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兆勇
(淮北师范大学,安徽 淮北 235000)
《艺概·诗概》理路、使命及得失谈
张兆勇
(淮北师范大学,安徽 淮北 235000)
从清诗及清代社会思潮的大背景考察《艺概·诗概》的使命,从中国文化的深厚背景找寻刘熙载诗评的理路,从清儒与宋儒的关系考察刘熙载之所失,是捕捉《艺概·诗概》目的的基本手法。
性情;唐宋之争;天地之正
刘熙载(1813-1881)字融斋,江苏兴化人,官至广东提学史,晚年在上海龙门书院讲学,毕生以治经为主,《艺概》一书系历年论述的记钞,内容包括《文概》、《诗概》、《赋概》、《词曲概》、《书概》、《经义概》。
学人一般认为这是一部谈文论艺、带有总结性的书。笔者认为这是一部纪录作者毕生与古人对话,感悟古人性情的书,是一部有明确目的的刻意之作。泛览《艺概》全书,不难感到它至少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全书虽是六大部分,但所用的思惟方式及取去的标准高度一致,即以性情为第一范要,以对性情的传递为艺术作品成功与否的标准。纵观全书刘熙载不厌其烦地表明这样一个观点,就对性情的传达而言,在同一时期不同艺术载体有高度的一致性,考察艺术风格差异的原因,时代的迁变胜过艺术载体的异样。
第二,刘熙载一方面注意到对各种不同艺术种类一致性的挖掘,同时又注意对各种不同艺术于它们发展延革的各不同时期所呈独立性的挖掘。因此,在刘熙载看来概与概之间各种不同艺术既存在思惟上高度的一致性,又存在有严谨的独立性,特别是存在它们在每一阶段独立性。
第三,《艺概》自序有云:“(本书)举此以概乎彼,举少以概乎多。”就此我理解刘熙载于本书的创作思路非常鲜明,即是要以一个具体的此在为讨论平台,然后提升到对此种艺术样式普遍意义的捕捉,而最终目的则是要回到对儒家最高境界的把玩体证。刘氏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依托对此的明确自觉而使思惟能特立独行。
至于排列顺序,作为一个经学家,他没有把经义放在最前面,而把文排在最前,诗紧于其后,我以为刘熙载这里并没有轻经义之嫌,而是因为在他看来“艺者,道之形也,学者兼通六艺尚矣,次则文章名类各举一端莫不为艺,即莫不当根极于道。”即是说经义已贯于其它各种之中了。
的确,如果说刘熙载能在有清一代各家各派之后,晚出此书而超在众著之上,那么我以为这不仅在于他感悟的透彻,尤其在于他于感悟之中多有儒家情怀,多触儒家的精神。
在本文里,笔者想就《诗概》来对隐于行文中的此种真精神做一些说明。
一
众所周知,有清一代诗家一直以来始终徘徊在尊唐与宗宋的争执之中,尊唐者贬宋,宗宋者无视唐人及唐宋间的联系。
不必否认,对此争执漩涡刘熙载不仅没有回避而且正是将思路展开于此的,但是刘熙载的过人之处在于他首先将思路越出了唐宋视域,从更宏观的、更形而上的高度入手,他认为诗者从客观角度“乃天地之心”。从主观的角度乃民之性情。这看起来是一个从明代性灵派就有的观点,刘熙载却从这里树立起来他铺成系列问题的出发点①,他所树立的出发点即正变观,并且很快将正与不正作为判定诗歌优劣的最高标准。
什么叫正,刘熙载认为乃在于吾人性情或吾人的行为得天地之气,此从成果角度就思想层面来说即是内中涵容儒气,而就诗的意义上来说,即是具有骚的精神了。据此标准刘熙载很快发现自《诗经》以来,历代诗歌存在有跨越时代的惊人相似之处。即是说,刘熙载发现从汉代以来,历代积累了太多是秉赋着此正气而为诗者,这些诗人有一些共同的特点,即:(1)深沉执着。(2)情怀扩大。(3)感情热烈。(4)真情自在,在诗歌之中自乐、自励、自伤、自誉、自警。特别是于执着之中内在有超越一律。(5)刘熙载发现历代诗人更有一种特点在于往往于坚定之中藏有一种深深的忧患,并由此升华出一种情愫。
