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背后
——论当前群体袭警事件形成过程中的群体心理

2011-08-15 00:53王勇鹏
湖南警察学院学报 2011年1期
关键词:公安民警民警个性化

王勇鹏

(湖南警察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6)

疯狂的背后
——论当前群体袭警事件形成过程中的群体心理

王勇鹏

(湖南警察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6)

近期群体暴力袭警案频发。对此,不少研究者从执法环境、警察权威等因素进行了探讨。其实,从心理学角度来看,群体归属、群体依赖、去个性化、情绪感染、非理性思维等多种有关群体心理现象在群体袭警事件形成中起了极大的促进性作用;我们应该可以从中获得相应的心理学启示,采取有效的应对措施。

群体袭警;形成过程;群体心理

近期群体暴力袭警案频发。据公安部统计,近年来,全国各地公安民警在打击犯罪和维护社会稳定工作中遭受暴力袭击伤亡的人数居高不下,仅2008年全国共发生侵害民警案件7,719起,处理侵害民警执法权益行为人1,1821名。[1]为什么群众如此疯狂地袭击为维护人民群众利益而进行执法活动的公安民警呢?对此,人们已多有分析。或认为我国警察力量不足装备落后;或认为国家对袭警等妨害执行公务的追究不是很严厉;或认为警察执法形象被自己违规超越职权行为和内部违法犯罪行为破坏了等。

但笔者认为,公安民警遭受的多起群体袭击事件,实质上是由公安民警执法活动这一刺激作用于某一群体而产生的破坏性聚群行为或聚偏行为。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其形成一般有一个“袭警群体——群体袭警”的发展过程。在这一过程中,群体归属、群体依赖、去个性化、情绪感染、非理性思维等多种有关群体心理现象在其中起了极大的促进性作用。

一、袭警群体形成过程中的群体心理分析

(一)群体归属心理与袭警群体形成的组织保障

人本是一种群集性动物,生活中的人会自觉地将自己归属于相应的群体之中。著名的人本心理学家马斯洛认为归属和爱的需要是每一个人都有的高层次需要,正如美国著名的霍桑实验的主持者梅奥所指出的:“我们只有隶属于一个群体的时候,才会有安全感;如果失去了安全感,纵有金钱上的收获、工作上的保障,也是不足以补偿的。”[2](P31)因此在生活中,每个人都会归属于群体之中,形成了诸如老乡、邻居、同学、同事、工友、学友、战友等众多群体。生活中众多群体的存在,为袭警群体的形成提供了组织保障。如在公安部通报的多起群体围攻事件中,袭击群体成员多为为邻居村民关系、亲友关系、工友同事关系等,完全临时聚集的只占较少比例。并且,由于这些群体的约束,大家会为了群体成员的利益诉求而相互积极支持,不到万不得已,彼此不会轻易散开,从而使得袭警群体一经形成便会表现出相对稳定性和持续性。

(二)群体依赖心理与袭警群体的初步形成

一是个体对群体过分依赖与迷信的非理性就会使公安民警执法活动的对象一旦遇到外来刺激,便会自发的立刻想到向群体发出求援信号,开始组织、发动其他成员参与群体行为;并且往往认为群体越大越有力量、越能够有效地对抗民警的执法活动,便尽可能地吸引更多的人、组织更大的群体来应对外来刺激。尤其是群体中骨干分子或首要成员更倾向于这种思维,从而使公安民警的执法活动很容易成为大规模聚群的强烈刺激,导致观望群体的形成。如公安部通报的多起群体围攻事件中,动则数百人,甚至上千人。这足以说明这种非理性的群体思维在个体群集形成中的消极作用。

二是个体对群体的过分依赖与迷信实际上从另一方面反映出个体对自身能力信心的缺乏,他们不敢独自通过法律等公正的途径有效地解决问题,或者说没有这方面的信心。因此更愿意借助群体的力量进行问题的解决,这说明愈加落后的地区、素质愈加低劣的个体成员更容易产生个体群集。如我国中西部相对落后地区发生的群体袭警案件相对较多,而发生在东部或其他相对发达地区的袭警案件,也体现出大多集中在来自这些省内相对落后的县、区或外来务工人员身上的特点。

