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士商平等"的经济伦理及启示

徐孟林

（马鞍山职业技术学院，安徽 马鞍山 243031）

徽商“士商平等"的经济伦理及启示

徐孟林

（马鞍山职业技术学院，安徽 马鞍山 243031）

徽商为生存和发展而建立起来的“士商平等”经济伦理，其实质是“士商异术而同道”,徽商在商业实践中以义为利，奉献社会，实现“士”的情怀，从而赢得300年的商业辉煌。在徽商的经济伦理视野下，现代企业实现可持续发展要吸收中国传统伦理文化中的合理成分，树立现代社会意识，履行社会责任，促进社会和谐发展。

徽商；经济伦理；企业文化

经济伦理是指经济行为背后的伦理动因，是一定历史阶段人们对经济行为的道德判断，它强调社会经济活动的道德意义。中国封建社会重农抑商政策不仅限制了商业的发展，也贬低了商人的社会地位和人格。古徽州商人在谋求生存和发展的历史中，打破传统的“四民观”，以自己的实践树立了“士商平等”的新的经济伦理，支撑了徽商的大发展，使徽商成为明清时期的商业劲旅，辉煌300年之久。研究徽商“士商平等”的经济伦理，可佐以正确分析我国企业文化的缺失，构建新的有中国特色的企业文化。

一、徽商士商平等经济伦理的形成：生存与发展的需要

古代徽州人走出去成为商人和富商大贾及至后来发展成商人集团，“无徽不成镇”，成为执中国商业牛耳数百年的著名商人集团，这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究其始因，应该是徽州恶劣的生存环境所逼迫出来的。因为中国自战国时代末期以来几千年时间都是以农立国，商人对农业经济及社会秩序的冲击一直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各派所诟病的主要理由，重本轻末的经济政策导致了中国历史上农业经济长期占据着主导地位，形成了“士农工商”的传统四民观，商业是被人鄙视的活动和职业，商人从来被称为“奸商”而居末位。传统文化也从不教导人们向商业上发展，宋代诗人陆游的家训有一条说：“子孙才分有限，无如之何，然不可不使读书，贫则教训童稚以给衣食，但书种不绝足矣。若能布衣草履，从事农圃，足迹不至城市，弥是佳事。……仕宦不可常，不仕则农，无可憾也。但切不可迫于食，为市井小人之事耳，戒之戒之。”①与陆游约略同时代的袁采对子弟也有类似规矩：“士大夫之子弟……莫如为儒……，如不能为儒，则巫、医、僧、道、农圃、商贾、技术，凡可以养生而不至于辱先者，皆可为也。子弟之流荡，至于乞丐、盗窃，此最辱先之甚”。②可见传统“四民观”要求子弟只能在士、农二业中谋生，在万不得己必须改业时，商贾的位置也差不多排在最末，不过比乞丐略高而已。在这样的社会意识形态下，商业本不是人们所仰慕的，但是徽州恶劣的地理环境迫使古徽州的人们不得不有商业上的追求。“徽郡保界山谷，土田依原麓，田瘠确，所产至薄，独宜菽麦红虾籼，不宜稻梁。壮夫健牛，日不过数亩。粪壅缉栉，视它郡农力过倍，而所入不当其半。又田皆仰高水，故丰年甚少。”③万历年间的《歙志·货殖》云：“今邑之人众几于汉一大郡，所产谷粟不能供百分之一，安得不出而糊其口于四方也。谚语以贾为生意，不贾则无望，奈何不亟亟也。”在这种生存受到威胁的环境中，“人人皆欲有生，人人不可无贾矣。”正如美国学者詹姆斯C·斯科特认为，在农民及农业社会中存在着广泛的“安全第一”的生存伦理，农民追求的决不是收入的最大化，而是较低的风险分配与较多的生存保障。由于生存的需要，安土重迁的古徽州人改变了传统的观念和行为。据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记载，徽州发展到嘉靖末时已是“产自无恒”，“末富居多，本富居少”。为了生存，经商成为必需的选择。走上商业致富道路的徽商是不能仅满足于物质上的富庶的，马斯洛的层次需要理论告诉我们：人在物质层面的低端需要得到满足后，就要追求名誉、地位、理想、抱负等高端的需要。在传统“四民观”的意识形态下，商人显然不能实现这样的需要。在回归农业生产无法生存，经商是唯一出路且已获得成功的背景下，徽商要获得与物质富庶相匹配的社会认可，唯一途径是构建新的的经济伦理，使社会对传统“四民观”进行重新排序和认定，提高商人的社会地位和社会价值。在构建新经济伦理的过程中徽商首先是为商业活动找到合理的理论支持，这一过程是通过对理学的整合来完成的，徽学专家唐力行教授曾指出,“徽商整合理学是为了自己的经济利益，……他们大多数不是致力于理学的系统研究，而是从理学中撷取某些章句、格言，立竿见影地服务于商业”。[1]210朱熹鼓吹“存天理，灭人欲”，何谓“天理”，何谓人欲？《朱子语类》中有朱子与学生的问答：“问：‘饮食之间，孰为天理，孰为人欲？’曰：‘饮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所以徽商以此认为，存天理，灭人欲，是有特定含义的，朱熹只把过分的欲望称作人欲，而正当的欲望仍合于天理，因此“人欲中自有天理”。程朱理学在宋时就已是社会的主流意识文化，这样就为徽商追求物质财富找到了社会认可的伦理依据。不仅如此，徽商还将“人欲中自有天理”理论进一步发展，认为可以通过以商业的方式建立名德和功业，实现“天理”的理念，其中最重要的是宗奉勤、俭、诚、信、义等儒家传统信条，这些信条，可以克制人的自然性欲望，使人回到理性状态中来。其实，这些信条就是封建社会“士”的道德情操，是“士”建立名德和功业的基点。徽商认为，“士”的这些理想和追求，“商”也可以做到。因此形成了“士商平等，贾儒相通”的道德理念，这种理念标志着徽州商人“表现出一种超越精神。他们似乎深信自己的事业具有庄严的意义和客观价值”。[2]484士商平等的经济伦理得以建立。

