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爱玲小说苍凉的情感倾诉

2011-08-15 00:48沈婉蓉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11年11期
关键词:张爱玲小说母亲

沈婉蓉

(台州科技职业学院,浙江台州318020)

论张爱玲小说苍凉的情感倾诉

沈婉蓉

(台州科技职业学院,浙江台州318020)

张爱玲在其小说中用惯有的苍凉的基调,细腻的笔触,诉说着女性独特而不容忽视的情感存在,其女性主义色彩体现得更为彻底与鲜明,同时在其作品中张爱玲坚持从人性的角度上来释放自己对女性情感的解读。

张爱玲;女性;颠覆;倾轧;依赖

张爱玲的小说刻画的是处于动荡的新旧时代变革期的小人物,她并没有写一些崇高的伟大的人,而是选择了平凡的人来表现,因为在张爱玲看来,这些平凡人身上拥有人性最基本、最真实的也最永恒的情感。所以她在那个时代里,刻画了许多平凡庸常、真切实在的世俗平凡人。正如她在《传奇》扉页上所说的:“书名叫《传奇》,目的是在传奇里面寻找普通人,在普通人里寻找传奇。”在她的笔下,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生活在命运的压抑与束缚中,尤其是女性,张爱玲本身是一个女性作家,使得她更关注女性的生存状态及心理状态。

现代文学研究者王富仁评论张爱玲说:“她是女性小说中的鲁迅。”在张爱玲的小说中,女性往往被抛入一个不可知的世界,被命运无情地捉弄,脆弱得不堪一击,结局以悲剧收场。张爱玲自己也曾说过:“既然生命是一场悲剧,一场延续不断的挣扎,其中没有任何胜算的希望。”“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1]感叹“生命是残酷的”,而女性的生命在她的小说中却更为残酷,更为无奈与苍凉。在这样的悲剧化的故事里,小说中的女性情感是非常态的,无论是亲情或是爱情,抑或是同性间的情感都极端分化,随之回归原始或抛弃本性。

一、对母爱的颠覆

中国文学史上有大量的歌颂伟大的母爱的作品,“母亲”这一词往往都是和崇高、奉献、无私等词语联系在一起出现在读者的脑海中的。但在张爱玲小说中,这位有着现代意识的女性作家却塑造了诸多的“恶毒母亲”,打破了母爱描写的概念化、模式化,彻底颠覆了“母亲”这一世世代代为人所歌颂的形象。

张爱玲极其反感颂扬母爱的文学作品,在她看来,母亲首先是作为一个人,具有人本质上的自私与冷酷,张爱玲在她的笔下,母亲不是传统文学作品中的伟大崇高的形象,甚至在一些作品中对母亲进行了极端个性化的描绘,比如《金锁记》中七巧的母亲形象,借儿媳的口说:“这是个疯狂的世界,丈夫不像个丈夫,婆婆也不像个婆婆。”戴着黄金枷锁的七巧一路拼杀,在被命运折磨的同时也折磨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先后逼死了两个儿媳,使儿子不敢再娶,整天流落于花街柳巷。她又一手造成了女儿的悲剧,当女儿和意中人两情相悦,想要定下这门亲事时,却叫嚷道:“你要野男人你尽管去找,只别把他带上门来认我做丈母娘,活活的气死了我!”最终葬送了女儿的婚姻与幸福。《花凋》给我们呈现的同样是没有母爱的世界,这里的母爱是在金钱的利欲熏心之下丧失的。郑川嫦的母亲在自己的女儿生病时却因为怕暴露自己的私房钱而不肯出医药费,任女儿无声无息地死去。

《半生缘》中的顾太太是张爱玲小说中为数不多的良母形象,但在金钱的利诱下,也任其悲剧的发生,“已经直觉地感到女儿曼桢的情况有些不对,关在屋子里会不会出什么差错”,“顾太太本来还想要求和曼桢见一面,当着小陶(替鸿才跑腿的茶房),也没好说什么,只好就这样走了,身上揣着曼璐给的一笔钱。”在这样的描述中,作者对母性的观点很明显地凸显出来,那就是:母亲是一个普通人,有人性中的阴暗的一面,这人性的自私、冷酷、残忍并不会因为生儿育女而消失。

同样,女儿对其母亲也是有着另一番异样的情感的。在张爱玲的另一篇小说《心经》里,许太太是小寒的母亲,女儿许小寒却并没有认同她“母亲”这一角色,在小说的叙述中同样也否定了母亲角色的存在,开头同学为小寒过生日时,只听小寒满口的“我爸爸”,当同学问“你爸爸和你妈一定年纪很小就结了婚吧?”她却故意避开这个话题,“扭过身去望着天,微微点了个头。”让同学竟然产生“她母亲呢?还在世吗?”的想法。可见,在小寒的情感世界里,是将母亲当做第三者而驱逐在外的。张爱玲是个注重生活细节的人,她是个非常生活化的作家,所以她最擅长的就是写这类题材,而在描写普通人的生活和情感中则最能表现人性的本质。

二、对同性的倾轧

旧中国有一些俗语:“女子无才便是德”、“宁养呆鹅不养女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等等,足见女性地位的低下,女性的社会角色被定格在最底层,以“次性”而存在。这种“男尊女卑”的观念延续了两千多年,现代文学作品中已经有些作品表达了这个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及女性的内在的精神世界,而张爱玲的小说对女性的描写有很大的与众不同之处,表现最突出的就是她将女性之间的斗争描写得更为现实与残酷,张笔下的女性不是相互扶持,而是互相倾轧的。是一种“弱者”对“弱者”的倾轧。张在描写女性之间的关系中将女性的情感描绘得更为精辟,从人性的角度上来阐释自己对女性情感的解读。

