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鸿, 胡 健
(1.安徽建筑工业学院外语系,安徽合肥230601;2.安徽大学外语学院,安徽合肥230039)
二语语用发展理论:社会学研究路向
胡 鸿1, 胡 健2
(1.安徽建筑工业学院外语系,安徽合肥230601;2.安徽大学外语学院,安徽合肥230039)
国内外应用语言学界一直关注二语学习者语用能力的问题。二语语用发展理论中,侧重社会实践的理论包括社会文化理论和语言社会化学说。厘清二语语用发展理论的社会学研究路向,了解其渊源及最新发展,对于二语语用发展理论的本体论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
二语语用发展理论;社会学研究路向;社会文化理论;语言社会化学说
近二十年来,国内外应用语言界一直关注二语学习者语用能力的问题,研究范围几乎涵盖二语语用的各个方面,包括礼貌策略、会话含义、语用失误、语用与文化、语境与语用能力的关系等,而二语学习者语用发展问题,也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二语语用学可根据其研究对象的不同,分为二语使用语用学和二语学习语用学。前者研究非本族语说话者如何理解并产出目的语,后者则研究二语学习者如何发展理解目标语以及使用目标语实施某种行为的能力。本文主要探讨后者,即二语学习者的语用发展,亦称作二语学习者语用学习或语用习得。
早期关于语用发展的研究大都是描述性的,即便涉及理论方面的内容,也只是用来解释实验结果,而不是将其作为研究设计的框架或基础。绝大部分语用研究都基于言语行为理论,在实证的基础上,构建不同交际行为的语用-语言、社交-语用模式。上述研究在很大程度上丰富了二语语用学研究,但研究者并非将理论作为研究的出发点和基础,而是用理论解释观察到的现象。理论化的对象几乎都是学习目标,而非学习过程。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研究重心导致了发展理论的匮乏。随着语用研究的不断深入,理论的指导作用和意义日益凸现,探讨语用发展的理论也日益丰富和完善。它们对于二语语用发展研究具有不同的意义,都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二语语用发展,但也都存在着一些问题。
近年来,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研究者们逐渐认识到二语语用发展理论本体论研究的重要性,各种理论逐渐形成,如文化适应模型、认知-加工模型、语言社会化学说等。本文重点探讨侧重社会实践的理论,包括社会文化理论和语言社会化学说。这些理论从不同角度揭示了社会实践如何影响到二语语用能力的发展,有助于我们解决和应对学习者,尤其是二语学习者语用能力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目前国内对这方面的研究还几近于零,因此这一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
二语习得研究的社会化路向并非新生事物。早在1987年,Beebe就提出了关于二语习得的五种社会语言学方法[1]。Mitchell&Myles[2]也探讨过二语习得的四种社会语言学观点;Young[3]在评论二语习得的社会语言学方法时,重点讨论了话语范围,共同构势,以及交流能力。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当人们将维果斯基的理论用于二语学习研究后[4],社会文化理论日渐盛行。
(一)社会文化理论(Sociocultural Theo ry)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西方心理学家、社会学家以及语言人种学家开始“重新发现”了维果斯基的理论。其主要内容可以概括为:1)一切复杂心理活动都是在交流过程中形成的;2)心理机能最初存在于人际间,随后逐渐成为内部的心理机能;3)心理发展最重要的因素是掌握凭借词语传递的全人类经验[5]。维果斯基认为,“高级认知功能的根源在于社会关系,因此考察初学者与专家的交流,有助于了解认知加工的微变化”。通过专家的帮助,初学者可以完成无法独立完成的任务。独立完成任务的能力与在专家指导和与同伴合作下完成任务的能力之间的差距被称作“最近发展区”(zone of p roximal development)。
A.N.Leont’ev及其他苏联心理学家提出的“活动理论”(activity theory),是对维果斯基心理学的发展和补充,该理论也被看作是社会文化理论的基石。“活动是一个功能范畴(functional catego ry),涉及行为外在的及认知的各方面。在一个作为高级范畴的活动内部,有三个分析层次:作为从属范畴的活动(activity),动作(action),以及操作(operation)。评判它们的主要依据分别是动机及对象、目标、手段”[6]。正如Lantolf&Appel所注意到的:“动机这一层次回答了为什么做某事,目标回答了做什么,而运作则回答了如何做。社会文化动机与具体的行为及操作通过符号系统联系起来,而语言是最强有力的、最普遍的一种符号系统。二语使用及发展通过活动组织(structure)起来”[7]。
