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姣奕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成都 610064)
介入文学之辩护
赵姣奕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成都 610064)
身兼作家、文学批评家、哲学家、马克思主义者等身份的萨特提出了著名的“介入文学”观。文章依照此文学观的建构框架,仔细梳理三个关键问题:什么是写作,为什么写作,为谁写作。在阐释的过程中重视此文学观的哲学思辨色彩,摒弃庸俗社会批评的惯常理解,准确把握“介入文学”的确切涵义。
介入文学;作家;读者群;自由
萨特的文学宣言《什么是文学》首次发表在《现代》杂志上,并于1947年成书。这一文学宣言是萨特对于当时众多的质问和攻击的精心回答。在一系列环环相扣的提问与回答之中建构了萨特完备的文学观念。正如莱恩所言:“在苏联正统文学观念的范围之外第一个精心构造的、富有政治色彩的美学理论来自让-保罗·萨特。”[1](376)萨特在法国,甚至欧洲是最具争议色彩的作家和公认的存在主义的领袖,一个对政治问题具有独到见解的公共知识分子,他对文学观念的理解不能仅仅从文学与政治关系这一个维度来进行解读。Wallace认为哲学思考大量存在于萨特的小说、戏剧和辩论文的写作。[2]因此,有必要关注文学与哲学的关系。
研究者们认为,萨特建构了一种“介入”文学观。英语研究者用engagement或commitment来翻译“介入”,commitment主要的涵义是承担责任。艾布拉姆斯认为文学批评四要素,即世界、作品、艺术家和欣赏者。要讲清楚“什么是文学”就必须把这四要素讲清楚。萨特选择了艺术家作为阐释的核心,以此来串联其它三要素。
需要谁“介入”成为首当其冲的问题。萨特不想绘画、雕塑和音乐以“此方式”介入。因为不同的艺术有其独立的功用和衡量的标准。音符、色彩、形式不是符号,它们不引向它们自身之外的东西,它们一旦形成艺术品就成为了独立的客体,它们不再具有独立的意义。然而萨特认为作家是和意义打交道的。写作是利用语言符号进行创作,那么一切文学体裁都是传达意义的吗?回答是否定的,诗歌必须排除在外!它也不能介入。进一步的区分便展开:诗歌与散文。众所周知,诗歌和散文都使用文字。萨特却指出诗人和散文作家使用文字的方式不同,它们导致了诗与散文的根本差异。诗人既不使用或是利用文字,也不去给世界命名。他采用诗的态度,即设法摆除词的工具性,把词看作物,而不是符号,意义成为词的属性。散文作家是功利地使用文字,把词看作符号,用符号给世界命名,词是一种工具。诗人站在语言的外部,他以上帝的视角去欣赏诗,而散文作家站在语言的内部,以人的视角去理解散文。因此诗不适合介入。经过以上的两次区别和排除,散文作家被论证为需要介入。对散文作家的第一个发问:你为什么写作?你投入了什么事业?为什么这项事业要求你写作?这三个问题的立足点是,写作的目的,即想通过语言来传达某个意思。但是,带着写作目的去写作并不意味着这个目的真正具有价值。对此,散文作家自认为,他实际上有计划去改变某一情景,他利用词对自己和他人去揭露这一情景,在揭露中改变了世界,实现了既介入世界又超越世界。散文作家是有非常明确的目的和自我意识。那么,进一步地追问就非常合情合理。
对散文作家的第二个发问:你要揭露世界的哪一个面貌?你想通过这个揭露带给世界什么变化?既然散文作家介入语言的天地,使词语指向整个宇宙,表现一定的意义,为自己和别人揭露世界,是人们对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客体负责,那么作家就与世界紧密地联系起来。他的抉择就显得非常重要。追问再一次提出。
对散文作家的第三个发问:你谈论某一点,即想改变某一点的理由何在?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萨特驳斥了介入对写作艺术有害的说法,强调在此讨论的是内容问题而不是形式问题!因此,询问写作某一点的理由的确切意思是:选择某一题材的理由何在。如果人们把题材看成永远开发的问题、一些请求和期待,那么介入就不会损害写作艺术。如此的题材观奠定介入原则的基础,此介入原则既是:作家根据社会和形而上学的日新月异的新要求来寻找新的语言和新的技巧。介入文学就是作家对现实的思考和及时的反思。作家的职能不是传递信息,文学批评家也不能只沉溺于故纸堆。萨特尖刻地嘲讽了所谓“真正的”、“纯粹的”文学,形象地把信息比作“一个变成客体的灵魂”,它使读者能“安全地”得到有节制的快感。但是,它无情地熄灭了读者的激情,若是文学成了传递信息,文学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这才是真正对文学的“谋杀”!为避免“信息文学观”,萨特认为作家理应把他的作品当作事业,把自己当作“一个坚毅的意志,一种选择,当作生存这项总体事业”。[3]这里赋予写作如此重大的意义,因此必须进一步说清楚写作的动机。
如果艺术是一种逃避或是一种征服的手段,那么何以偏偏选择写作这一种方式呢?萨特明确地指出:“这是因为在作者的各种意图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更深的、更直接的、为大家共用的抉择。”[3]难道作家选择写作就成为我们要求他们介入的理由吗?人与世界的关系产生了艺术创作的动机。艺术创作中主客体之间的辩证关系是如此微妙:“在知觉过程中,客体居于主要地位而主体不是主要的;主体在创造中寻求并且得到主要地位,不过这一来客体却变成非主要的了。”[3]写作作为艺术的一种,表现得更加明显。作家创作出作品后就不能再阅读它,因为他面对自己的作品只能遇到自己的知识、意志和谋划,而阅读应该是一个充满预测和期待的过程,读者之维必需出现。作家充当领路人的角色,他设置路标去引导读者,读者亲历这些路标,并超越它们。只有作者和读者的共同努力才能产生作品这个精神产品。简而言之,阅读是作家引导下的创作,写作是作家通过召唤读者来实现把作者借助语言着手进行的揭示转化为客观存在。疑问产生了:作家向什么发出召唤?萨特肯定地回答:作家向读者的自由发出召唤,让它来协同产生作品。在此,有必要谈谈萨特的“自由”概念。从文学意义上讲,自由的阐述可分为两层。第一层:自由与作品存在。书需要作家的自由,它是被作为目的提供给读者的自由,它是由作家和读者共同创造。因此,自由作为一项命令在书中被提出,它要求读者在阅读这一创造性行为中被感知。具体操作方法即是,作家承认自由,并对它表示信任,用信任的名义要求它完成一个行为。读者接受这一信任,承认作家的创作自由,并反过来呼请他的自由,在此双向、对称的召唤中,作品存在了。第二层:自由与审美喜悦。作品成功的标志是审美喜悦的出现。作家试图给予读者审美喜悦,作家与读者的审美意识是融为一体的,审美意识与目的辨认融为一体。超越性、绝对的自由才能止住功利主义。从哲学意义上讲,拥有、作为和存在是人的实在的基本范畴。行动的首要条件便是自由。“就是人,由于命定是自由,把整个世界的重量担在肩上:他对作为存在方式的世界和他本身是有责任的。”[4](671)
经过以上的论证,写作是某种要求自由的方式,作家开始写作,就注定介入!
