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大学图书馆 江苏无锡 214122)
社会教育兴起于19世纪,据目前的研究成果认为,最早提出“社会教育”这一概念的是德国学者狄斯特威格(第斯多惠)〔1〕他于1835年提出,从而开始了用社会教育思想来分析当时的教育问题的时代。“社会教育”这一概念传入我国是在1902年,〔2〕当年7月第29号的《教育世界》刊载了日本利根川的《家庭教法》,在这一文章中出现了“社会教育”这一名词。
社会教育正式在中国国家制度层面上得到规范,则是在1912年,时任民国教育总长的蔡元培,吸收、借鉴了国外教育制度与体系的经验,力主在中华民国教育部成立(1912年1月9日)之际,创设“社会教育司”,此举成为社会教育在国家教育行政上正式确立地位之滥觞。但是,如果要研究社会教育在我国近代的开展,则可认为起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大致经历了识字教育中心时期、通俗教育中心时期、平民教育中心时期和民众教育中心时期。社会教育思潮的发展,与思想启蒙运动的发展基本吻合。
识字教育运动的开展,是随着“启民智”造就一代“新民”的思潮而兴起的,面对中国完全沦落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境地,一批具有资产阶级思想的知识分子,打破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框架,意识到并开始介绍和实践起从制度层面上拯救中国的责任,严复将进化论引入中国,并从生物进化的层面进入到了社会进化的层面,其《天演说》因适时势而出,且应时势而燎原,进化的概念成为一种方法论而影响了当时整整一代人。要借鉴和创建西方式的社会制度,最重要也是最迫切的任务即是“启民智”,因此,“启民智”成为中国向近代过渡之中的知识分子的追求目标。“是以今日要政,统于三端,一曰鼓民力,二曰开民智,三曰新民德。”〔3〕民的发现和“智”的结合,形成了一种空前的“民智观”,在上述“三民”学说中,严复等人又认为“开民智”是第一要义,是最为紧迫之事。
民智观对梁启超等清末民初的学术领军人物及大批求变救国的知识分子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以梁启超为代表的“新民说”,则是对民智说的一种逻辑传承。“新民”运动兴起于1901-1902年之交,〔4〕其标志则是《新民丛报》的创办,梁启超在其创刊号上开始发表著名的《新民说》,从而将开民智、兴民权、树民本、新民德引向了纵深。正是在这一期间,“社会教育”一词引入了我国,开始了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办学堂、办报刊、办图书馆、开展多种形式的教育活动,并成为造就一代“新民”的强有力的措施,这些措施,都涉及到了社会教育问题。可以说,中国近代意义的社会教育的开启,正是在“开民智”、造“新民”的氛围中起步与发展的。1904年,山西农林学堂总办姚文栋在《山西农务公牍》中就论述到:“论教育原理,与国民最有关系者,一为普通教育,一为职业教育,二者相成而不相背。”〔5〕可见,此时在官方文献中已开始十分注意有关社会教育的问题,同时在普及教育、进行白话文的文字改革等措施影响下,开始了中文图书的横排版。“严复著的《英文汉诂》,是我国最早横排的一部汉书,是商务在1904年出版的。”〔6〕说明此时已十分注意对民众教育的普及问题。
为造就一代“新民”,针对当时文盲比例高居不下之实情,开展了由官方主导的“宣讲”活动。1906年,学部《奏定劝学所章程》中就有“实行宣讲”一条,规定各地方设置宣讲所。尽管这一宣讲的规定具有“教化”的作用,但对于大量不识字的下层百姓而言,却是一个提高认识,开发民智的重要措施,由此而兴起的白话运动和简易识字计划,成为当时社会教育活动的中心工作。
