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集群的空间邻近特征及其启示

2011-08-15 00:48刘荣华杨庆峰
常熟理工学院学报 2011年11期
关键词:集群空间文化

刘荣华,杨庆峰

(上海科学技术开发交流中心,上海 200235;上海大学 STS研究中心,上海 200444)

从现象上看,所有成功的技术集群在空间上都是邻近的,但并不表现为唯一的地理意义上的邻近,它还存在其他形式。这种空间上的邻近只是一个结果,其原因还需要从技术集群产生的内部机制来寻找。在目前的技术创新实践中,往往把地理空间上的邻近当作必要条件,即将不同的技术集群因素通过政府干预手段放置在同一个地理空间中以实现空间邻近,这实际上并不能形成真正意义上的技术集群。本文首先从理论上对技术集群的空间特性给予概括,其次对这种空间特性的背后机制予以阐述,最后对上海市及长三角地区的产业空间邻近给予分析,以期获得一些启示。

一、技术集群空间邻近特征的内涵

对技术集群的研究一般都是立足于技术特性角度的,这一研究从技术创新角度将集群形成的流程、集群的构成等问题给予清晰解答。但是,这一角度却离开了空间因素,使得对技术集群的阐述缺乏了空间特性。如此,有必要从空间角度来考察技术集群,这就表现为空间邻近创新活动。在我们看来,空间邻近存在着三种明显的形式:实体意义上的邻近、虚拟意义上的邻近和二者融合意义上的邻近。

第一种是实体意义上的邻近。这主要表现为世界范围内的大量的工业园区或者科技园区的建立。工业园是对具备空间邻近特征的企业所在区域的囊括,如著名的美国硅谷IT工业园区。在园区中,不同企业实现了实体意义上的空间邻近,实践表明:仅仅通过电子邮件来实现的空间邻近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在这一理论的引导下,成立科技园就成为世界范围内技术创新的重要形式。“许多国家的政府通过建立自己的实验室、成立科技园区和孵化器,以及批准成立其他公共或私人研究实体的方式,积极投入到对科学研究的投资中去。”[1]20而科技园建立的结果就是可能导致影响技术创新的关键因素——技术集群——的形成。“这些科技园通常会引起技术集群,而技术集群有自我增强和持久发展的优势。”[1]21如此,工业园所具有的一个外在特征——地理意义上的邻近就成为技术集群形成的前提条件之一。“有时候,地理位置上的邻近在合作网络的形成和创新活动中发挥着重要作用。”[1]22

第二种是虚拟意义上的空间邻近。这种空间邻近并非地理意义上的邻近,它缺乏实体性。他们更多是虚拟经济的集中体现,更多的是销售的虚拟化,信息技术产业的发展为这种虚拟化提供了可能性。比如apple公司的产品创新就是在网络上完成的,很多人借助apple的开放平台来编写程序,这成为产品的重要部分。另外一种虚拟意义上的空间邻近是跨区域的邻近,表现为彼此活动密切相关而形成的产业链,一系列产业通过供应、购买或生产互补品等方式相互联系起来。一些非法暴利的企业活动就表现出这样的特征,如地沟油产业链,因其违法国家法律法规、违反伦理道德而无法合法化,但却表现出了极强的关联性,体现为一种虚拟意义的空间邻近。

第三种是两者融合意义上的空间邻近,主要是指实体邻近和虚拟邻近的融合。这是企业未来发展的一种倾向。从产品研发和生产上,实体邻近特征是非常明显的;但在销售上,虚拟邻近则更多地激发了企业的活力。

从上面可以看到,技术集群的空间邻近特征是非常明显的;但是,这并非是创新活动的本质属性,它只是创新活动的一个结果体现。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探寻技术创新空间邻近形的内在机制,以探求技术集群之如何可能。由于我们现实中更多感受到的是地理空间邻近,所以下面的分析也主要是着力于这一方面,但对其他空间邻近形式也有所触及。

二、技术集群形成的内在规定性

工业园的建立为技术集群的出现提供了可能,但现实中面临的问题是:各类工业园规模已经初步形成,但如何形成技术集群却成为了难题。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我们首先要对技术集群作一准确界定,只有清楚其内在规定性,才能找到解决之道。

