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发展
(山东大学 政治学与公共管理学院,济南 250100)
建构主义视角下韩国对中国崛起的反应
韩发展
(山东大学 政治学与公共管理学院,济南 250100)
近年来,中国崛起日益成为世界政治舞台的一个热门话题,各国政界、商界、学界都给予了高度关注。作为东北亚安全与一体化进程的重要棋手之一,韩国对中国崛起的反应无疑对中国崛起本身,对整个东亚地区秩序的塑造都具有不可估量的影响。本文试图运用建构主义的视角分析当下韩国对中国崛起的反应,包括认知性反应与具体的战略反应,进而演绎归纳出韩国对中国崛起反应的具体特征,以此探求更为立体、更具人性化的韩国对华反应。
中国崛起;韩国;认知反应;战略反应
建构主义认为,国家是可以具有身份和利益的实体,两种观念可以进入身份,一种是自我持有的观念,一种是他者持有的观念,身份是由内在和外在结构建构而成的。要清晰认识中国崛起,就必须要关注中国的“身份”建构,而关注中国“身份”建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是米德称之为“宾我”的结构,即自我通过他者的眼睛看到的自我。温特认为:体系结构塑造行为者身份,身份决定利益,利益决定行为。而卡赞斯坦不但重视限制性规范而且还强调构成性规范对国家行为的影响。韩国作为中国的重要邻国之一,其对中国崛起的反应绝不容小觑,本文试图依托建构主义的理论,立足于东亚地区关键性结构特征,探析韩国对中国崛起的反应。本文将这种反应归为两部分:一是认知性反应;二是战略性反应。进而分析得出韩国对中国崛起反应的主要特征为客观上的相互依赖程度高并未转换为主观上的高相互依赖,工具性信任并未转化为情绪性信任。
亚历山大·温特归纳了三种不同的无政府文化——霍布斯无政府文化、洛克无政府文化与康德无政府文化。目前东北亚的地区结构表现为霍布斯文化与洛克文化的复合,即一方面在安全上存在朝韩、朝日之间的敌视、对抗;另一方面在经济上又表现为中日韩之间客观上存在的高度相互依存,相互之间互为竞争对手,国家间关系的特征是维持现状。作为施动者的国家之间的互动建构着东亚地区的复合安全结构,而这一结构又反过来建构了施动者的身份和利益。韩国对中国崛起的反应正是深刻内嵌于这一大复合结构当中。两种文化的共存建构起韩国的身份、利益,塑造着韩国与地区内其他国家的互动。韩国对于近年来中国崛起的认知包含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方面是对中国崛起的直接认知,即如何看待中国的发展,多大程度上认可这种崛起,进而对中国形成了何种角色定位;另一方面是对中国崛起的间接认知,包括其对美韩同盟以及美国参与东亚一体化进程的认知与其对东亚地区中日韩合作前景的认知判断。通过对这两个方面的分析,本文大概上构建起韩国对于中国崛起的立体化认知反应。
从认知心理学的角度,分析韩国对中国崛起的直接认知时,我们主要是通过分析韩国国内民众对中国的印象来探究韩国对中国崛起的认知,归纳韩国对中国的角色定位。根据皮尤全球态度调查(Pew Global Attitudes Project-International public opinion polls)显示,自2007年至2010年韩国对中国正面印象分别为52%、48%、41%、38%,韩国民众对中国崛起的印象呈下降趋势。许多韩国民众面对中国崛起害怕中国成为韩国身边的霸权,担心韩国企业在国际市场上丧失竞争优势。通过北京奥运会和国庆60周年阅兵式等中国崛起的标志性事件,韩国民众看到了中国实力的提升,但认为中国在社会文化方面没有进步,对中国社会制度的偏见也加深了。对于中国能否崛起,许多人认为中国在国际政治舞台上已经是强国,但在经济发展水平、社会制度建设、国民素质等方面仍落后于韩国,认为中国经济发展潜力很大,但发展不会持续下去[1]。鉴于历史上中国与朝鲜半岛王朝之间的封贡关系,许多韩国民众担忧中国崛起后会恢复以往的地区秩序。这种对中国崛起的不信任、不确定既有经济方面的忧虑,也有意识形态方面的不信任,更包含地缘层次上对中国崛起后地区秩序的深刻怀疑。
关于韩国对中国崛起的间接认知,本文主要是通过考察韩国对美韩同盟对美国加入东亚峰会的态度以及韩国对中日韩合作前景的认知两个变量进行考量,目的是透过韩国对美日等第三方的反应来剖析其对中国崛起的间接反应。首先,韩国对美韩同盟存在必要性以及美国加入东亚峰会的认知。韩国外交安保研究院在2008年出版的《国际安全环境变化与韩美同盟反思》一书,其提出构建东北亚的多边安全合作,通过巩固韩美同盟来确保韩国的国家安全与实现国际安全合作[2]。韩国认为,目前,国际权力结构正经历迅速而又重大的变革,核心就是中国的飞速发展,但是并非如世人所言中国已经跃升为超级大国,形成了G2,国际体系以及东亚的地区体系仍然是单极,美国依然是拥有经济优势与强大军事存在的唯一超级大国;但是从长期来看,伴随美国的相对衰落,国际体系将转化为多极格局,中美将成为两大第一层次的大国,中国为成为美国的同等对手,将竭力增强其在东亚的政治与经济影响力,而且中国将通过挑战美国在西太平洋地区的制海空权意图削弱美国在该地区的联盟体系[3]。