政府大力开办简易识字学塾是在1908年由宪政编审馆在《通拟宪法大纲暨议员选举各法并逐年应行筹备事宜折》中提出的,宣统元年(1909),清政府正式颁布了简易识字学塾章程,颁布简易识字课本,颁布国民必读课本,颁布视学官章程,颁布图书馆章程,京师开办图书馆。〔7〕至1911年,全国简易识字学塾设立29274所以上,〔8〕标志着中国的社会教育实践已发展到了一定的阶段。社会教育司的设立,开创了中国社会教育史上的通俗教育历史时期。
通俗教育是在“实能普及”教育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盖立宪政体,期于上下一心,必普通教育实能普及……”〔9〕1912年5月,章太炎等人在上海发起成立通俗教育研究会,标志着中国的社会教育进入到了通俗教育时期,并通过设立通信处,分设通俗教育会等措施,推动通俗教育的开展。在1915年以后,通俗教育在国家法规层面上得到确认,并相继颁布了一批通俗教育规程,仅在1915至1916年的两年中,就颁布了7个以上的有关通俗教育的法规,包括通俗教育研究会、演讲、露天学校、图书馆等内容,据《教育部行政纪要》1917年统计,成立的通俗教育研究会就达232所,会员达12922人之多。可见,此方面的研究学术团体在全国获得普及。
中国近代图书馆的历史起自1904年湖南图书馆的诞生。但是,在19世纪末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创建的学会书藏,就已具备了近代公共图书馆的大部特征。作为书藏的设立及实践,主要目的是为“启民智”,创设图书馆,是作为康梁等人的知识分子群体,包括许多具有变革之心的朝廷大臣所共同的改良目标之一。无论是在识字教育中心期或是在通俗教育中心期,还是以后的平民教育、民众教育中心期,兴办图书馆都是作为一项重要的举措而受到广泛的重视。至20世纪前20年,中国近代图书馆主要在制度层面上获得突破并得以巩固,创建新式图书馆的步伐加快。
2.1 中国近代图书馆萌芽于“开民智”时期。严复在1895年的《原强》中提出了民智、民力、民德的课题,并认为“至于民智之何以开,民力之何以厚,民德之何以明,三者皆今日至切之务……”〔10〕此时期图书馆的创设进入了广泛重视阶段。郑观应在此时期出版《盛世危言》,分别撰写了《学术》、《日报》和《藏书》三章专门阐明这三大措施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办学堂、办报刊、办藏书楼成为此时期“启民智”的核心措施。1896年,孙家鼐奏诏创办官书局,主张设立藏书楼,刑部左侍郎李端棻上奏《请推广学校折》,他将藏书楼的设立,放在推而广之、与学堂相辅相成的首要位置。1898年,京师大学拟定《京师大学堂藏书楼章程》,成为中国19世纪最完备的建馆章程。进入20世纪后,图书馆的存古与开新的宗旨得到确立,随着省级公共图书馆的纷纷创立,在晚清历史上出现了一个创办新式图书馆的热潮,时称“公共图书馆运动”就此拉开帷幕,开始了文献的藏用并重、并逐步向以用为主的过渡阶段。
2.2 规定图书馆具有社会教育功能的开始。1910年,随着中国官方第一个图书馆法规《京师图书馆及各省图书馆通行章程》的颁布,正式规定了图书馆作为社会教育功能的机构之一。其章程的第一条即指出:“图书馆之设,所以保存国粹,造就通才,以备硕学专家研究学艺,学生士人检阅考证之用,以广征博采,供人浏览为宗旨。”〔11〕这种公共、公开的思想,正是近代新型图书馆的精髓。图书馆作为社会教育的机构而得到较快的发展。此时图书馆的制度建设已迫切需要借鉴国外的先进经验,因此,比较注意有关图书馆的制度介绍与引进,如中国近代历史最久、影响最大的教育刊物之一《教育杂志》,即在创刊的第二年就载文《欧美图书馆之制度》,文中介绍了欧美图书馆在制度建设方面的问题。此类介绍对图书馆建设十分有用。作为社会教育机构的组成部分,开始得到政府、士人、知识分子等的普遍认同。可以说,中国近代图书馆发展以来,人们的观念和对图书馆这一机构设施的定位、认可,从宏观上就是将其置入教育的一种机关与设施加以认识、考察。由于公共图书馆的公共、公开、自由借阅的特征,其面向全社会各种群体的特征,使中国近代图书馆开始创立之初,就将其纳入社会教育的定位,由此形成了我国的一种十分重要而又独特的教育现象。这一独特性,以后又内化为中国图书馆建设的特色之一。