二、徽商士商平等经济伦理的实质：士商异业而同道

徽商好儒的目的是什么？显然，徽商好儒不是追求儒的谦谦君子的外在形象，而是追求儒的功业，践行士商平等理念，以“商”的行为表达“士”的名德功业。中国封建社会“士”的事业在社会，是立功名于世。孔子的“士志于道”便是对士社会角色的规定，那就是作“道”的维护者和实践者，这“道”的基本价值就是儒家的精神“仁”，曾参的“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正是此谓。徽商好儒正是以仁为己任，坚持“士商异业而同道”，明代文化名人汪道昆《范长君传》中说，“司马氏曰：儒者以读书为本业，视货殖辄卑之。藉令服贾而仁义存焉，贾何负也”。④汪氏显然肯定商贾既不负于儒，也不负于农，他们所从事的也是正正当当的“本业”，一样“存仁义”为社会建功立业。徽商这种“四民异业而同道”的思想，不仅为自己找到了体现自身价值所在的身份，也为徽商以商的行为实现儒家的仁义理想打通了通道，从而为徽商的兴盛奠定了经济伦理文化基础。因此，在徽州商人眼里，士商是平等的，身份不同，但同样可以兼济天下，实现奉献社会的目标。

三、徽商士商平等经济伦理的实践：以义为利，实现“士”的情怀

那么徽州商人是怎样实践士商同道而平等的呢？徽州商人认为自己可以与“士”同道而平等，在内心深处以“仁义”规范自己的商业行为。清代戴震曾说：“（徽商）号为贾者，咸近士风。”徽州商人贾而好儒，内心崇尚儒家的思想道德，大力倡导儒家提倡的诚、信、仁、义等道德规范，在行商过程中身体力行，从而在儒家思想的基础上形成徽商以诚信为本和以义为利的儒商道德精神。