当然,从实践中可以看出,在群体依赖心理的作用下,大多比较快速形成一个围观警察执法的围观群体,除当事人外,其他人员对所发生的事实并不十分知情,甚至是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因此,此时群体大部分成员处于了解、观望状态: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分析此事对群体及自身的安全与生存是否构成威胁,威胁的程度有多大,观望被围的公安民警会有何种举动、当事人及群体的“领头人”将会做出何种反应,以便自己跟随大众采取相应行为。个体的这种观望心态在随后群体情绪的感染与群体压力的影响下,形成强烈的相互暗示与模仿心理,产生盲目的从众行为。

(三)情绪感染的非理性与袭警群体的不断发展

一方面群体中情绪感染的非理性往往使参与围观警察执法的人群越来越多,甚至达到狂热的状态,使得由围观警察执法的群体规模不断增大,并且逐渐演变而成袭击警察的群体。情绪感染是通过语言、表情、动作等方式引起他人相同的情绪的一种情绪模仿现象。它本身就是一种与理性相对抗的行为。它通常以两种方式进行:一是循环式感染,一是连锁式感染。前者使彼此间情绪反应更加强烈,后者使更多的人情绪感染,从而使群体更多的成员的情绪反应更加强烈,甚至陷入狂热的状态之中。致使更多的个体因情绪强烈感染而相互间更易受暗示和模仿行为,纷纷加入围观警察执法群体的行列,使得围观群体规模不仅不断扩大,形势更加危险,并且推动着围观群体向更疯狂的群体袭警状态恶性发展。所以,在由围观群体演变成袭警群体的过程中,常会出现“一人叫喊,应者云集”,“一人向前,大家蜂拥而上”的场面。

另一方面群体情绪感染导致个体理智的丧失而表现出对袭警群体的盲目从众。主要表现为:个体相信群体的决定都是对的,并接受和执行这种决定,而任何对于群体决策的疑问或反抗都被认为对群体的背叛。群体决策往往又是通过群体某些成员具体的决策而得以体现,因此,一旦有成员发出聚群对抗警察执法的信息,其他个体就极易响应而盲目参与或从众于聚群以对抗公安民警执法,促使围观警察执法群体迅速向袭击警察群体演变,且形成的袭击群体具有一定的纪律性和相应的凝聚力。事实上,袭警群体中的众多成员并不是执法的对象,而是其他人员,表现出了盲目的从众性,并且袭警察群体一经形成,袭击的时间都比较长,体现出较强的纪律性。

当然,袭警群体只是充满危险的群体组织,还不必然产生攻击性行为而恶变为群体袭击,但很显然它已充满了产生群体袭警的扳机因素,已为群体袭击警察作好了组织上的充分准备。我们执法民警必须对此予以清晰的认识,并尽可采取一切有效的合理手段引导其疏散直至完全解体,这才是应对处理的上策。

二、群体袭警形成过程中的群体心理分析

(一)挫折效应、榜样效应与群体袭警产生的扳机因素

多拉德、米勒等人提出的“挫折—攻击”理论早就表明,痛苦、挫折等刺激是攻击性行为产生的关键性前因。[3]因此,一旦袭警群体提出的要求未得到满足,或者阻碍民警执法的目标活动未能实现时,也就意味着袭警群体的目标活动受阻,进而形成挫折感,甚至是痛苦。此时,攻击挫折源——执法民警,是其最易采取的行为反应。

此外,班杜拉等人的社会学习理论也证明攻击榜样的出现极易诱发他人的攻击行为。尤其是在上述袭警群体中有人率先攻击民警,便为群体其他人提供了榜样,引发连锁反应,从而恶化为群体性攻击。因此,有不少研究表明:痛苦、受挫或攻击榜样等情境的出现,虽不必然导致攻击行为的产生,但都是攻击性行为产生的扳机因素,若与其他情境产生交互作用,则会导致攻击。[2](P25)

因此,从公安民警遭受群体袭击的案件中可以发现,有不少案件完全是极少数敌对分子或不法分子一手策划与组织起来的。这些敌对分子或不法分子深谙上述心理效应对群众个体的消极作用,一旦发现公安民警执法活动这一刺激的出现,他们便会赶紧制造机会,夸大、编造民警执法活动对群体凝聚和生存的威胁,加剧群众的挫折感,并且常常率先攻击警察,想方设法将民警的执法活动转变为群体袭警产生的扳机因素,引发群体袭警行为,达到他们的罪恶目的。