在开展社会教育的过程中,真正将图书馆自觉地纳入其中,并提出图书馆在学校以外极端重要的是蔡元培,在他创建的社会教育司中,正式将博物馆、图书馆等机构纳入到社会教育中加以管理,同时也规定了图书馆的社会教育的职责。此时更加迫切地需要全面了解和掌握有关思想和措施,加强对国外有关思想的介绍、引进和消化。民国教育部成立之初,曾召集一批留学日本和欧美的归国人士,分别草拟各级学校规程,最初意向是以欧美学制为蓝本,〔12〕由于缺少留学欧美的教育专家,对欧美学制的精髓缺乏深入的了解,同时也因感到欧美学制不适合当时的中国国情,因此,最终形成的于1912年9月公布的“壬子学制”,仍然是在参照日本学制的基础上形成的,这一框架直到1922年新学制公布前没有大变。
在这一总体方略指导下,民国政府和有关人士加快了有关图书馆思想的引进,其目标仍然主要是日本。通常人们从日本社会教育史的角度出发,将1884年至1919年称为日本的通俗教育时期,进入20世纪后,日本的通俗教育已经比较成熟。1912年春,日本通俗教育研究会出版发行了《通俗教育事业设施法》,全书由总论和29章组成,对于社会教育的思想、建设、设施、机构等方面进行了总结,引起了中国有关人士的高度重视。在民国通俗教育研究会发起人伍达的翻译下,很快于1912年10月出版,其译本出版发行速度之快,非同一般。该书的第二章即是“通俗教育与图书馆”,可见在日本教育界对图书馆的重视。在第二十一章“都市通俗教育设施之一斑”中,论述了图书馆之设备、儿童室、家庭文库、音乐堂与美术展览会等内容。〔13〕
这些思想、观念、措施的介绍,促进了中国教育界对图书馆等设施的深入思考、研究,并最终将图书馆定位于社会教育中极重要的地位,甚至产生了除学校外的社会教育机构中“第一是图书馆”的历史性的定位,“教育并不专在学校,学校之外,还有许多的机关,第一是图书馆”,〔14〕这一定位是具有很大号召力的蔡元培提出的,因此,在整个教育界很快得到响应。关心图书馆事业、社会教育事业的谢昌荫于1910年翻译出版了日本学者户野周二郎的《图书馆教育》一书,〔15〕1913年,又著有《社会教育》,把图书馆作为社会教育的“知育之机关”。余寄编译的《社会教育》一书,将图书馆看作“关于智育之社会教育”。〔16〕
2.3 通俗图书馆呼应通俗教育时期。作为对通俗教育的呼应,此一时期开始了通俗图书馆的创建工作。1913年10月,在鲁迅的积极倡导下,为启发教育民众,推进民主革命,成立了京师通俗图书馆,同月,天津通俗图书馆开馆。据统计,当时全国21个省有公私立通俗图书馆237个,〔17〕这一发展态势,促进、呼应了通俗教育的开展。为规范管理,1914年7月民国大总统公布修正教育部官制19条,第82项为“关于各种通俗博物馆通俗图书馆事项”,从而催生了1915年颁发的《通俗图书馆规程》11条,明确规定各省治、县治应设通俗图书馆,以供公共之阅览,同时规定通俗图书馆不征收阅览费,这是一个划时代的规定,此前图书馆通常是要收取阅览费的,尽管当时在《图书馆规程》中仍然规定得酌收阅览费,但是,在面向公众的通俗图书馆,真正做到了公共、公开、免费、公享的近现代图书馆的运转,在很大程度上推进了通俗教育的开展。通俗图书馆发展很快,其图书利用率要高于其它类型的图书馆,产生出了很好的社会效益。
