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方言程度副词研究

楼 枫

烟台方言程度副词研究

楼 枫

程度副词是现代汉语副词中一个重要的次类，历来是学术界关注的热点。借鉴前人的研究成果，从范围、使用频率、程度等级、意义搭配，句法功能等几个方面对烟台方言程度副词进行了微观描写和共时比较。

烟台方言 ；程度副词 ；特点；用法

一、烟台方言程度副词概况

由于对文言和各方言中程度副词的取舍不一，迄今为止，学术界对其范围的界定尚未形成一个明确的定论，张谊生在其《现代汉语副词研究》中列出了89个程度副词，这是目前列举数量最多的一种观点。笔者的外婆是土生土长的烟台人，通过记录整理其方言，结合语法界确定程度副词的标准分析烟台方言后，认为烟台方言常用程度副词共有30个，分别是：更、死、稀、木、巴、老、老鼻子、挑（也有的地方说“巧”）、齁、溜、截、焦、透、铮、通、够、血、太、挺、穷、恶、多少、约里、约少、不大、怪、真、真够，真怪，滴溜。 （本字不确定的用同音字代替，下面加下划线标出）

同普通话程度副词一样，相对其他副词，烟台方言程度副词也具有以下特点：（1）粘着性强。它们都粘着于所修饰的中心语，无一能单独使用。（2）定位性强。除“死”能作补语外，其余的都只能固定地位于状中结构前部修饰中心语。（3）语义指向单一。以上列举的程度副词在语义上都只能单一的指向中心语，不像其他副词那样灵活。

下面，通过比较它们与普通话程度副词的不同来说明其意义和用法。

二、释例

学术界习惯上将程度副词分为相对程度副词和绝对程度副词，下面按照由低到高的顺序依次叙述。

绝对程度副词有死、稀、巴、木、老、老鼻子、挑、齁、溜、截、黢、焦、透、通、铮、够、血、太、挺、穷、恶、怪、真、真够，真惯，滴溜，不大等，分成六组来讨论。

（一）不大

该副词在烟台方言和普通话中的意义用法基本一致，属于中量级绝对程度副词。不同的是它在烟台方言中的使用频率更高，因为普通话中“不太”、“不怎么”、“不很”的意义在烟台方言中一律由“不大”来表达。例如：（1）这孩子从小就不大爱学习，成天穷疯胡闹的。（2）虽然我没听明白，看他在气头上，也不大敢再去问。（3）这些消息不大可靠，你还是亲自跑一趟吧。（4）你这样做不大好吧，毕竟你们同事一场。

（二）焦，溜，透，通，铮

焦：～黏，～酸，～辣，～蓝，～黄

溜：～直，～平，～短，～窄，～稀，～满，～鲜，～轻

透：～肥，～暄，～鲜，～浑

通：～嫩，～红，～绿

铮：～亮，～新，～清

“焦”后面一般加表示颜色、味道、感觉的形容词，而且暗含着消极不满的意义。比如：“焦黏”就是指黏得让人不舒服，让人讨厌；“焦蓝”义为“很蓝”，且蓝得难看。 “溜”、“透”、“通”、“铮”所能搭配的形容词数量不一，其中“溜”相对多一些，它们均为描写事物客观属性的一类词，因此使用时不带有感情色彩，不包括说话人的主观评价。

这类程度副词意义上与普通话中的“很”相当，均属高量级绝对程度副词，但用法上与“很”的差别很大。

首先，搭配固定性。即只能和单音节的性质形容词搭配，而且能与之搭配的单音节形容词数量有限。我们可以进行穷尽性的描写，上面所列的形容词几乎涵盖了所有例子。而“很”是普通话中组合能力非常强的一个程度副词，可以修饰形容词、动词、动词短语，甚至是名词。

其次，句法功能单一。该类程度副词只能作状语，不能作补语。而“很”既能作状语修饰中心语，又能作补语。此外，这些程度副词在组成状中结构后，一般不能用来修饰名词，只有“溜”和“铮”能以“状中结构+的+数量短语+名词（名词短语）”的格式出现，如“溜窄的一条小路”，“铮清的一盆水”。

