是构成译者前理解的主要因素。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译入语语境中意识形态在翻译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1)社会意识形态的差异对读者的影响

总的来说,作者创作一部文学作品时,在他的心目中总是有特定的读者群,并且确信他的作品会被他的读者所充分理解和接受。然而,一个译本在某个社会中的接受会受到该社会的传统文化、主流意识形态的影响,而呈现出与原作在源语文化背景下的接受完全不同的形态。此时,译语社会中的接受者作为一个集体会做出对原作的创造性叛逆。

举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为例。该小说是一部以寓言形式影射和无情抨击英国当时的社会堕落、政治腐败、人的贪婪等社会罪恶的政治讽刺小说,反映了18世纪英国社会的矛盾。然而,当该小说被译介入其他国家后,人们似乎对其隐藏其后的政治喻义并不感兴趣,最吸引他们的是作者以其丰富的想象力所描绘的主人公格列佛几次因航海出事而流落海外四国所发生的神奇怪诞的奇遇故事。如在中国,很多译作因其深受当今孩子们的喜爱,被当作是儿童文学作品而被列为“少年文学故事丛书”和“世界少年文库”,成为教育部中学语文教学大纲课外阅读推荐书目,原作中隐含的政治喻义也被中国广大读者所忽略。《格列佛游记》这样一部严肃的政治讽刺小说之所以被变成了一本轻松有趣的儿童读物,自然与译入语语言和文化语境有关。没有政党之间的倾轧和斗争,译作读者自然无法体会其中的隐含意义。

又如丹麦童话大师安徒生(Hans C.Andersen)写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在中国是家喻户晓。可是中国的读者对《卖火柴的小女孩》的理解与作者的写作意图却相差甚远。在不信奉基督教的中国,死亡被看做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人们面对死亡时会感到特别的恐惧和无助,面对死者会感到莫名的悲伤和痛苦。因此中国的读者,尤其是小学生会在老师的引导下对卖火柴的小女孩之死做如下解读:作者安徒生通过叙述卖火柴的小女孩新年前夕冻死街头的故事,表达他对穷苦人民悲惨遭遇的深切同情。又由于20世纪50年代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尖锐对立,我们又可以解读为安徒生以此抨击吃人的资本主义社会和对资本主义制度的血泪控诉。在这样的解读下,读者会充分认识到资本主义社会的冷酷,体会到社会主义社会的温暖。事实上,安徒生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卖火柴的小女孩》其实是他应日历出版商之约,为日历上的插图而写的一个故事。[5]393既然是日历上的插图,那当然是烘托节日气氛,从这个意义上说,小女孩微笑着死去意味着她得到了上帝的感召而走向极乐世界。可见,中国读者对译本的解读完全背离了原作者的意图。但是这种背离不是因为译者叶君健先生翻译的不忠实造成的,而是译文读者由于自身所处的话语环境和主流意识形态的操控,以及译者对文化缺省现象采取不加注释的翻译策略引起的。

还有一些文学作品在本国几乎无人知晓,或并不出名,但被译介到别国后深受到接受国读者的欢迎。如唐代高僧寒山的诗在中国诗歌传统中并非主流,但是自北宋相继传入日本和美国后,却掀起了寒山学研究的热潮,尤其是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盛行。佐哈尔认为,当一种文学处于转折期时,翻译文学在该文化系统中就会处于主要地位。美国这个接受环境对寒山诗作的选择性接纳说明了寒山诗的译介正好符合了当时美国的社会需求和人们的心理需求以及情感的震撼,能引起读者心灵的回想。因为禅宗在19世纪末开始由日本传入美国,当时的美国正处在文化转型期,现代工业和机械文明让人感到压抑与异化,一群年轻人希望可以寻求拯救沉沦、救赎自我的方式。于是,迎合了美国社会意识形态的中国禅宗便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西方的文化领域,并从20世纪50年代以后在美国迅速传播。

由此可见主流意识形态对读者的影响之深。当然这些译作也会随着政治环境、时代精神和风尚的变化而发生改变,从而退出历史舞台。

(2)社会意识形态的差异对译者的影响

多元体系派理论家认为“接受文化(“目标”系统)的社会准则和文学传统决定了译者所持的美学假设,从而影响翻译过程”[6]61。作为接受文化中的主流意识形态也会左右着译者的翻译行为,即“译者的翻译选择、翻译策略,也左右着译者对具体的语言和文化问题的处理。有时译者在意识形态的驱使下还会反客为主,增删或纂改原文来为自己的目的服务,即进行创造性叛逆”[7]64。在目标语文化背景、社会因素、道德、文学水平和目标语语言的影响及限制下,在主流意识形态的操控下,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必然会使原著在被译介到另一种文化时发生变形。这种变形是由译者做出的,因为译者必须遵循目标语文化规范,对原文进行变形处理,只有这样,他们的译作才会更容易得到目标语文化读者的接受和认可。否则,他们的译作在接受环境中很难有一席之地。接受环境是影响和制约译者前理解的一个重要因素,对译者无疑起着某种支配作用。因此译者被动地对原文进行改写。