以诚信为本，即在行商过程中诚意敬业，以诚待人，诚信合作，歙商许宪在总结自己经商成功的经验时，特别强调诚信的重要性，他说：“惟诚待人，人自怀服；任术御扬，物终不紊”。⑤歙商吴南坡也曾说，“人宁贸诈，吾宁贸信，终不以五尺童子而饰价为欺。”⑥徽商正是以“诚信”这一儒家品格维护徽商的信用和信誉，从而获得社会的回报。以义为利，即崇尚儒家义利观，把义放在利之上，以义制利，以义应事，追求货真价实，互惠互利，反对投机取巧，坑蒙拐骗等不义行为。

徽商不仅在行商中同“士”一样严格遵守儒家的思想道德准则，更能说明徽商同“士”一样的情怀的是徽商对财富的运用上，徽商一旦经商成功，便以各种形式把财富回报社会，如赈灾济贫、兴修水利、修筑道路、捐资助饷、兴建书院祠堂、设置祠田义田等，这些义举既有利于国家，又造福一方、惠及宗族乡里。徽商的这些义举符合当时社会主流意识的需要，也契合中国“士”的情怀，充分体现了徽商“士”的精神，即以天下为己任的抱负，他们行商的终端行为是对他们追求“士商”异术而同道的最好注脚：不是单纯追求和拥有财富，而是把回报社会作为行商的归宿。这种经济伦理把徽商和其他商帮在道德层次上区分开来，社会也赋予他与“士”平等的社会地位和人格。

徽商是在以义为利，实现“士”的情怀的经济伦理的指引下，走向辉煌的,因为一个个体或小团体短时间的成功可以是偶然的，而作为庞大商帮如果没有为整个社会所认可的经济伦理文化，游离于时代主流意识之外是不可能兴盛数百年的。

四、徽商经济伦理视野下我国企业文化构建

（一）我国企业文化的缺失

在现实生活中，许多貌似强大的企业一夜之间垮台了，审视他们的发展历程，在企业文化构建上也蔚为大观，但剥开他们一时的光环，却发现他们的企业文化建设缺失了核心理念，即企业的责任是什么？如何承担责任？我国企业文化的缺失主要表现在社会责任缺失现象比较严重，以假冒伪劣商品坑害消费者，员工安全和基本权益缺乏保障，浪费资源、破坏环境等，调查研究表明，“消费者对任何一类食品安全性的信任度均低于50%，较好的贯彻SA8000社会责任标准的企业只有6.4%，矿产资源总回收率约30%，而国外先进水平在50%以上”。[3]90企业文化从管理学角度来看，就是企业做人做事的规矩和规范。有学者指出，“企业文化是在企业哲学指导下的企业共同价值观体系。企业的经营过程其实就是一部处理内外部矛盾的发展史，在这部发展史中，最难解决的一对矛盾就是企业追求的目标是“利润”还是“崇高理想”，而优秀的公司追求的是务实的理想主义。[4]81企业伦理在企业文化中属于社会文化层面，它是通过道德规范来调节企业和员工行为的。而为道德伦理所规定的内容则是一种非正规制度或者非正式规则的安排，在中国传统的伦理文化背景下以及经济与管理理论倡导的所谓 “道德人”假设说的今天，这种非正规制度或者非正式规则的安排具有更加重要的意义，因为企业伦理文化是企业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以其历史承继性的影响和潜移默化的力量对企业的行为规范起到很大作用，有时侯甚至起到关键性作用。[5]339因此，当今中国企业文化构建应注重伦理文化的创新。

