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晨
(衢州学院中文系,浙江衢州324000)
试论后现代主义思潮影响下儿童文学文化价值的削减*
姜晨
(衢州学院中文系,浙江衢州324000)
后现代主义思潮中反中心、反权威思想的思想倾向,造成传统价值观念体系的瓦解,以及真理、信仰、价值和意义的缺失,而这种思想倾向对我国创作基础与文化传统原本就相对薄弱的儿童文学,产生了严重的冲击。
后现代主义思潮;儿童阅读心理;儿童文学创作
当代中国,后现代主义文化思潮对人们的思想状况以及生活模式产生了深刻而广泛的影响,我国的后现代生存境况已不容忽视。这一思潮对当代儿童文学的发展也产生了深刻影响。早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儿童文学研究专家吴其南先生在《浙江师范大学学报》上发表了《中国少儿文学也在走向后现代主义?》一文,当时文中那个有先见之明,而又充满着疑问的问号,到了21世纪的今天,似乎已经可以删去了。儿童文学研究者朱自强在近期的论文中指出,“社会的后现代文化现象必然反映在儿童文学的发展走势之中”[1]。
一
后现代主义的宗旨之一就是打破西方哲学传统中的“逻各斯中心主义”,所谓“逻各斯”,其最基本的意思是指事物本质(本体、本原),进而引申为语言的内在理性,是某种由语言表达的最终真实。围绕着“逻各斯”这种先决性存在或在场,然后再建构出以这种在场为中心的二元对立结构,如“本质与现象”、“心灵与身体”、“精神与物质”、“男性与女性”等对子的二元对立。在这些对子中,第一个词比第二个词更受重视,它处于优先的中心地位,而第二个词是第一个词的补充和附庸,处于边缘地位。
后现代主义思潮则开始质疑这一结构,其中最有影响的代表人物就是德里达。“德里达学说的核心内容就在于他对形而上学的解构——确切地说是对西方形而上学中以‘逻各斯’的‘在场’为中心的二元对立的等级结构之解构[2]。德里达认为真实的意义根本不存在,也无法把握,这就消解了这些等级结构的“逻各斯中心”,否认任何形式的中心。“于是,‘中心’不复存在,原有结构系统中价值意义上的主次和对立关系由此就可以统统颠倒过来。”[3]因而后现代主义思想表现出强烈的否定性,反权威、反绝对、反中心,使一切中心、秩序、权威被解构和摧毁,没有了任何绝对的合法性和绝对的权威,传统价值体系受到质疑与消解,一切都掷向虚无。
二
后现代主义思潮中反中心、反权威思想的思想倾向,造成传统价值观念体系的瓦解,真理、信仰、价值和意义的缺失,对经典的否定与戏谑,导致儿童阅读心理的浮躁与原创儿童文学中苦难主题、人文关怀以及精神价值力度的削减。
我国的儿童文学研究者们曾在《<百年百部中国儿童文学经典书系>总序》中指出:“百年儿童文学所走过的是一条高扬现实主义精神的成长、发展的道路,现实主义精神成为现代中国儿童文学的主潮,并体现出自身鲜明的民族特色、时代规范与审美追求,这主要有:第一,直面现实,直面人生,始终紧贴着中国的土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第二,强调文学的认识、教化功能与作家作品的社会责任意识;第三,不断探索,不断创新,不断追求民族化与现代化的统一、思想性、艺术性与儿童性的统一,追求儿童文学至善至美的文学品质。”[4]回顾中国近百年的儿童文学创作历程,这样一条“现实主义”的创作传统可谓脉络清晰。从被鲁迅誉为“给中国的童话开了一条自己创作的路”的《稻草人》(叶圣陶著),到张天翼的中国第一部长篇童话《大林和小林》,再到四五十年代的严文井、陈伯吹等儿童文学大师同样沉潜着“五四”以来儿童文学的现实主义精神。而新时期的中国儿童文学更是异彩纷呈,70年代末,带着伤痕文学印记的刘心武的《班主任》、王安忆的《谁是未来的中队长》,80年代清新气息扑面而来的陈丹燕的《上锁的抽屉》、秦文君的《少女罗薇》、肖复兴的《中学生三部曲》,以及想象绮丽大胆的热闹派郑渊洁、周锐等人的童话创作,独树一帜的沈石溪动物小说,90年代冰波诗意温馨的“抒情派”童话、曹文轩的纯美成长小说、秦文君的校园小说,等等不胜枚举、风格各异的儿童文学经典作品,几乎都一脉相承地继承了中国儿童文学的现实主义精神,追求思想性、艺术性与儿童性的统一,强调文学的认识、教化功能与作家作品的社会责任意识。