第三，没有否定式。这类副词均没有否定的表达方式。“很”修饰动词或形容词时，其否定形式一般为“很+不+动词”或“不+很+形容词”。

第四，重叠式用法不同。这类副词在与形容词搭配时较少用“AB”式，而是经常使用“ABAB+的”这一格式，且后面不加任何成分，表示强调。而“很”多用“AB”式，如果重叠成“ABAB+的”式，则后面一般还要带上所修饰的中心语，且使用频率较低。例如：（5）她这几天脸色不好，焦黄焦黄的，别是生病了。（6）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去年买的裤子，今年穿就溜短溜短的。（7）俗话说得好：八月的蟹子顶盖儿肥，你满市场转转看，谁家有我这样的货，透肥透肥的！（8）这时候的玉米通嫩通嫩的，一按能掐出水来，掰下来煮着吃太可惜了。（9）老王头平时一副邋遢相，今天穿得铮新，倒叫人觉得不自在了。

（三）挑，巴，齁，赤，截，滴溜

挑：～白（形容肤色）

黢：～黑，～紫

赤：～红

巴：～苦，～涩

齁：～咸

截：～细，～密

滴溜：～圆，～团

这类程度副词语义上等同于普通话中的 “很”或“非常”，也是高量级的绝对程度副词。它们的组合能力十分有限，如“挑”、“黢”、“赤”只能和几个颜色词搭配，“巴”、“齁”只能和个别味道形容词搭配等。其语法功能跟上一组基本一致。例如：（10）看人家那孩子，生得挑白大胖的（指很白很胖，当地人认为这是健康有福之相），多招人喜欢！（11）一个月跑下来，他人累得瘦了一圈，晒得也黢黑，都脱相了。（12）这柿子得漤上一个月才行，现在不能吃，巴涩巴涩的。（13）食堂做得菜齁咸，该提提意见了！（14）老王家办丧事，她还穿得赤红赤红的，真不象话！（15）人家姑娘长得截细老高（很苗条很高挑之意），人品也好，哪点儿配不上你了？我看你简直是挑花眼了！（16）小家伙的眼珠子滴溜圆，鬼机灵。

（四）稀，够，挺，怪，真，太，恶，死（可作补语），血（颜色词，品性）

挺：～好，～美，～大，～滋润……

太：～香，～小，～热，～难看……

恶：～贵，～坏，～沉，～不讲理……

死：～辣，～喝，～贫，～没劲……

稀：～烂，～嫩，～贱，～便宜……

够：～好，～坏，～穷，～有钱……

真：～高，～坏，～冷，～好吃……

血：～绿，～贵，～能说，～不是人……

该组程度副词大致相当于普通话中的 “太”、“极”，属于极量绝对程度副词。它们的组合能力较（二）、（三）两组更强，既可以跟形容词搭配（单双音节均可），又可以跟动词，动词短语搭配，因此无法做穷尽式描写。这组方言程度副词的特点是：

1.语义搭配方面

在烟台方言中，“挺”作程度副词修饰中心语时，一定是表示积极义的。如果表示不满的意味，要选用别的程度副词。

“太”、“恶”、“死”与中心语组合后，都含有不满的意味，表消极义。如“猪头肉太香了”含有的意思是香得过了头，让人受不了，难以下咽。

“稀”、“够”、“真”、“血” 几个程度副词搭配中心语，既可以表示消极的意义，也可以表示积极的意义。如：a那哥们儿血能说，愣是把这事儿谈成了。b那哥们儿血能说，净是些不着边际的话。a句中的“血能说”指“那哥们儿”能说会道，含肯定赞扬之义；而b句中的“血能说”指“那哥们儿”胡侃乱弹，让人无法信服，含否定不认同之义。因此这类词究竟是表示消极义还是表示积极义，要放在具体的语言环境中体会。