为更好地面向公共服务,开始采用巡回图书馆的服务方式。在国外,这一服务方式是在1817年出现的,〔18〕这一做法得到广泛的支持和好评,当时在布朗的试验区出现了50个巡回文库。1912年8月,民国教育部举行临时会议,讨论蒙回藏教育计划案,设巡回图书馆,〔19〕8月2日,临时大总统公布修正教育部管制12条,第8项为关于通俗图书馆巡行文库事项,可见,此时巡回图书馆已得到法规的规定。据国民政府教育部1916年公报统计,当时巡回图书馆30个。〔20〕尽管在全国范围内当时巡回图书馆数量还不多,但其通俗教育的意义却很大,因为它直接反映出了图书馆的服务宗旨,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通俗教育的标志性设施之一。
图书馆关于在通俗教育的职责方面在法规上地位的确定,标志着图书馆继机构隶属关系后,在法规上成为社会教育的重要机构的正式确立。从图书馆是社会教育机构的认识,到图书馆隶属于社会教育司,再到法规上明确社会教育功能,这一过程用时之少,是中国特有的,在社会教育的氛围中。图书馆界对履行社会教育功能具有了更深入的认识。1916年在阐述京师通俗图书馆成立经过中,认为“通俗教育以启发一般人民普通必需之知识为主,故通俗图书馆之设,实关紧要。”〔21〕这是在前一阶段通俗图书馆经过一个发展时期后的一种小结和号召,是一种将通俗教育和通俗图书馆自觉联系在一起,以使其能同步发展,相得益彰的认识。京师图书分馆在1916年的年终工作报告中直言“收藏图书,查图书馆一项实为社会教育之必要”。〔22〕图书馆是社会教育的机构,这一认识已在当时的图书馆界确立,在此基础上,已在思考如何利用图书馆更好地推进社会教育向前发展的问题,“呈为敬陈管见,请整顿图书馆以广社会教育,敬祈批示事”。〔23〕图书馆为什么要整顿?如何整顿?整顿后如何开展服务等一系列问题已摆在了图书馆界面前。
2.4 图书馆职业人员开创图书馆与社会教育结合的新时代。1917年,由沈祖荣等人掀起了“新图书馆运动”,这是在“新文化运动”的社会背景下开展的,是在德先生和赛先生逐步为广大知识分子认识的背景下展开的。在新图书馆运动的宣传期中,以沈祖荣、李大钊、刘国钧、戴志骞等人为代表,〔24〕大力宣传美国式的图书馆,自觉地将图书馆纳入社会教育范畴。以沈祖荣为标志,代表着中国近代职业图书馆工作者的横空出世,开始从图书馆职业角度对图书馆这一社会机构的深刻认识。沈祖荣《在报界俱乐部演说图书馆事业》〔25〕及《中国全国图书馆调查表》等文章的出现,成为图书馆职业人员研究图书馆的开始。这种研究是在中国图书馆事业现状的基础上,以欧美等国图书馆事业为借鉴,开创具有中国特色的近代图书馆事业的过程,是在“开民智”的基础上,大致经历了四个阶段。
第一,图书馆是“开民智”之机构的认识的层面。这是图书馆职业人员产生后,在以往社会教育人士认识的基础上产生出的、图书馆职业人员自身的最早认识。正如沈祖荣阐述的:“图书馆与报纸性质相似,皆以开通民智,补助政教为前提,故两者尤有密切关系”,深化图书馆的社会教育认识,力争创建出一个“国民大学”、“市民的大学”的新型的机构。“故欲增长国民文化之程度,则图书馆之教育,较学校之设置,其效力尤能普及。”
此时期,对图书馆的定位十分明确,“图书馆是有助于国民提高各种学问水平的重要机关,是导致国家富强的社会教育机关”,根据除学校以外的教育机关众多的状况,认为最重要的,“其性质属于根本的”,最具社会教育之效果的,莫如图书馆,因为图书馆是国民的大学、市民的大学,从历史发展的角度考察,欧美“国民智识之进步,与图书馆至有关系”,进而,沈祖荣在图书馆率先提出“终身之教育机关”的概念。这一概念的提出是对世界教育思想的贡献。现代终身教育有体系性的开展,始于20世纪60年代,朗格朗在1965年的国际会议上提出“终身教育”的议题后,得到国际教育界的重视,开始了倡导终身学习、建立终身教育体系,以期向学习型社会推进的步伐。“终身教育”一词的出现,有人认为是1919年或20世纪40年代初等,如李玢认为终身教育一词始见于1919年的英国,〔26〕张国强则认为20世纪40年代初,由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大学开放部”首先使用,80年代后又以“终身学习”替代“终身教育”。从目前的文献中可看到,在中国最早提出图书馆是终身教育机关者是沈祖荣,他在1918年时就已指出:“欧美国民,视图书馆为继续到终身之教育机关……”〔27〕可见,当时图书馆界对图书馆与教育的关系,图书馆的社会教育的功能与作用等的认识上,是站在中国,乃至国际潮流的第一方阵的,这一点应该进一步深入研究。