所谓技术集群应具备以下四个特征:(1)空间特征上表现为在一个城市之内或在不同地区、国家之间;(2)技术特征上表现为存在逻辑关联的一系列技术关联体;(3)活动特征上主要表现为不同企业之间的知识互换活动;(4)文化特征上则表现为地域文化、制度文化、用户文化共同集合而形成的企业文化的相互交融。

技术集群的空间特征意味着不同企业被不同的方式吸引到同一个地域中。从实体性角度看,不同企业可以因为政府行政手段而进入到同一个城市之中,也可以是同一个地理流域中,如渤海湾、长江三角洲和珠江三角洲。从管理角度上,这种同一地域可以为同一部门管理,如上海市政府对上海市的管理;亦可为不同管理部门协调管理,如长三角地区就是由上海市、江苏省和浙江省协调管理的。从虚拟性角度看,不同地域的企业可以通过各种手段被集中在同一个虚拟平台上。如重庆市科学技术研究院就在试行这样的模式,把不同企业吸引到同一个平台上,从而实现技术集群。现实种种因素显示,地理邻近无法成为技术集群形成的关键因素,它更多是一种外在表象。在某种意义上,虚拟性空间邻近将成为未来技术集群的全新形式,因为这种空间邻近不存在地理空间邻近的诸多问题,如管理归属问题、企业注册地等问题。如此,空间特征不如说是归属于技术集群的多数企业所表现出来的空间形态。有时候,产业链会超越地域的限制,在技术逻辑的作用下形成了非地理意义上的空间邻近。如在地沟油的产业链中,我们就发现了这一特征:不同的企业或者加工作坊可以分布在不同的地域中,高额利润成为一种内在的吸力使得这一产业链得以维持并且稳定,这实质上就是技术集群的技术和产业特征。

技术集群的技术和产业特征是指技术的逻辑性,表现为资源网络和集群的相关性,尤其排斥非相干或者相似企业的拼凑。技术特性就“如它潜在的知识基础、可以被专利或版权保护的程度,以及交流所需要的交互作用的密切程度和频繁程度。”[1]23产业特性则“如市场的集中度、产业生命周期的阶段、运输成本以及供应商和分销渠道的可获取性。”[1]23希林的理论尽管覆盖面宽泛,但却忽略了技术集群的技术和产业特征的根本,即技术体系的逻辑整体性。比如芬兰的信息与通信技术集群的技术与产业特性就表现出完整的逻辑性,集群包括支柱产业、关键产业、相关产业。1998年,其总值达175亿欧元[2]11,在GDP中的份额为6.6%[2]12。丹麦的贸易产业部则把大型信息通讯技术集群分解为四个横向部分和三个纵向部分,集“信息技术、电子、电信、广播和信息或娱乐。四个部分的每个纵向面的原则是强调不同水平的价值链。”[2]45这些都说明技术集群各产业之间存在着逻辑的关联性。

技术集群的活动特征主要是指技术因集群而呈现的知识传播、交流与合作活动,活动特征决定了集群内部各产业、企业之间的融合程度,最终影响着集群的紧凑程度。融洽度越高,有机性越高;反之,在无关的堆积中,各堆积部分之间则缺乏互动和融合。在知识的传播中,传播渠道、传播媒介等都是关键因素;在交流中,主要是企业交互的密切程度和频繁程度,其中合作更为重要,“合作通常会因为地理位置上的邻近而变得更加容易,这也会导致区域性技术集群的出现。”[1]25“克鲁格曼强调‘随意性’的初期诱发事件(初创者的个人爱好)与后续积累的因果效应(主要是外部经济对劳动力市场的影响)相结合,从而导致相关产业的集中,如地理区域集群。”[2]52以西班牙的信息通讯技术中的创新集群为例,其“电信设备、仪器、商业服务和研发服务在创新集群中是供给产业,而贸易、银行和保险业、公共管理机构是消费业。其他的既是供给者也是消费者。”[2]66上述存在密切关系的是“电信服务、IT服务和软件”,但在IT设备与软件、IT服务业之间却没有任何联系。由于这块断裂,西班牙“没有综合的信息通讯技术集群,而只有一个电信集群。”通过这个例子我们发现,不同产业之间活动的性质决定了整个集群的有无。如果缺乏联系活动,那么所谓的集群是谈不上的;如果只是维持在单向活动之上,而不是双向互动,那么这种集群的活力是需要加强的。