张爱玲真实细腻地刻画出了处于新旧时代的女性的精神架构,她表现出了西方文化与传统文化撞击之后女性的“不彻底的独立意识”。一方面,她们受传统文化的影响,不自觉地拥有女性从属的、被动的生存模式;另一方面,她们又具有个人独立的意识。在这种情况下,她们的行为又囿于传统思想的牵绊,受困于传统思想的心灵枷锁,无法走出真正的自我解放的精神困境。

张爱玲认为“所有的女人都是同行”(《我看苏青》),而且“同行相妒”,所以在她的小说中,我们随处可见女性之间的“较量”,哪怕是同胞姐妹,比如《倾城之恋》中白家的六小姐与七小姐之间的较量:妹妹去和范柳原相亲,怕比自己年轻的四爷的女儿同去会破坏自己的好事,就拼命拉姐姐白流苏同去。哪知道对方却偏偏看中了白流苏,而白流苏也想方设法,不顾家人对她的非议,夺得了本该是自己妹妹的相亲对象——范柳原,不仅没有愧疚之情,相反,在家人的唾骂中感觉到胜利的喜悦,“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爱,也得不到同性的尊重。女人就是这点贱。”还有长篇小说《半生缘》中的曼璐为了自己的利益,一手造成了亲妹妹曼桢的人生悲剧,同胞姐妹间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朋友之间了。

三、对异性的依赖

在张爱玲小说对女性生活细节的描述中,一旦阶级的、文化的、性别的差异介入,那么女性在自己人生坐标系中所建立的目标与理想顷刻间就会分崩离析。具体表现为这些女性深陷于阴霾的时代背景之下,现实生活仿佛沉重的枷锁一样使她们急于寻找寄居体,为了尽可能使自己远离痛苦灰暗的生活,她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异性作为自己的第二个人生驿站。

张爱玲自己讲到对胡兰成的情感时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现在有很多读者对张的这种想法觉得心痛与不理解,确实,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张爱玲是一个名门之后,是一个受中西方文化影响的思想独立的一代才女,而胡兰成只是一个比她老许多的汉奸而已,何以在明知自己在恋爱中的卑微的地位时,还是那么执著。我想,除了不为外人而道的情感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张爱玲自己也如她笔下所写的女性一样,对男性有着某种程度的精神依赖。张爱玲在《有女同车》中讲道:“女人……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这道出了女性对男性的依附。于青认为张爱玲的“深刻和中肯处,便是她以其笃实的笔力洞开了一个女人何以成为女奴的内心世界”。

张爱玲在其小说中写的女性有些她自己的影子,当然我们说文学作品中的文学人物是经提炼的典型人物。张爱玲以女性的特有的敏感及对时代、甚至对历史的洞察来写了大量值得研究的女性形象,从“奴性意识”上来对女性作了个概括。张爱玲“用细腻的笔触刻画出主人公的喜怒哀乐和与之紧密相联系的欲望、嫉妒、虚荣、疯狂和自私”[2]。

其实,这是女性在父权制的封建思想影响下而形成的对男性的依赖,这种依赖包括两个方面:精神上的依赖和物质上的依赖,张爱玲的小说中既写到了旧式女性,比如《金锁记》中的七巧,又写到了新式女性,比如《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娇蕊,她写的旧式女性主要是从物质金钱上的依赖来讲的,而描写新式女性则主要是从精神依赖上来讲的,这些女性看似新潮,她们过着时髦的生活方式,喝洋酒,跳交际舞,但是我们来看看《沉香屑·第一炉香》的主人公薇龙一开始的想法:“只要我行得正,立得正,不怕她不以礼相待。外头人说闲话,尽他们说去,我念我的书。将来遇到真正喜欢我的人,自然会明白的,决不会相信那些无聊的流言。”她最初的想法是自食其力,找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然而在几个月之后,在姑母梁太太的熏陶之下,现实的交际生活一下子就改变了这种独立的女性意识,膨胀的物欲及对生活的焦虑,使薇龙甘于依附没有爱情的男性而存在。结尾处说薇龙“她对爱认了输”,这让人不禁感慨,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足以颠覆女性用十几年时间建立起来的现代意识。

在以往的文学作品中,对女性的描写处处流露出“轻视、鄙视、仇视”的态度,将文学女性的角色作为附庸角色,将女性作为小人、贱人来写。而在张爱玲的作品中,即使是揭露女性的缺点,笔触所到之处也是尊重女性的,她的小说告诉女性的是:“决不可以以自由和自尊去换取安乐和虚荣,经济上的依附地位会带来人格上的卑微。”[3]

[1]张爱玲.张爱玲作品集[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4.

[2]兴越,宋慧,常晓辉.张爱玲小说中的都市意识[J].沈阳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5).

[3]马敏.张爱玲笔下的女性人生三段论[J].中州大学学报,2007,(3).

I206

A

1001-7836(2011)11-0113-02

10.3969/j.issn.1001 -7836.2011.11.047

2011-03-21

沈婉蓉(1976-),女,浙江台州人,副教授,从事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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