(二)去个性化与群体袭警的产生

去个性化的实质就是群体中个体理智失去对行为的有效控制,若与上述攻击行为扳机因素相遇,在它们交互作用的情境之下则极易导致攻击性行为的产生。所以袭警群体通常并不是一经形成就对被围攻的公安民警产生袭击性行为,而往往是袭警群体或其成员在与公安民警对抗较量受挫或某一成员首先产生攻击等攻击榜样的出现以后,众多袭警群体成员在去个性化的非理性作用下才会产生对公安民警的攻击性行为,导致群体袭警事件的产生。去个性化的非理性在其中的消极作用主要表现为:

一是去个性化的非理性使得个体的匿名感增强,而匿名感是增加攻击可能性的重要心理因素。现代行为学的创始人、奥地利生理学家洛伦兹(Lorenz konrad)早就在他的研究中说明“把被攻击者的姓名隐藏起来,将大大地有利于攻击行为的释放”。[4]匿名感将强化袭警群体中具体身份的被隐藏感,从而有可能强化其敢于参与袭击。所以这也同样可以说明公安民警遭受群体袭击事件中最先对公安民警产生攻击的往往是公安民警所不熟悉的个体,对公安民警攻击最厉害的一般也是公安民警所不熟悉的,人数越多的袭警群体因匿名感越强而对公安民警攻击得越厉害等。

二是去个性化的非理性使得个体承担责任心理混乱,会极易引起袭警群体成不断恶化与升级。一方面,上述匿名感会促使袭警群体的成员认为自己的身份不被被围攻的民警识记,加之袭击中的混乱,个体便认定公安机关事后找不到自己应承担的相应行为责任的证据;另一方面个体对群体依赖与迷信的非理性思维,极易导致个体认为攻击性行为的决策者是袭警群体作出的,虽然自己实施了攻击性行为,但这只是执行群体的决策,因此攻击性行为的责任承担应不是自己或自己一个人,而是群体或群体其他成员,从而产生攻击行为责任分担的心理。这两方面心理一起作用,共同造成了袭警群体成员攻击责任心理的混乱,从而消极地助长了袭警群体成员更加放肆、大胆的参与袭击,使得群体袭警行为不断走向更加恶化的状态。

(三)情绪感染与群体袭警的不断升级

情绪感染的非理性使袭警群体成员相互消极感染,通过暗示和模仿等具体方式,极大地鼓动着尽可能多的个体参与袭击,导致群体袭警的不断升级。

如同袭警群体的形成那样,在群体袭警发展与变化的过程中,情绪感染同样通过循环式和连锁式两种方式对个体产生极大的消极作用,极大地鼓动群体成员间对攻击性行为的模仿和对攻击扳机因素的易受暗示性,使得更多的个体以更疯狂的手段参与对民警的袭击。所以袭警群体中一旦有人提出殴打执法民警,便立即有更多的人参与殴打;一旦有人喊出砸烂警车,便会有更多的人上前凶暴地砸烂警车;甚至会有人残暴的伤害执法民警、抢劫手枪等警械、乘机从事打、砸、抢、放火等更严重的犯罪。

此外,面对群体袭警,个别民警容易情绪冲动,也极易与袭警群体产生消极互动,加剧袭击警察行为的恶性变化与发展。

总之,情绪感染与上述责任混乱、匿名感的交互作用,使群体对公安民警的袭击不断恶化与升级。如公安部通报的袭击事件中袭击参与人员都比较多,造成的损失都比较大的,有的袭击长达几十小时,造成人员伤亡或财物重大损失;有的袭击甚至是一轮过去后又接着新一轮的袭击,由一村向另一村、或乡镇、县等更广地区蔓延,严重地破坏了社会秩序。

(四)被袭击民警群体非理性思维的消极影响也是诱发群体袭警的心理原因之一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公安民警的执法活动,少则二、三人,多则数十人(甚至上百人),执法民警也形成了一个群体,此群体的一些非理性思维,对群体袭警事件的发生起了诱发、加剧的作用。

一是执法民警群体思维的盲目性,导致公安民警认为执法活动会得到顺利实施,使其安全防范意思淡薄,疏于防范,为群体袭击的产生提供了可乘之机,有时甚至是致命的漏洞。

二是执法民警群体思维的僵硬性,导致执法的公安民警坚定执法活动决策的正确性与不可更改性,这些一方面充分显示出我们公安民警的纪律性与团结战斗的顽强精神。但从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在遭受群体袭击面前,缺乏随机应变能力。例如缺乏对执法决策正确性、现场警力与袭警群体力量对比的反思,更很少考虑怎样寻机脱离被攻击情境。

三、心理学启示

(一)警察权威的树立与群体依赖心理的应对

公安机关是国家机器的重要构成部分,是国家法律的重要执行者和社会的保护者。按理老百姓应该绝对信任与支持警察这一群体的执法活动的。可是,为什么如此多的群众不信任警察转而信任其他群体甚至加入群体袭警的队伍呢?