韩国的担忧主要集中在对朝鲜半岛安全问题的不确定性,因此它希望通过继续强化美日同盟来保持半岛的稳定乃至整个地区的和平。韩国认为,美国加入东亚峰会最突出的战略利益在于制衡中国的崛起,牵制中国在东亚地区扩展势力,而于此最直接的受益者将是东盟,美国加入东亚峰会意味着中美之间的较量开始了,而这一变化增加了不稳定性与不确定性从而对区域内的国家构成了挑战。对韩国而言,伴随美、俄的参与东亚地区角逐的大国数量增加,韩国需要努力确保自身在该地区的地位,韩国需要以长远眼光来观察这些巨大变化及其对东亚地区的影响,在变化的环境中确认韩国的利益并运用其创造性思维考量自身从这些变化中可以获取何种机遇[4]。透过如上韩国学界的分析我们发现,近期内韩国将持续倚重美韩同盟,但对于美国加入东亚峰会持相对审慎的态度,担心东亚峰会变为APEC或者ARF那样松散的组织不利于东亚地区的一体化进程。其次,韩国对中日韩合作推动东亚一体化进程中中国角色的认知;根据韩国世宗研究所近期出版的《东北亚三角合作:韩-美-中、韩-中-日》,书中分析了这两大三角关系在东北亚进行经济、安全合作的可能性与实施框架,它认为韩-美-中关系对于围绕朝鲜半岛的地区安全是不可或缺的,韩-中-日关系对于东北亚经济合作至关重要。关于安全合作,作者强调从韩国角度出发进行美中间对话以及安全合作的重要性,他认为中国对于韩-美-中之间的三边对话感兴趣,但是更喜欢以一种非官方的方式进行,韩国担忧一旦从长远来看美中更加合作,那么美中日之间的合作将会更加容易,因此它们可能不顾韩国的地位,但韩国的地位还可以通过美国的综合战略得以恢复。韩国认为如果韩国积极推动韩中日之间的政治经济合作,常态化韩中日之间的峰会机制同时维持美韩同盟,韩中日之间的自由贸易协定构想将会极大促进东北亚的地区安全稳定[5]。由此,我们不难看出,韩国在很大程度上视韩-美-中关系为东北亚地区安全的基石,而视韩-中-日关系为东北亚经济一体化的主要驱动力。韩国认为中国曾经最为积极地致力于东亚地区合作,但是现在不再如此,这是因为中国已经提升了自身作为全球参与者的地位并开始在全球问题上发表看法,其对东亚地区合作的参与也就相应的降低了;另一方面中国担心其所声称的作为地区大国发出强大声音的诉求可能会在参与东亚地区合作的国家之间造成误解,因此中国采取更为审慎、低调的措施。相对于东亚峰会,中国更倾向于东盟10+3,而且现在似乎更关注中国与东盟的双边合作。对于美国对东亚地区一体化进程的参与,韩国要努力平衡美韩双边关系与美韩在东亚多边框架内的关系。而且韩国认为日本关于“东亚共同体”的倡议定义模糊,它还认为日本当前面临的主要挑战是真正视东亚为其根源而不是一个利用工具,增强其亚洲身份[6]。在东亚地区经济一体化问题上,韩国对于美国的参与持审慎的积极态度,对日本则是缺少信心,感觉中国不够积极,此外还对中国与东盟自由贸易区的进程持忧虑态度,担心韩国会被置于边缘地位。
通过分析韩国对于中国崛起在认知上的反应,不难发现韩国对于中国崛起既积极又审慎的矛盾心态,它认可中国处于崛起进程中,希望中韩可以成为东亚经济一体化进程的驱动引擎,但又对中国崛起后的东亚地区秩序充满不确定性,而目前只能寄望于美国能在安全上、经济上的重新回归东亚来平衡中国的崛起。
对于韩国对中国崛起的认知反应投射在现实战略层面则是如下两个方面:一方面地区层次上对东亚地区经济一体化的反应:表现为经济上的实用主义;二是地区安全尤其是半岛军事安全上对中国崛起的反应则表现为安全上的“两面下注”。具体说来就是维持与美国的军事联盟的同时,对中国奉行积极有效的接触,以寻求中美之间的最优平衡点,它的接触远超过经济方面,在朝鲜问题上通过六方会谈与中国保持密切的外交协调,考虑到对中韩关系的安全影响,不同意驻韩美军的战略灵活性,即使在李明博就任总统后,韩国继续与中国发展“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同时维持与美国的“战略同盟”。伴随中国崛起,韩国看到了更多的经济机会而不是军事威胁。韩国对中国进行融通合作,而不是对其增长表示担忧并予以制衡。在过去的20多年里,韩国与中国关系更为接近了,而且韩国与日本这一共同拥有资本主义民主的国家之间的摩擦增多了。韩国更担心日本的军事化而不是中国的军事化。美韩军事同盟并非制衡中国的军事同盟,近期的美韩军事同盟的调整既非针对中国也非因中国而起。总之,几乎没有迹象表明韩国试图制衡中国,也没有迹象表明韩国惧怕中国。自1976-2006年的30年间,韩国的军事开支是呈总体下降趋势的。从1990-2005年,韩国与美日的贸易额不断下降,与之相反,其与中国的贸易往来不断攀升并超越美日[7]。