技术集群的文化特征主要是企业文化、地域文化、制度文化和用户文化的共同集合。美国学者所谈及的技术集群的文化特性是比较狭隘的,主要指制度文化,包括“不同国家资助或保护技术发展的不同方式等。”[1]23未来政策包括“加强基础研究条件的改善、改善集群发展战略、传统与现代经济的融合、注重创新和培养未来劳动力的能力等。”[2]25在集群中,文化是不容忽视的,如成熟的荷兰建筑业集群就是如此,“在参与者、机构组织和文化及创新上是独一无二的。……以及有益于创新和制造商和最终用户间良好联系的工作文化环境。”[2]146所以,文化因素是非常重要的。在同一个技术集群中,企业文化基本上都是相似或者互补的,而不是充满矛盾的。地域文化主要是指当地的文化特性,如上海城市文化与北京城市文化就存在很大的区别。上海四个中心的建立就决定了其在选择未来集群企业上的方向。在落后地域,发展的迫切心情超过了一切,他们急切引进所有企业,甚至是某些高碳企业;而发达地域的企业发展就带有了很多理性的色彩。制度文化主要是与政府有关的文化形式,在希林的观念中,他所提及的很多是政府的制度文化,如“不同国家资助或者保护技术发展的不同方式”、“基础设施建设情况”等。用户文化则是常常被忽略的因素。在技术领域,TAM模型可以用来分析用户文化,其中包括对用户使用意向、技术价值等问题的分析。

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技术集群所表现出来的空间邻近只是技术创新的结果。而导致这种空间邻近的根源有三个主要因素:技术与产业因素、活动因素和文化因素。所以,具备了地理空间的邻近未必会产生技术集群。那么这三个因素如何决定一个技术集群的出现呢?我们可以通过上海市产业园区分布来进一步分析,通过分析展示上海市产业园区目前空间分布的决定性因素。

三、上海市产业园的空间邻近现状及问题分析

从上海产业园区的数量来看,截止到2009年,全市共有86个产业园区。[3]从各区县产业园区数量上看,有8个以上产业园(含8个)的是徐汇区(11)、长宁区(8)、闵行区(12)和奉贤区(9);有4-8个(含4个)产业园的分别是静安区、闸北区、青浦区、普陀区、虹口区、南汇区和嘉定区(各有4个),以及浦东新区(5个);4个以下的有6个区,宝山区、金山区、崇明县各有3个,松江区有2个,黄浦区、卢湾区各有1个。[3]根据上述理论,工业园区有可能形成技术集群。那么,上海市未来可能形成的技术集群是什么形态?这就值得进一步思考了。

从产业类型角度来看,上海市未来支柱产业和先导产业①《国务院关于加快培育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决定》指出明确了现阶段节能环保、信息、生物、高端装备制造、新能源、新材料、新能源汽车为七大战略性新兴产业,并且到2020年节能环保、新一代信息技术、生物、高端装备制造产业成为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新能源、新材料、新能源汽车成为国民经济的先导产业。主要分布如下:支柱产业中节能环保主要分布在闸北、闵行,信息技术主要分布在长宁、闸北、闵行、普陀、浦东和松江,生物医药主要分布在徐汇、长宁、闵行、金山、卢湾、浦东、松江和南汇;未来先导产业中新材料主要分布在徐汇、闵行、金山、青浦和嘉定。[3]从上述数据可以看出,上海未来符合国家十二五规划的支柱产业和先导产业还是有所表现的。

从某一产业的分布来看,21世纪被看作是生物技术的时代,“生物医药产业在8个区县都有分布,是最多的一个产业,其次是集成电路、新材料、软件、光机电、汽车汽配等产业也在多个区县存在。”[3]从具体的区的分布来看,闵行区最具分析价值。从上述数据可以看出,闵行区具有如下可能性:截止到2020年,它将成为上海经济的支柱产业和先导产业中心。“闵行区的产业园区数量最多有12个,而且有4个国家级,7个市级,1个镇级,涵盖了生物医药、信息技术、集成电路(微电子)、新材料、软件(IT)、节能环保(新能源)、航天航空、轻工食品等8个产业。”[3]根据2007年的统计数据,闵行区产业园区和科技园区共入住企业1390家,总产值约1842.033亿元[3],这一年国内GDP为246619亿元,其占国内GDP总额的0.75%。