不可否认,作家计划提出的要求是面向所有人,为读者写作。但事实上,这种理想状态是不存在的。作家的写作必须基于这一事实:读者的知识是有限的,介于完全无知和无所不知之间,同时又是变化的。读者理解作品需要语境。写作和阅读是同一历史事实的两个方面,自由是具体的,具有历史性的。作家和读者生活在同一世界,作家对世界某一面貌的选择决定了他选中的读者。他们向作家的自由提出疑问。这里就有必要探讨作家的个人状况。萨特认为介入作家能够以最清醒、最完整的方式意识到自己卷进去,为自己和他人把介入从自发、直接的阶段推向反思的阶段。作家选择揭露、反思、进入介入作家的角色,读者就会对他进行干预。萨特用黑人作家理查·赖特的例子说明作家基于个人的实际体验和读者的特殊要求去写作,他能驾驭不同的读者群,维持又超越这个分裂。
作家的状况可以描述如下:他专事消费,不事生产。他向社会展示它的形象,命令社会承担这个形象或改变自身。他既依靠统治阶级(提供生活资源),又通过揭露对抗统治阶级。作家状况的原始冲突决定了他的读者群分裂为:实际的读者群和潜在的读者群。作家的社会地位决定了他的写作和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的关系:作家处于统治阶级外部时,文学便与统治者的意识形态相冲突,作家被统治阶级吸收进去时,文学就与统治者的意识形态相符合。加之时代的变迁,使得统治阶级的组成力量不断变化,不同时代的写作服务于不同的读者群。为了形象而真实地展示作家的状况所产生的两种结果,萨特详细分析了法国作家分别在 17、18、19世纪的不同境遇。
尤其是萨特对 19世纪作家处境的分析,发现文学发展经历了无需中介、未被反思的状态过渡到反思的中介状态,通过否定性进入抽象阶段,甚至恐怖主义阶段。而萨特呼请一种具体的和自由的文学。他明确认为“文学就其本质而言是一个处于不断革命中的社会的主体性。”[3]在一个无阶级、无独裁、无稳定性的社会,文学能通过深刻地表达集体要求去最好地体现主体性,它能呼唤人们的自由,去实现人的自由的统治。尽管这样的社会目前是不存在的,但是我们今天的写作,就是为了介入,去不断地走近这个乌托邦。
以上是萨特通过审视作家来探讨介入文学的本质。萨特探讨什么是文学,其实是谈论的什么是介入文学。介入文学观没有把立足点放在探讨写作艺术,它注重文学与社会现实的紧密联系,它强调文学为人之自由存在的重要性,它重视的是文学的意识形态功能。富有强烈的哲学思辨色彩的介入文学观绝不能简单地仅从文学和政治之间的关系这个角度去思考。对介入文学观的仔细梳理,有助于我们对文艺意识形态问题的复杂性、多面性及其蕴含的价值有更深刻的认识,有助于马克思主义文艺学走出当前的困境!
[1]冯宪光.“西方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7.
[2]Jean-Paul Bartered. What Is Literature[M].Bernard Frenchman, Tran. New York: Smite.1949.
[3]施康强选译.萨特文论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4]萨特.存在与虚无[M].陈宣良,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
(责任编辑:张新玲)
On Sartre’s “Intervening Literature”
ZHAO Jiao-yi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Sichuan University, Chengdu 610064, Sichuan)
Sartre is known as a writer, literary critic, philosopher and Marxist etc. who has developed the theory of “intervening literature”. In terms of the construction frame of this literary concept and taking artists as the examining focus, this article systematically sorts out three questions of what and why and for whom is writing.In the process of interpretation, the philosophic thinking of this literary concept should be paid attention to, and the usual understanding of the social criticism needs to be disregarded, thus understanding properly the exact connotation of “intervening literature”.
intervening literature; writer; readers; freedom
I206.6
A
1009-8135(2011)01-0128-03
2010-12-04
赵姣奕(1986-),女,重庆人,四川大学文艺学研究生,主要研究西方文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