韩国外交安保研究院(Institute of Foreign Affairs and National Security)教授金兴圭(Heungkyu Kim)于2010年10月的一个美韩政策研讨会上发表了题为《胡锦涛领导下中国不断演进的东北亚外交政策及其对韩中关系的意义》的文章,他认为21世纪最为流行的一个术语就是“中国崛起”,韩国的外交政策将深受地区国际关系结构,尤其是中美关系的影响,他认为未来东亚地区安全结构有五中形式:美日合作制衡中国、美国与中日双边合作下的中日冲突、多边合作与软制衡、多边安全合作、动荡的平衡,他认为最有可能的走势是由“美日合作制衡中国”经“美国与中日双边合作下的中日冲突”直到将来的“多边合作与软制衡”。在他看来,在这种情况下,韩国只能同时与中美两国进行合作,因为中美两国承担着不同的角色与能力并意图影响包括北朝核危机在内的朝鲜半岛问题。在北朝鲜核威胁情况下,美韩同盟是韩国安全结构的支柱;同时韩国对中国的支持有利于将六方会谈转化为一个地区安全论坛并建立起朝鲜半岛的和平机制。同时,他还表达了对中国未来外交政策走向尤其是对半岛政策走向不确定的担忧。他认为在中美战略合作的情势下,韩国要准备好进行多角度分析并形成措施以应对由中美合作导致的对朝鲜半岛问题疏远的可能性,因此韩国要努力寻求与中国的合作。以经济相互依赖为基础,扩大与中国的政治、社会、文化与军事联系。他认为万一意外事件或者统一情况发生,也没有必要担心,中国会采取1950年朝鲜战争那样的举措。他认为,中韩关系无论是在交流的广度与深度,还是在危机处理以及共同视角方面,都远未达到令人满意的程度。
如上的分析都是在东亚地区层面上分析韩国对中国崛起的反应,根据体系研究的方法,除此之外,全球层面的分析更是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在全球层次上,我们主要是通过考量韩国在全球性治理问题包括金融危机、全球气候问题等来分析其对中国崛起的反应。韩国经济对外依存度相当高,因此极易受全球经济环境的影响,2007年以来的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对韩国金融市场、实体经济都造成不可估量的冲击。通过此次金融危机,韩国充分认识到中国新兴经济体对世界经济发展的引领作用,深刻洞悉到在金融危机、气候变化等全球治理问题上,中国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正如韩国发展研究所所长Oh—Seok Hyun在2010年7月韩国政府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国际高层会议上所认为,“当前的全球的治理体制面临着两个缺点,第一是代表权不足。第二是亚洲国家参与度不够。希望可以在全球新的治理体制中让亚洲国家发挥更大的作用。他还尤其指出中国、印度、韩国,对IMF做了重大的资金来克服目前的危机”[8]。
一方面,韩国对中国崛起的反应突出表现了双方之间客观上的高相互依赖并未转换为主观上的高相互依赖,工具性信任并未转化为情绪性信任。如果把身份建构的“结构-施动者”分析放置于东亚地区,我们发现东亚地区缺乏明晰的社会结构,即在上文提到的霍布斯文化与洛克文化的复合状态,而这种社会结构的不明晰性在建构地区施动者行为时造成施动者对自身以及他者身份认知的不确定性,无法理解一个充满敌意与动荡的地区如何转变为一个和平与发展的地区,具体到韩国对中国崛起的反应就是韩国无法确定中国崛起时中国的身份建构,无法确定东亚地区未来的结构建构。双方虽然存在客观的经济上的高相互依赖,但是在心理上并未内化为一种主观上的相互依赖。也就是凯利和蒂波特所说的未把“给定”的效用结果转化为“有效”的效用结果。有效结果是一种“心理转化”,可以把客观相互依存再现为主观的集体身份。即使存在韩国对中国崛起反应是经济上的实用主义以及在安全问题上尤其是朝鲜半岛安全上深刻认识到中国的重要角色,我们可以将这种表现称为某种程度的“信任”,但是这种信任更多的是一种“工具性信任”而非理想意义上的“情绪性信任”。
另一方面,韩国对中国崛起的反应表现为寄望于通过合作进程吸引大国参与进程并实现渐进式的权力社会化。通过地区外霸权国美国的参与规范限控中国的崛起意愿,通过地区一体化合作规范中国的崛起行为,依托地区观念结构的转型来建构中国的社会身份和实有存在。历史学习理论认为历史发展具有相似性,要重视“学习”变量在国家对外政策中的作用,国家的历史记忆与学习能力影响国家对外政策与战略选择和形成。它以学习认知变量为核心,强调国家基于对历史经验的学习采取对中国崛起的不同反应。而韩国对东亚历史上的封贡体系心存芥蒂,不希望崛起后的中国导致东亚重新回到以往的“中国世界秩序”。根据进程建构主义的主要论点:进程在社会化过程中起关键作用,维持进程就会延续建构身份的实践互动,进程本身成为实践活动的中心。如果说行为体进入某种社会性进程,可能是由于利益权衡,那么一旦进入进程之中,就在整合和被整合。行为体仍然权衡利益,但利益的权衡并不意味着它可以任意脱离进程[9]。韩国正是意图通过区域外大国力量的回归以及区域内其他国家的平衡,依靠国家行为体之间的互动以及地区结构对国家身份的建构作用来塑造中国的地区集体身份。互动实践使国家不断调整自己的身份定位。行为体凭借规范和规则来赋予行为以意义,使行为体能够理解世界并且自身的行为能够被其他行为体所理解。而韩国目前对中国崛起的反应无论是在认知层面,还是在战略层面,无论是在地区层面还是在全球层面,都是试图通过这样一种介乎“制衡”与“追随”之间的“对冲”(hedging)或者“融通”(accomodating)方式,按照韩国对地区秩序的信念与意愿来“规范”中国的崛起行为。