从心理学角度来看,上述现象表明群众对警察权威已产生了怀疑。究其原因很多,但在笔者看来,警察权威流失最重要的原因则是,大量的非警务活动和内部违法甚至犯罪行为极大的损害了警察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与权威。现在一些地方政府在处理征用土地、房屋拆迁、征收税费、计划生育等行政事务时,强令警察超越职权参与;在具体的执法过程中,态度粗暴、滥用权力,其直接后果就是,民众不仅不敢把警察视为自己维权的群体或组织保障,而且一旦遇到警民冲突,民众就会群起而攻之,群体暴力袭警事件也就发生了。

因此,我们警察和警察机关只有依法执法,确保当事人的合法权利,警察的权威才会得到很好的维护,百姓也才会敢于对警察群体产生信任与积极依赖,才会支持警察的执法,有效避免群体袭警事件的频繁发生。

(二)熟悉效应与去个性化的应对

群体中去个性化带来的匿名感与责任混乱心理其实主要是因“陌生”惹得祸。一方面因人数多,群体成员可能就会认为执法警察可能不知道“我是谁”而产生“匿名感”;另一方面,群体成员可能会认为“既然不知道‘我是谁’自然就不可能追究我的责任,或者认为即使查出了我,但因有这么多人参与,按照‘责任分担’我也不会承担太大的责任”,从而产生责任承担混乱心理。

因此,要想有效应对群体中的去个性化,我们应该采取有效措施尽量恢复其清晰的身份和明确其行为的责任。而众所周知,熟悉是陌生的克星,群体成员中的匿名感与责任混乱,必将应熟悉而冰消瓦解。为此,一方面我们警察平时一定要深入群众,熟悉群众,搞好警民关系,另一方面,我们出警时一定要尽可能让熟悉执法对象的民警参与组织与指挥,必要时还要争取熟悉执法对象的乡镇、村委会、居委会等基层工作人员给予有力的支持与配合,以最大面的“熟悉效应”防止执法对象的“匿名感与责任混乱”等去个性化心理的消极影响。

(三)情绪管理与情绪感染的应对

一是执法民警既要注意对执法对象的情绪管理,由情入理、合情合理地文明、理性、平和、公正执法;也要注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防止警民情绪对抗而引发消极的情绪感染。

二是要采取分离、带离、驱散等有效措施,防止群体之间情绪的循环式和连锁式交叉感染,阻断群体袭警的新链条的形成。

(四)思维的灵活性与非理性思维的应对

针对警察执法群体中常见的一些非理性思维,我们平时应该加强警察思维的灵活性训练,防止思想准备不足或思维僵化带来执法活动过程中的被动局面,有效预防群体袭击事件的发生,从而保证我们执法的有效性。

[1]于建嵘.群体暴力袭警案何以频频发生[N].南方都市报,.2009-04-04.

[2][英]格莱尼斯·布洛克威尔.应对攻击行为[M].王新超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3]朱传义.现代社会行为心理学[Z].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8.171.

[4][奥]康罗·洛伦兹.攻击与人性[M].王家珍,吴雪娇译.北京:作家出版社,1987.295-296.

Abstract:Recently,mass violence assaulting police happens frequently.Many researchers have explored it from lawenforcement environment and police authority.Actually,seen from the angle of psychology,community belonging,community reliance,deindividualization,emotional contagion,irrationality play an important role in incidents of mass assaulting police.We may obtain relevant psychological enlightenment and adopt effective countermeasures.

Key words:mass assaulting police;forming process;group mind

(责任编辑:王道春)

Behind the Mania:on the Group Mind in Current Mass Assaulting Police

WANG Yong-peng

(Hunan Police Academy,Changsha,410138,Hunan)

B849

A

2095-1140(2011)01-0098-04

2010-12-20

公安部研究课题“群体性事件与颜色革命——预防与处置对策研究”(2006LLYJHNST025)

王勇鹏(1972-),男,湖南邵阳人,湖南警察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心理学的教学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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