社会文化理论强调交流在认知以及语言发展过程中的作用[4][8],但它不仅仅将交流看作是习得词汇及形态句法的手段。交流既是二语学习的工具,同时本身也是一种能力。社会文化理论的最基本原则是:人类认知的媒介可以有不同的方式:如工具,符号系统(尤其是语言),以及社会交流。交流本身通过语言实现,儿童与成人交流,或广义的初学者与专家间的交流,就是学习。
(二)语言社会化学说 (Language Socialization)
从认识论角度分析,社会文化理论与语言社会化学说的目标不同。前者关注认知能力及语言能力的发展,后者则关注文化知识与语言使用能力的共同发展。但从本体论角度分析,二者却相当一致。两者都强调具体社会历史环境中的社会交流及专家的作用:社会交流对语言和文化习得及认知能力的发展起决定性作用,专家在引导初学者完成自己无法独立完成的任务方面起着重要作用。
语言社会化指儿童及初学者通过语言实现社会化的过程,包括学会有意义地、恰当地、有效地使用语言的过程[9]。语言既是社会化的方式,又是社会化的中心目标。语言资源及交流实践在语言社会化理论中占据重要地位,是初学者了解社会集团中的不同地位和角色,以及学会认识和表达情感的途径。语言社会化的中心内容是初学者与专家共同参与的具体活动。尽管作为研究文化及交际能力发展的一种方法,语言社会化起源于对儿童的研究,但它同样适用于任何初学者的社会化过程,如融入一个新的团体(如体育俱乐部),或从事外语学习。语言社会化是终生进行的,社会团体及个人通过轮流扮演专家和初学者的角色来改变自己、改变彼此。此外,初学者并非被动的接受者,而是非常活跃,可能会反对及抗拒社会化目标,扮演“反社会化”专家等。Kasper认为,“语言社会化理论特别适用于研究二语语用发展”[10]。
语言社会化植根于人类学,以比较为目的。因此,对非本族语者的语言社会化学说通常采用比较的方法。这种比较可以是共时的[11],也可以是历时的[12]。
自各种从社会实践角度研究二语语用发展的理论问世以来,围绕它们的研究方兴未艾,各种相关研究也随之不断深入。
(一)社会文化理论的相关研究
由于交流对语用能力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二语语用发展的社会文化研究多集中在同伴之间的交流和师生之间的交流。Shea关于同伴之间交流的研究非常引人注目。通过研究高水平的日本二语学习者与北美本族语者的真实会话,Shea发现,“会话参与的质量,对于学习者(甚至高水平学习者)的二语水平发展,具有决定性的作用”[13]。此外,Ohta关于不同水平日语学习者的研究表明,水平高的学习者和水平低的学习者都能从交流中获益。“并非人们通常认为的那样,只有水平差的学习者才会受益”[14]。由于学习者互相帮助,这种同伴之间的交流使所有参与者的语用能力都有了提高。Donato[15]通过研究三名法语学习者的协作规划(collabo rative planning),也得出了类似结论。Ohta和Donato的研究表明,无论水平高低,学习者都可通过合作的形式,互相学习。这对于二语学习理论及教学实践,都具有重要价值。
对师生之间的交流,早先大多数文献认为,IRF式(引发-反应-反馈,Initiation-Response-Follow-up)的课堂交流模式,不利于学习语用及语篇知识[14]。但最近的研究表明,IRF并非一无是处。Hall发现,“并不是IRF本身,而是教师给每位学生提供的参与机会的数量及性质,限制了学生的学习”[16]。
社会文化理论对二语习得研究有一定的启示。首先,活动理论认为,活动与社会历史环境辨证地联系,因此,应该首先观察在真实环境中、而非实验室里的学习者。当然,社会文化学家承认,实验室对心理学研究来说,具有重要意义,但他们同时认为,应该将实验室看作社会环境的一部分进行分析。社会文化理论指导下的二语研究,都是研究真实的课堂以及其他社会场景里的语料。其次,由于社会交际是学习的主要途径,所以学习者参与的交流尤其值得关注。再次,社会文化研究大多采用跟踪设计,观察一段时间内的发展状况。即便只研究某个时间点的情形,研究者也会追踪二语知识和技能微观变化的过程,这能为学习者所参与交际活动的微观分析提供分析工具,清晰地显现一段时间里的微变化和发展。因此研究者可以观察学习者在从事某项活动时,如何逐渐具备了新的能力。如Ohta[17]和 Hall[16]将社会文化理论与微观分析法结合起来,展示了不同的课堂活动如何促进或阻碍语用学习,以及语用能力在一段时间内是否得以发展。
尽管社会文化理论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语用能力的发展模式,却无法具体分析在言语理解和产出过程中的注意力、记忆力、心理表征、重构、迁移等一系列问题,而对于语用发展而言,对认知加工的微观分析与对交流的微观分析一样不可或缺。因此,社会文化理论也同样存在着局限性。
社会文化理论是语言社会化学说的理论基础之一,二者都强调在特定社会历史环境下交流的作用;都认为思想与语言是特定社会历史中交流的产物,但社会文化理论更关注高级认知功能发展的过程和阶段,不注重语言和文化实践的相互关系;而语言社会化学说是从语言-人类学的角度研究研究儿童或初学者如何在自然状态下习得交际能力的不同方面,如会话参与和组织,理解言语行为、礼貌等。
(二)语言社会化学说的相关研究
语言社会化由“通过语言使用实现社会化”以及“对语言使用的社会化”构成,因此,在各种环境中语言使用的各个方面都是其研究的对象,但其研究的中心问题之一是指示词的社会化功能。正如Ochs所说,“语言社会化在某种意义上是赋予某些特定语言形式情景意义(指称意义)的过程”[9]436。指示词是一种语用现象,与说话人所处的语境密不可分。研究人员曾从语言社会化角度,对日语句子末尾的小品词做过大量的研究[14][17]。在此基础上,Blum-Kulka提出了语用社会化的概念,将其定义为:“儿童学会在一定语境下,以社会及文化认可的方式使用语言,包括学会使用文化规则调整会话内容,如话题的选择等”[11]5。