[1] 王晓玲,董向荣.韩国人心目中的中国形象——基于焦点集团访谈的研究结果[J].当代亚太,2010(2):109-132.
[2]Dae Woo Lee,eds.Changes in the International Security Environment and Rekindling the ROK-US Alliance[M].seoul:Hanul Books,2008.
[3]CHOI Wooseon.U.S.Responses to Rise of China[J].IFANS BRIEF,2011,18(1):39.
[4]LEE,Jaehyon.US Joining the EAS:Implications for the East Asian Region[J].IFANS FOCUS,2010,17(8):15.
[5]Tai-hwan Lee.Northeast Asia Triangular Cooperation:Korea-USChina and Korea-China-Japan[M].Seongnam Gyeonggi:The Sejong Institute,2011.
[6]LEE,Jaehyon.East Asia's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and National Strategies as Reflected in East Asian Regional Cooperation[J].IFANS FOCUS,2010,31(5):11.
[7]David C.Kang.Between Balancing and Bandwagoning:South Korea's Response to China[J].Journal of East Asian Studies,2009(4).
[8] 韩国发展研究所所长呼吁完善全球治理[EB/OL].[2011-03-20].http://finance.sina.com.cn/world/gjjj/20100713/09058282517.shtml.
[9] 秦亚青,魏玲.结构、进程与权力的社会化——中国与东亚地区合作[J].世界经济与政治,2007(3):10.
Exploration into Korean Responses to China's Rise from a Perspective of Constructivism
HAN Fa-zhan
(School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Shandong University,Jinan 250100,China)
In recent years,China’s rise has increasingly become a hot topic in the world political stage,which attracts high attention from political,commercial and academic circle.As an important chess player in northeast Asia,Korea plays a vital role in China's rise and the adjustment of northeast Asia order.This thesis tries to explore into Korean response to China's ris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structivism,including cognitive response and strategic response,so as to summarize the specific features,even the three-dimensional and humanized characteristics of Korean responses.
China’s rise;Korea;cognitive response;strategic response
D812
A
1009-3907(2011)09-0079-04
2011-04-26
韩发展(1987-),男,山东滨州人,硕士,主要从事中国周边外交研究。
责任编辑:沈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