第二,进入“人民的大学”、“教育之直接机关”的层面进行认识。李大钊认为就图书馆所面向的读者而划分,可分为社会的图书馆和学校的图书馆,而社会图书馆的服务对象就是社会一般人民,1919年他在中国提出“人民的图书馆”的观念,具有进步意义。由于李大钊在当时具有很大的社会号召力,这种公共设施应该面向广大人民的思想更广泛地推广出来,并进一步论述了图书馆和教育有密切的关系,社会教育作为教育中的一大组成部分,主要是面向社会的,图书馆就是一个面向社会广大人民的设施,是提高人民智识的机关,社会的图书馆与教育的密切关系,更直接地体现在与社会教育的关系上。
这一阶段,图书馆专业人士更深刻地认识到了图书馆是一直接社会机关,“则公共图书馆者一直接之教育机关,而与学校相辅相成者也。”〔28〕从而厘清了图书馆与教育的相辅相成的关系。根据图书馆与社会教育的关系,进而认识到“图书馆是社会教育的利器”,刘国钧直言,“图书馆在今日不惟为研究学术所必需,且为社会教育之利器”,〔29〕沈祖荣也是根据当时的状况,概括为“图书馆为辅助教育之利器,为教育家所公认”。〔30〕在这一认识层面,确立了图书馆开展社会教育的作用和地位,在此基础上,欲确立图书馆的社会中心地位。
由于图书馆的价值是教育的,近代图书馆的发展令人欣慰,图书馆为社会服务的范围不断扩大,由为学者与教士等服务,拓展成为教师、学生、儿童等服务,又扩展成为工人、商人、家庭妇女等所有社会人员服务,图书馆的各种社会活动、阅读活动也明显增多。以此,刘国钧发出“盖近世之图书馆渐为社会中心”的感叹。此时,社会成员对于图书馆与学校教育的关系仍然是模糊的,对于图书馆的服务仍是有偏见的,因此产生出了一批图书馆与学校教育相比较的理论,具有代表性的论述是“图书馆之作用,系补助学校教育所不及,养成人民乐于读书之习惯,提高人民道德和文化素质,进而有利于改良社会”。〔31〕这一论述,精辟地阐明了近现代图书馆的社会职能及目的、意义和目标。
第三,自觉地将图书馆纳入社会教育运动中加以考察。图书馆界学者,开始从图书馆的角度,对社会教育进行研究,阐述社会教育的特征、目标、任务,成为研究社会教育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包括刘国钧、杜定友、李小缘、俞爽迷、马宗荣、李景新、汪长炳等。图书馆何以要存在?存在的价值在何处?“研究图书馆学的人必定研究要怎样适应社会,然后图书馆才能存在,要怎样改良社会,然后图书馆才有存在的价值。”〔32〕只有主动融入到社会中去,跟随社会前进的步伐,“全国的呼声,是向民众追逐,尤其是教育方面,最为激烈。例如识字运动、民众教育、乡村教育等,都是注意到教育以普及民众为前提。因之图书馆的工作,亦往民众方面开发。”〔33〕可以说,这些认识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与社会教育紧密结合的新时代,图书馆界人士以乐观的、积极的态度迎接这一新的历史时代,以俞爽迷的观点可说明这一问题,“年来社会教育的声浪,正高唱入去”。社会教育的对象是全体民众,“社会教育事业的目标是专注意于未受教化者,及有缺陷者。替他们设法改善”。〔34〕显示了图书馆事业在社会思潮的大环境下的发展,图书馆界学者密切关注和研究社会思潮,并主动将图书馆事业纳入到大的社会思潮背景下加以研究的特征。图书馆在开展大量的诸如阅读活动、讲演会、故事会、学术研讨会等活动中,确立了开创图书馆界新时代的信心,同时其大量的活动和取得的效果,也广泛为社会的认可。因此,更深层次地认识到进行社会教育的方法、途径很多,但以图书馆最为重要,“图书馆不仅是社会教育的一种,它实在是社会教育的中心……”图书馆之所以应该有如此地位,是由它的特征决定的,因为图书馆的服务,可以不受时间限制,不受性别年龄、贫富贵贱限制,收藏的各种图书资料可以免费提供服务,而且可以满足各个群体的阅读需求。