早期关于成年二语学习者语言社会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教师的社会化目标究竟是内隐还是外显这一方面。研究者通过观察师生之间的交流,以及分析教师在访谈时的言论后发现:“教师的社会化目标由目标文化的社会及语用规范决定。教师们试图向学生传授这样的观念:在与教师交际时,应采用恰当的、与地位一致的模式,对整个团体要由责任感,在课堂上应该勤奋、与大家一致”[18]。这表明:成年二语学习者的社会化目标可以反映出目标社会的文化导向和实际做法。
语言社会化到底是内隐还是外显这一问题,也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当然,通常情况下,语言社会化都是内隐的,通过学习者与本族语者共同参与活动实现。它发生的形式有两种:一是学习者重复地参与目标语篇实践,二是能力更强的活动者通过参与活动以及各种策略,凸显语用信息。如在Lim[18]28关于JFL的研究中发现,教师在引导学生了解恰当的课堂行为时,并没有使用外显的元评论(metacomment),而是尽力让社会化目标凸显,通过各种方式培养学生的集体意识。但在语用学的某些领域,却能非常容易地找到外显的社会化过程。外显的语用社会化反映了强烈的元语用意识。如Blum-Kulka在其关于餐桌对话的研究中发现,“美籍犹太人特别注意格莱斯准则以及语篇管理的问题。儿童不仅成功地掌握了在家庭餐桌上参与谈话的规则,而且了解了整个北美白人中产阶级非正式交流的原则”[11]150。事实上,不仅孩子们能从外显的语言社会化获益,成人学习者也同样如此。Mo rita的研究表明,“课堂是成人外显的语言社会化最可能发生的场所”[19]。作为最典型的元语言活动,二语或外语教学尤其倾向于通过元语用评论,实现外显的语用社会化。如Ohta发现,JFL教师会清楚地提醒学生使用第三个话轮回应语(“请大家都说‘哦,是吗?’”)[17]65
语言社会化理论认为,不断发展的二语交际能力与参与者身份的变化密切相关,随着学习者从活动的外围逐渐过渡到在别人帮助下积极参与活动,再到最后自主性的参与活动,他们的二语交际能力逐步提高。常规性的交流活动在这个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因为它们重复发生、可以预测,具有一定的次序和发展轨迹,并且体现一些重要的文化意义。因此,初学者可以不断地参与其中,最终它们会成为学习者程序化的交流能力的一部分。学习者可以借助它们,习得新的概念的、文化的、语言的以及交流的知识。而如果研究者将微变化的理论框架与微观分析法相结合,就能详细地观察最近发展区里的交流如何展开,学习者如何在活动中扮演不同的角色等等。总之,语言社会化理论关注二语学习者如何实现语用能力的发展,并将对语篇的微观分析与文化信仰及家庭、社会集团等联系起来,强调整体观和文化环境的重要性,因此具有较强的阐释力。一些研究已经证明,语言社会化理论能够成功地展现二语学习者语用能力及社会语言能力的发展[12]1511。
和社会文化理论一样,语言社会化理论反对将知识与学习看成个人心理内的表征与过程(intrapsychological rep resentations and p rocesses),认为具体的交流活动不仅能够传播、而且能够创造知识,包括语言知识,知识应该是在心理间分布和构建的(interpsychologically distributed and constructed)。因此,该理论同样无法具体分析言语理解和产出过程中涉及个人认知加工的一系列问题,在分析二语语用发展方面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
综上所述,社会文化理论与语言社会化学说存在着同样的社会学基础:两者都侧重社会实践的作用,都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二语语用发展过程中出现的问题。近年来也都取得了一定的发展,对于二语语用发展研究具有不同的意义。社会文化理论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语用能力的发展模式,却无法具体分析在言语理解和产出过程中的一系列与个人心理因素有关的问题,语言社会化学说同样无法具体分析言语理解和产出过程中涉及个人认知加工的一系列问题。二者都有待于进一步的研究。能否在二语语用发展理论的社会学研究路向的基础上,融入心理学的研究成果,使其解释力更强,理论体系更完备,是二语语用发展理论未来的研究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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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0-0
A
1673-1794(2011)03-0021-04
胡 鸿(1980-),女,助教,硕士,研究方向:应用语言学、大洋洲文学;胡 健(1973-),女,副教授,研究方向:应用语言学、认知语言学。
国家社会科学规划基金资助项目(09CYY040)
2011-0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