以上主要是从四个方面对上海区县产业园区的空间分布给予分析,从现状看,目前上海尚未形成技术集群,还只是停留在设想和规划层面上。2009年,浦东、闵行都提出要培育自主创新的高科技产业集群;[4]2010年,“上海科学院院长钮晓鸣表示,计划用三年时间初步建立六大技术的研发集群。”[5]从现有的技术及产业机制、活动机制、文化机制等三个方面来看,上海产业集群的形成尚存在一些问题值得思考。首先,从技术与产业特性看,技术集群应体现出一种完备的技术逻辑体系,但在闵行区的企业中,这样的逻辑关联还很难体现出来。其次,从活动机制角度看,技术集群企业之间的交流、合作与知识互换应该非常明显,但上述企业之间的知识交互活动尚未有明显的表现。最后,从文化机制上看,上海市政府出台了比较完善的有利于技术集群发展的制度和政策,建立了“上海市高新技术成果转化‘一门式’服务窗口”;《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年)若干配套政策》也从金融支持、政府采购、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创造和保护知识产权、人才队伍、教育与科普、科技创新基地与平台等7个方面制定了37条相关政策;《上海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年)若干配套政策》则从加强政府科技投入和管理、大力提升企业自主创新能力、增强产学研创新合力、加强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加大政府采购力度、改善投融资环境和加强人才队伍建设等7个方面制定了12条相关政策。可以说,这“37+12”政策的制定为技术集群形成提供了一定的制度文化保障,只是这些制度的持久性和彼此之间的相容性会影响到未来技术集群的形成。此外,技术集群已成为上海市政府的发展规划目标,如上海市发改委提出,“十一五”期间,闵行区将基本建立区域高新技术产业体系、基本建立区域创新体系”[6]。这一现象说明本来是作为技术自主运行而出现的创新现象成为了政府工作的阶段目标,这显然存在问题。因为技术集群并非行政规划的目标。当然,政府在其中所提到的推动作用也是不容忽略的,但这种推动并不等于工作的阶段目标。所以,如果说政府始终把技术集群的形成当作是阶段工作目标,而不是真正审视其在技术集群形成中的理性地位,那么真正意义上的技术集群的形成将很难实现。

从上面的分析大体可以看出,上海市并没有在现有的工业园区基础上形成有效的技术集群,还只是停留在理念层面,并且被作为政府工作目标来确立起来。从技术集群的运作机制的分析上看,技术和产业机制、活动机制根本就没有进入到相关管理部门的视野中,仅文化机制还有着非常丰富的内涵。这说明在上海技术集群的未来发展上还面临着非常明显的阻碍:企业之间的活动并没有完全展开,技术集群的技术逻辑关联并没有充分建立起来。这些都是日后技术集群发展必然面临的问题。

四、启 示

政府为何选择集群?对这一问题已形成共识,因为作为简化形式的国家创新体系,集群能有效推进创新。但政府在技术集群形成的作用上却表现出与国外的极大差异。在上述分析中已经看出,在我国,技术集群成为了政府的规划目标,政府如同媒婆一样,极力促成集群的搭建;在国外,情况则完全不同,在荷兰集群模式研究中,政府的“过程作用”是非常重要的,它“必须在集群参与者间建立信任关系”[2]268,而不是干预,“政府干预只局限在有限的空间里”[2]285。这正是值得我们思索的地方。

[1]梅丽莎·A·希林.技术创新的战略管理[M].谢伟,王毅,李培馨,等,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5.

[2]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创新集群——国家创新体系的推动力[M].北京: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04.

[3]上海市区县科技创新需求调研报告[R].上海:上海市科学技术委员会体制改革与法规处,2009-03.

[4]浦东张江园区:培育自主创新的高科技产业集群[EB/OL].(2008-12-01)[2011-10-30].http://www.china.com.cn/news/zhuanti/caifang/2008-12/01/content_16879735.htm.

[5]上海科学院:计划三年建六大技术研发集群[EB/OL].(2010-12-22)[2011-10-30].http://news.163.com/10/1222/09/6OGFJ4M000014JB5.html.

[6]上海市闵行区培育高新技术产业集群建设区域自主创新体系[EB/OL].(2009-06-12)[2011-10-30].http://www.sdpc.gov.cn/dffgwdt/t20090612_285604.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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