图书馆与社会教育的关系与作用,最生动地体现在图书馆学者在20世纪20、30年代中国兴起的成人教育运动之中。1927年,李小缘在《图书馆学》中就从美国图书馆的发展分析,最引人注意的是图书馆作为平民大学,要引到“成人教育路上去”的观点,同时指出,“公共图书馆运动与成人教育运动是二而一,一而二,分不开。〔35〕”这一认识标志着图书馆已完全脱离了自我封闭的状态,将社会运动发展和图书馆的发展置于同一个社会平台上加以研究,充分显示出了图书馆已由保藏时期过渡到了活用时期,图书馆的生命在于为广大民众服务,在于和社会同发展、共命运。标志了图书馆是一个教育机构的理论已达到一定的层次,图书馆以其独特的满足社会需求的方式,与学校教育、社会教育事业并驾齐驱。
1933年3月,杜定友的《图书馆与成人教育》出版,标志着图书馆与有关社会运动进入了具有思想体系的研究阶段。该书20章,理论结合实践,举凡乡民、工人、团体、毕业生之教育、大学推广教育等无不论列。当时就有学者评论:“讨论成人教育的关系,本书在中国现时恐怕是唯一的书了,至少是目前最有系统的一本了。”〔36〕以后,社会教育学者马宗荣出版了许多有关社会教育的著作,他以社会教育的阔广思路,结合图书馆领域的论述,成为中国近代图书馆理论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第四,图书馆以策动一切社会活动为中心的层面。中国的社会教育运动在20世纪20、30年代形成高潮期,其形式多样,参与人员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群体。在多种类型的社会教育运动形式共存的状况下,一些团体设立了试验区,产生出了许多具有良好社会效应的成果,扩大了社会教育运动的范围和影响,形成了一批具有很大社会影响的核心人物。作为社会教育中重要组成部分的图书馆,一直得到许多知名人士的关心和支持。图书馆学者和许多社会知名人士加强交流,互相呼应,形成了一个相互交融、相互配合、支持的活动高潮期。
在社会教育的氛围中,图书馆为社会服务,其范围、影响普及于整个社会,“图书馆之施教目标,在于促进社会发展,故图书馆之设施,以策动一切社会活动为中心工作”。〔37〕图书馆被纳入了改造社会、开展社会教育工作的极重要的部门,这些认识已超越了图书馆界学者自身的认识范畴,亦成为当时社会教育家的共识。如傅葆琛认为:“民众图书馆是一个普通社会教育的机关,也是社会民众教育机关。”俞庆棠认为图书馆应属于社会教育机关,并设想把民众图书馆建成为实施民众教育的中心。〔38〕这些从各自事业出发点而扩展开来的认识,在学术思想和实践活动中形成了大量的交叉点,在这些交叉点上,形成了大量的各具特色的共同点和相似点,正是这些以共同点和相似点为纽带,使社会教育运动中各个领域的学者联系起来,不断将社会教育的相关活动深入地发展下去。
就图书馆领域而言,这种联系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①参与社会名流的活动。这方面的活动以开展演讲活动起始。1917年沈祖荣在报界俱乐部召开的会议上作了演讲,提出“故国民智识之进步,与图书馆至有关系”、“是可知教育普及问题,非图书馆不足以竞全功”的论点,开创了国内图书馆职业人员参与社会活动的新时代。1920年,杜定友被推举为菲律宾中华学生会会长,3月13日,中华学生会在华侨商会所召开欢迎黄炎培、王志莘及新任领事大会,华侨各界名人应邀出席。在欢迎大会上,杜定友发表演说,与黄炎培等人相熟自此开始。1922年暑期,上海嘉定县南翔开办暑期地方演讲会,参加演讲的有杜定友、黄炎培、俞庆棠等著名人士,杜定友进行了“新教育与各界”、“图书馆与平民教育”两个主题演讲。〔39〕这些活动,真实地反映出了当时图书馆界的社会活动家的影响和地位,更是真实地反映出了图书馆事业和当时的社会教育事业的密切关系。当时图书馆界的许多活动,社会知名人士都十分乐意参加有关会议并作演讲。如1929年1月28日在金陵大学举行的中华图书馆协会第一次年会上,杨杏佛、陶知行等人作了演讲。这些由图书馆界与社会知名人士参加的活动,密切了图书馆界与社会教育领域的联系,分别加快了各自领域的建设步伐。