如在中国,儒家思想影响了数代人。在清代,严复译介英国生物学家Huxley(赫胥黎)所著Evolution and Ethics,将其译成《天演论》,并按儒家思想编纂了“天行建”“天演”,希望宣传“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进化思想,使国人意识到国难当头要自强自保的紧迫感和责任感。为了得到他心目中特定的读者群官僚和士大夫等上层知识分子阶层的认可和关注,以实现共赴救亡图存大业,在翻译文体上,严复苦心孤诣,采用了古朴典雅、气势恢弘的桐城派古文,以中文短句,译英文长句,去翻译原作,以适合中国知识分子阅读习惯和理解能力,以便中国读者容易接受西方理论。他还删除了与当时时代不相符的思想内容及宗教成分,增加了鼓励人们的话语。从接受美学的观点看,严复对Evolution and Ethics的译介,充分考虑到了接受者的 “期待视野”。这无疑是主体文化的规范和接受环境的主体性在发挥着作用,迫使译者对原文进行创造性叛逆。

朱生豪译莎士比亚剧本时也考虑到我国几千年礼教文化中的道德观念和读者趣味,以及中国性压抑和性忌讳的民族心理积淀,对剧中“性”等一切与中国传统价值观相背离的文字要么采取删除的方式,抑或采取 “雅化”的手法,以便于为受数千年封建文化影响的中国读者群所接受,顺应、维护了主体文化中的主流意识形态。林纾、魏易于1901年合作翻译《黑奴吁天录》时也是考虑到了中国晚清时期由于经济文化落后,清廷无能而在美国备受欺凌的华工,为了激发国人反帝的爱国热情,振作国人士气,抒发其爱国忧民的政治情怀,对该作品中浓重的宗教宣传和人道主义成分进行了大量的删减和创造性叛逆。正是这种创造性叛逆使他的译文深深地吸引了中国读者,赢得了中国读者的接受和共鸣。林纾可谓是西方文学翻译的先驱。其译作中关于奴隶制、宗教和文化的内容以及原作的叙述结构的创造性叛逆是由当时社会文化背景和翻译目的以及目标读者群所决定的。

四、结语

文学翻译中接受环境的创造性叛逆重在考察不同的文化发生碰撞时产生的创造性叛逆、基于民族集体无意识而对译本作出的误读以及在主流的意识形态、诗学规范影响下原文本的意义在接受环境中发生的变迁。正是由于接受环境的主体性体现和创造性叛逆,使得原语文化和原著的作者在异域他乡找到了知音,延长了原著的寿命,扩大了原作的影响,最大程度地向我们呈现了原作的价值,同时拓展了目标语文化。

[1]张汝伦.德国哲学十论[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

[2]刘小刚.创造性叛逆:概念、理论与历史描述[D].上海:复旦大学,2006

[3]谢天振.译介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

[4]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汉英双语·2002年增补本)[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5]叶君键.安徒生名作欣赏[M].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1999

[6]廖七一.当代西方翻译理论探索[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

[7]桂文泱.意识形态和创造性叛逆对翻译的影响[J].甘肃联合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5):64

On the creative treason of reception environment in literary translation

SUN Yan,WANG Kai

With the horizon of translation studies broadening,more and more scholars advocate the creative treason in literary translation.But the study on creative treason at home mainly relate to the subjectivity of translators.As a result, the roles that target readers and the reception environment have played and their subjectivity have been unconsciously neglected.In this paper, the author, from the two aspects such as the socio-cultural differences and socio-ideological differences,expounds the factors that result in the creative treason of reception environment and its specific manifestations.

reception environment; literary translation; creative treason

H315.9

A

1009-9530(2011)06-0091-04

2011-09-17

安徽省高等学校省级优秀青年人才基金项目(2011SQRW115);安徽省高校省级科学研究项目(2011sk373);淮南师范学院科学青年教师科研资助项目(2010QNW15)

孙艳(1981-),女,安徽凤台人,淮南师范学院外语系讲师,硕士,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王凯(1979-),男,安徽凤台人,淮南师范学院外语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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