但成长于90年代的当下儿童文学创作主体力量之一的青年作家,不可避免地受后现代主义反权威、反中心、提倡多元性、相对性、差异性和开放性的思想影响,表现出一种强烈的叛逆精神、崇尚价值选择的自由与价值判断标准的悬置。因此在作品中往往呈现出平面化、缺少“深度”的创作倾向,作品题材较单一,回避现实生活中弱势群体家庭儿童成长中必然遭受的磨难与痛苦,缺少对终极价值的叩问与追寻。同时由于对深度模式的抛弃,以及对价值评判标准的放弃,受后现代主义思潮影响的年轻儿童文学创作者们,往往在作品中刻意忽略甚至逃避对少儿积极、正面的价值引导与坦荡磊落的人格影响。
正如李学斌指出,当前青年儿童文学作家中存在的突出问题有:“首先是小说精神旨趣的软骨和社会功能的贫血……其次是作家自我意识的退场和主体性的弱化……第三是审美价值趋向上的功利化……第四是小说的文学功能发生迁移,审美作用退居其次,让位于娱乐、消遣、泄导、抚慰等现实效应。”[5]近些年,受杨红樱、秦文君校园系列小说成功的影响,不少儿童文学作家争相效仿,但这些小说虽然基调健康向上,但必须认识到,这些小说将更多的笔墨集中在出身城市小康家庭的儿童,而几乎看不到农村留守儿童、城市民工以及下岗职工子女的身影,同时小说中的主人公常常陷在庸常氛围的家长里短中沾沾自喜,而对他们种种的心灵挣扎和精神危机却缺少言说的能力。总体而言这些校园系列小说眼界有些小,视野有些窄,境界更是难说雄浑和阔大。
而“作家自我意识的退场和主体性的弱化”的问题,也广泛存在于当前的儿童文学创作中。所谓的作家的主观能动性应不仅体现在题材选择、情节设置、人物刻画等各个方面,更应该指在文本的字里行间里渗透着作家丰富的情感体验、深邃的人生见解和坦荡磊落的人格力量,甚至包括适当的价值引导。但当今的儿童文学作品,不管是充满了离奇幻想的“幻想文学”还是反应现实生活的校园题材的小说,对当前这个姿态万千而内蕴丰富的时代的各种病态缺乏足够的敏锐和深刻,比如对教育的现状和社会、家庭对童年生命共同造成的压迫,对童年逐渐消逝的现实和少年生命本相的迷离残酷等深层社会真实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悬置。一些作家甚至明确表示,不屑于在创作中表达自我。这样一来,大量作品给人的整体感觉就是叙述鲜活而境界肤浅,笔触灵动而内蕴单薄。
儿童文学作家在创作中所呈现出的题材视野狭小、思想境界不够宏大,以及在作品中作家主体意识的弱化,对作品价值导向的忽略等诸多问题,势必会对当代儿童文学作家的创作产生不利影响,削减了原创儿童文学的文化价值。
三
原本应该仅在成人世界中涌动的后现代主义思潮,却在渗透到生活角角落落、方方面面的有线电视、互联网、电子游戏、光碟等等电子媒介的推波助澜下,逐渐蔓延到儿童世界那片原本最为纯净的天地,影响了儿童的阅读心理,导致儿童质疑传统价值观念,否定、戏谑经典儿童文学作品,使其阅读心理变得浮躁、功利,追求作品内容的新鲜、刺激、搞笑,阅读过程中的感官刺激取代了审美体验与性情陶冶。
《格林童话》作为世界儿童文学宝库中的经典之作,成为许多代人儿时丰富的精神食粮,“白雪公主”、“灰姑娘”的故事曾伴随着一代又一代人走过纯真、美好的童年时光。而到了21世纪的今天,《格林童话》却遭遇到了“达达主义”式的改写,一部《成人格林童话》打着时下最为流行的“残忍童话”的旗号,在书中将原本纯真、美好的童话故事改得面目全非。“白雪公主和父亲有不伦之恋,吻醒公主的王子原来是个‘恋尸癖’,蓝胡子是暴虐成性的、行为变态的人……”这部《成人格林童话》的确是出自成人之手,然而,这部作品在网络上的连载有着很高的点击率,而点击者中不乏少年儿童,让人吃惊的是,很多小学生不仅看这种童话,还发表自己写作的“残忍童话”。
“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洒上敌敌畏,不知死多少。”“窗前太阳光,照得头发烫。举头望老师,低头心发慌。”这些内容让人哭笑不得,但在中小学生中广为流传的“地下儿歌”都出自儿童自己的创作。对经典诗歌进行改写,将原本清新高雅、意蕴深远的经典古诗,改写成内容低级庸俗、语言粗俗的“地下儿歌”,并广为流传,成了中小学生炫耀“文采”,发泄对现实学校环境与学习压力不满的一种流行方式。