（二）企业伦理文化构建要吸收传统伦理文化的合理内核

任何一国的企业都首先受到本土文化的哺育，我国企业伦理文化构建首先不能违背中国传统伦理文化的合理成分。中国是一个注重伦理思想的国度，伦理思想在传统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整个社会文化都呈现伦理型特点，其中以“仁”为核心的儒家思想自汉代取得正统地位之后。就不断地被统治者通过语言以及各种文化工具，塑造中国人的思想行为，由此衍生而来的“仁、义、礼、智、信”，“礼、义、廉、耻”、“忠、孝、节、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德理念和追求深入人心，成为民族集体意识中深层心理结构的一部分。众所周知，企业文化是企业管理的生命线，而伦理文化是其中的核心。现代经济伦理学的先驱人物马克斯·韦伯指出，一个社会的伦理道德是既定的，任何一种类型的经济，如果要求人们具有一种与此伦理道德相违背的精神，则此精神之下的经济将不会发展，反之，如果一种经济与此伦理道德相一致，则其必然繁荣起来。所以，今天我国企业的文化构建，要在哲学扬弃的基础上，结合现代市场经济的实践需要和企业自身的特点，吸纳古代传统伦理道德的合理内核，建立有现代意义的企业伦理文化，这比照搬西方的管理经验更易于成功，“因为管理是最具有实践性的行为，虽然存在着普遍性规律，但其有效性的发挥，则必须从国情和实际状况出发，浅言之，即管理理念各方法必须符合中国人的文化传统和思维方法”。[6]81

（三）企业伦理文化构建要有现代社会意识

企业的本质是追求利润，这是企业存在、生存、发展的基础，但是企业在追求利润的过程中应该考虑为什么追求利润、怎样追求利润和如何利用利润等三个问题，这显然是企业伦理文化的范畴。“企业发展的最高境界不仅在于利润最大化，更在于充分履行社会责任，更多奉献社会，报效人类”。[5]348明清徽商在行商过程中，以士商平等的经济伦理为依归，以“商”的行为实践“士”的理想，不仅使徽商走向兴盛，也使徽商文化成为中国古代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并激励着现在新徽商的发展。显然，企业赢利的目的、动机、手段及支配方式的选择和决断并非由市场规则来直接加以决定，而是由企业自己来选择和决定。企业秉持什么样的伦理来解决，体现了企业文化的最终品位。进一步说，作为现代的企业不能没有现代的社会意识与承担相应社会责任的伦理。在现阶段，企业尤其要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把以人为本和可持续发展的理念作为企业伦理文化建设的主干，承担起诸如提高效益、降低消耗、保护环境等社会责任。日本松下公司长兴不衰，其总结出来的经验正体现了这个观点：体认我们身为企业家的责任，促成社会的进步和福祉，致力于世界文化进一步发展。

注释：

①（明）叶盛《水东日记》卷十五《陆放翁家训》

②（宋）袁采《袁氏世范》卷中《子弟当习儒业》

③（清）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江南20》

④（明）汪道昆《太函集》卷二九

⑤（清）《新安歙北许民东支世谱》卷三《鲍解占先生墓志铭》

⑥（清）《古歙岩镇东东头点民族谱·吴南坡公行状》

[1]唐力行.明清以来徽州区域社会经济研究[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1999.

[2]余英时.士与中国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3]黄津孚，解进强.中国企业管理现代化的现状分析[J].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学报，2010，（3）.

[4]叶生.铸造企业的灵魂[J].企业管理，2004,（9）.

[5]黄如金.和合管理[M].北京：经济管理出版社，2006.

[6]徐孟林.徽商兴衰对我国现代企业管理的借鉴意义[J].安徽工业大学学报，2008，（2）.

责任编辑：高 焕

Abstract:The business ethics of"equality between scholars and merchants"was established by Hui merchants for their survival and development.Its essence is both scholars and merchants can achieve the same goals through different accesses.Hui merchants contributed to society with justice in their commercial practice,realized the ideals of scholars,and thus achieved prosperity of 300 years.From the angle of Hui merchants'economic ethics,it is necessary for modern enterprises to absorb reasonable elements from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establish modern social consciousness,commit themselves to society,and promote harmonious development of society.

Key words:Hui merchant;business ethics;corporate culture

Huizhou Merchants'Business Ethics of"Equality between Scholars and Merchants"and Its Enlightenment

Xu Menglin
(Ma'anshan Technology College,Ma'anshan243031,China)

F01

A

1672-447X（2011）02-0012-04

2010-10-11

徐孟林（1972-），安徽歙县人，马鞍山职业技术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商业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