2.语法功能方面

除了“死”之外，都只能做状语修饰中心语，不能做补语。在烟台方言中，这组词一律不使用ABAB的重叠形式，都没有否定式。例如：（17）他很想合并一墙之隔的五金电镀厂，可是人家厂小日子过得挺好，而且政府主管部门也没这个意思。（18）大晌午头的，日头那么毒，你还出去拉活儿，也太拼命了。（19）夏天的那场雹子太厉害了，好几个乡镇都受灾了，果树挂不上果，你看着吧，今年的苹果肯定恶贵。（20）成天价不着家，出门就找些狐朋狗友死喝死赌，我看这个家早晚要毁在你手上！（21）前几年一窝蜂上了好几十家养鸡场，这鸡要不上价，稀贱！愁死个人！（22）他一没学历，二没背景，靠自己的一双手打天下，能混到这样够好的了。（23）到底是老字号，那咸鱼做得真好吃啊！绝了！（24）别生气了，那小子从小就净干些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勾当，血不是人，有他后悔的那天！

（五）木，老，老鼻子

木：～宽窄，～高矮，～大小，～长短……

老：～多，～累，～新鲜，～深浅……

老鼻子：～咸，～清，～难受，～可怜……

这组词大致相当于普通话的程度副词“非常”，也有“太”的含义，属于高量级绝对程度副词。在搭配上，它们都只能修饰形容词，而且“木”只局限于修饰“大小”、“深浅”、“高低”、“宽窄”这样的偏义复合词。之所以将这三个程度副词归为一组，是因为它们有这样的特点：（1）“老”就是“老鼻子”的省略，在多数情况下，“老”与“老鼻子”的用法完全相同，可以随意替换。但是当修饰偏义复合词时，就只能用“老”而不能用“老鼻子”。 （2）“老”和“木”修饰偏义复合词时，意义是截然不同的。“老”与偏义复合词“AB”组合，意义指向“A”；“木”与偏义复合词组合，意义指向“B”。 因此，“老深浅”义为很很深，而“木深浅”的意思是很浅。同理，“老高矮”、“木高矮”分别是很高、很矮的意思，其余依此类推。（3）在日常交际中，如果跟非偏义复合词组合，那么与中心语组合后必须加上语气词“了”；如果跟偏义复合词组合，则后面不加任何成分。如：a大婶，今天这鱼老（老鼻子）新鲜，秤点儿回家开汤喝才好呢。b衣服是别人接济的，穿着总不合适，不是木长短了，就是老大小了。例句a、b虽然也能完成交际，但在当地人听来都是很莫名其妙的，类似病句。a句应在“新鲜”后加“了”，b 句“木长短”和“老大小”后面的“了”则应该去掉。

在句法功能方面，这组词只能做状语，不能做补语，没有否定式，没有重叠式。例如：（25）那条河木深浅，孩子我一个个背过去就行了，你放心吧。（26）今天国庆节，商场里人老多了，咱们就别去凑着热闹了，改天再逛，反正有的是时间。（27）昨晚吹了一宿电风扇，今天早晨起来就觉得嗓子疼，老鼻子难受了，怕是感冒了。

三、小结

就整体而言，烟台方言程度副词仍然属于普通话程度副词系统，但由于受方言区使用习惯的影响，又具备了地域特色，其差异主要表现在选词用字上，如现代汉语普通话常用程度副词很、极、非常、特别、尤其、最、挺等，均未出现在烟台方言的口语交际中，而是由“死”、“老”、“老鼻子”、“稀”、“恶”等来替代表达。而且，烟台方言中没有“有点”、“有些”这类低量绝对程度副词。此外，同一个程度副词在普通话和烟台方言中的程度等级归属不同。如“够”在普通话中属于高量级的，而在烟台方言中则属于极量级。

[1]张谊生.现代汉语副词探索[M].上海：世纪出版社，2004.

[2]明茂修.山东临沂方言中的特殊程度副词[J].毕节学院学报，2007（6）.

[3]赵军.近十年程度副词研究综述[J].语文学刊，2007（5）.

[4]蔺璜,郭姝慧.程度副词的特点范围与分类[J].山西大学学报，2003（4）.

[5]陈颖.简论程度副词的程度等级[J].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2008（1）.

[6]洪小熙.山东东区东莱片方言的再分区[J].方言，2008（2）.

[7]王静绝.对程度副词的发展演变概述[J].沈阳大学学报，2008（2）.

H07

A

1673-1999（2011）13-0109-03

楼枫（1983-），男，安徽合肥人，硕士，安徽广播电视大学（安徽合肥230022）教务处助教。

2011-0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