②参观、晤见社会名流。这方面沈祖荣具有代表性。受中华图书馆协会的委托,沈祖荣于1933年进行了中国图书馆建设与图书馆教育状况的调查活动,期间多次演讲,参观了许多除图书馆外的诸如民众教育馆等设施,会晤了许多著名人士。如当时学术思想界的领军人物胡适、燕京大学代理校长高厚德、北京协和医学院顾临、齐鲁大学代理校长戴维士、蔡元培、叶恭绰、黄炎培,晤见了河南教育厅长李甫连等。〔40〕尤其是赴定县参观了由晏阳初等人创办的民众教育和乡村改造试验区,进行了有关社会教育和图书馆教育的深入探讨。在试验区开设之初,工作巨大,但是晏阳初等人从普及民众教育的角度,对试验区内的图书馆建设十分重视,拟设一图书馆先供工作人员之利用,然后以供普及于民众之用,并且达到了共识,试验事业“须有图书馆常来浇灌他们的智力,启发他们的才思。现在该处已请本校毕业生一人,前往担任图书馆工作”。〔41〕
③社会知名人士参与图书馆活动,图书馆人士与社会名人共事。作为社会教育重要组成部分的图书馆,积极参与其他社会教育事业,积极主动邀请社会名流参与图书馆活动与工作。1924年当上海图协编辑委员会召开会议时,推定黄炎培、胡适、梁启超、张君劢等50余人为名誉编辑,类似此举,保证了图书馆界和社会各界,尤其是教育、出版界的密切关系。中华图书馆协会成立五种委员会时,梁启超任分类委员会主任,傅增湘任编目委员会主任,林语堂任索引委员会主任。1929年2月,中华图书馆协会代表大会改选职员期间,戴季陶、蔡元培等发表演说。1935年,上海市图书馆临时董事会推荐蔡元培为董事长。这些说明当时社会名流十分重视图书馆,这是保证图书馆快速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同时,一些政府教育部门十分重视图书馆的作用,在商讨教育问题时,图书馆界人士也作为重要组成而得以参与商讨。1928年广东省教育厅长黄节为改良教育,特分函聘请戴季陶、朱家骅、许崇清、金曾澄、庄泽宣、杜定友、杨国荃等18名教育专家参加8月6日的全省教育会议。〔42〕图书馆学者作为社会教育专家的一部,已得到政府、学者、专家的广泛认同,其研究成果同样被广泛认同,最具说服力的是1936年由社会著名人士发起出版的、针对杜定友的《杜氏丛著书目》一书,蔡元培为此书题签,孙科、叶恭绰分别作序,21人撰文,一时成为盛事。
图书馆和社会名流、学术团体、其他社会教育领域的广泛联系和各种活动的开展,表明了社会对图书馆作为重要的社会教育机构的认可,对图书馆深入开展广泛的社会教育活动的期望。在“新图书馆运动”时期,图书馆也确实承担了重要的与文献资料密切相关的社会教育的责任。
中国近代各阶段的社会教育思潮,对促进中国近代图书馆事业的发展,起到了重大的推进作用。民国建立之时,就已开始被认为图书馆是除学校教育以外的第一要务。在20世纪20年代,图书馆作为重要的社会教育机构的认识,已为社会各界广泛认同,进而提出要造就图书馆社会教育(民众教育)中心位置。中国近代社会教育发展史表明,中国近代图书馆的发展,通过宏观的新图书馆运动的整合,极好地承担了大量相关的社会教育责任,对社会教育与图书馆发展之间的关系的研究,是值得继续深入探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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