日本的儿童文学学者上笙一郎认为:“儿童文学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把在身体、精神、社会方面均未成熟的儿童,培育引导为健全的社会的人。”[6]经典童话故事与经典古诗,因其纯真、稚拙、欢愉、质朴的审美特征,以及“以善为美”的价值取向,能够真正承担“塑造未来民族性格的天职”(曹文轩语),因而一直以来被视为世界儿童文学宝库中的经典之作。而对经典儿童文学作品的否定与戏谑,折射出当下相当一部分的儿童,其阅读心理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不再是坚信着作品中的“真、善、美”,渴望着阅读过程中的净化与洗涤,而是质疑儿童文学作品中所体现出的传统价值体系,蔑视作品主人公所具备的善良、真诚、执着、坚强、勇敢等等传统的美好品质。这样的阅读心理,势必会给当代原创儿童文学的发展带来一定阻碍。
笔者曾在本市市区范围(浙江西部一中等城市)做了次中小学生阅读情况问卷调查,从已回收的一百多份问卷看,在多选题“你喜欢阅读什么内容的文学作品”一题中,大约有七成左右的学生选择了武侠类、科幻类或是侦探类,而仅仅只有两成左右选择了校园故事类或名著类。此外还有一个集中而突出的现象,在“你最喜欢看的书”和“家长禁止你看什么样的书”这两个问题中,不少学生同时写上了“漫画书”。更有甚者,在“你最喜欢看的书”一栏中,赫然写着《搞笑书》、《故事书》、《漫画书》,还有的学生明显是沉沦于玄幻武侠小说之中,列出一长串小说名——《诛仙》、《七界传说》、《唯我独仙》、《玄女经》……
这份中小学生阅读情况问卷调查的统计结果,已经颇能说明一些问题,在这个任何道德观念与价值体系都可以被否定、解构,任何文化产品都成为“速食食品”的当下社会,儿童文学的主要受众——中小学生的阅读心理变得浮躁,不愿意真正深入作品,难以在一字一行间体会作品内在的精神品格与文化氛围。这种浮躁的阅读心态,使得一些儿童文学作者“仅仅从形式上想方设法如何刺激儿童,制造浅薄无聊的喜剧闹剧,以博得小读者一笑为目的,生产一次性消费快餐文化。”[7]
客观而言,儿童文学的发展困境,有其多方面多层次的原因。但不可否认,后现代主义思潮的确对儿童文学阅读者以及创作者的心理产生了不可忽视的负面影响,这种负面影响,甚至可以说是造成儿童文学发展困境最根本也是最深刻的原因。因此,有学者深刻指出:“儿童文学还需要‘现代’传统,需要‘经典’思想,需要‘文字’力量,需要‘深度模式’”[8]。如何在后现代社会语境下,尽可能保持儿童文学的文化价值,是后现代社会必须有效解决的重大课题。
[1][8]朱自强.论中国儿童文学的后现代和产业化问题[J].中国海洋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3).
[2]夏光.后结构主义思潮与后现代社会理论[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
[3]盛宁.人文困惑与反思——西方后现代主义思潮批判[M].北京:三联书店,1997.
[4][5]王泉根.2005中国儿童文学理论批评年度综述[J].昆明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7,(6).
[6]上笙一郎.儿童文学引论[M].郎樱,徐效民,译.成都:四川少儿出版社,2000.
[7]郝月梅.电子传媒文化与儿童文学[J].上海大学学报,2000,(6).
(责任编校:简子)
I058
A
1008-4681(2011)01-0090-02
2010-09-05
姜晨(1978-),女,浙江江山人,衢州学院中文系讲师,硕士。研究方向:文艺学、儿童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