以此为标准,刘熙载将历代诗人大体上分成两类,除了他所深情关注的出于骚而得儒家之正诗人外,另一类就是出于庄所谓不正者的,但是刘熙载并不是简单地否定出于庄者,而是成功地将庄骚正变之说与气格之说浑融一体,参于了对正与不正的更深一层次的挖掘。
众所周知,“气格”之说是从欧阳修就有的讨论词气的范畴,到明代成了前后七子的理论核心②,前后七子为了寻找呼吁明诗的正统,大力倡导气格,不难发现,他们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将气格说与尊唐说捆绑在一起。
刘熙载沿用了此“气格”说,所不同之处在于他是从讨论气本身特性开始,他认为气有清浊厚薄,此不在于有唐宋,而在于它自身的内涵,毫无疑问,他这样做的效果是将前后七子的捆绑思路重新作了剥离。如果说刘熙载以清与厚作为他期望的气格之优者,那么他是把清与厚定位庄骚统一这一层面上的,如果说他把浊与薄当成是所谓气格之劣者,那么他认为这是庄老对骚雅的浸浊,是偏对正的妨碍。刘熙载最终要达到的境界即是要于一首诗中达于迷离、切实,广大、精微统一,刘熙载云:“凡诗迷离要不间;切实要不尽;广大者要不变,精微者要不僻。”特别值得说明的是我们所不厌其烦地分析刘熙载的这一点应是他理论的核心,是涵盖了诗词曲文各种不同载体的。
试举例看:比如刘熙载论词云:“词之大要不外厚而清,厚包诸所有;清空诸所有也。”其论曲云:“曲以破有,破空为至上之品。”
就诗歌而言,从《诗概》中不难知道,刘熙载于汉代之后只推崇两位,即陶渊明、杜甫。
如对陶渊明其云:“陶诗有‘贤哉回也’,‘吾与点也’之意,直可洙泗遗音。”此是从境界上。
又云:“陶诗‘吾亦爱吾庐’我亦具物之情也;‘良苗亦怀新’物亦具我之情也《归去来辞》亦云‘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此是从情怀上。
又云:“钟嵘《诗品》谓阮籍《咏怀》之作‘言在身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余谓渊明《读山海经》言在八荒之表,而情甚亲切,尤诗之深致也。”此是在肯定渊明性情的真挚。
如果说刘熙载在陶渊明这里只是冲破清儒而努力把握其真儒意,那么在杜甫那里刘熙载除了强调其真儒外,更强调他的正及由此而达于的与天地宇宙的触及与浑融了。如其云:
“杜诗高大深俱不可及,吐弃到人所不能吐弃,为高;涵茹到人所不能涵茹,为大;曲折到人所不能曲折为深。”
“杜诗只是无二字足以评之。有者,但见性情气骨也;无者不见语言文学也。”
“杜陵五七古叙事节次波澜,离合断续,从《史记》得来而苍茫雄直之气,亦逼近之。”
杜陵云:“‘篇终接混茫。’夫篇终而接混茫,则全诗亦可知矣,且有混茫之人,而后有混茫之时。”
从上面列举不难看出,他所以推崇陶杜在于他首先看中了这两位诗人均是以儒家为内涵而最终树立起了正,其次,刘熙载还挖掘出这两位诗人均达于了在天地意义上的浑融。
就此,我们可以说,如果说刘熙载是按照正的理论来评品陶杜的,那么我们同样可以结论以为刘的这个理论也正是在评品陶杜时逐步明确起来的。
二
终于,刘熙载的这一关乎正的理论以其深刻和宏观超越了从明以来即有的唐宋诗词之争,取得系列崭新的识见,约之如下:
(一)从根本上找回了一首好诗的标准,此标准即是有性情,此性情首先应真挚。
其云:“钟嵘《诗品》谓阮籍《咏怀》之作‘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余谓渊明《读山海经》言在八荒之表,而情甚亲切,尤诗之深致也。”
“杜诗只有无二字足以评之,有者但见性情气骨也,无者不见语言文字也。”
其次,此性情之中应有儒道的内涵,并且以两家的协调为最高境界。
泛览《诗概》但凡历史第一流诗人,刘熙载把握其价值均是从他们的作品中首先把握其儒道内涵的。
比如其云:“曹子建、王仲宣之诗出于骚,阮步兵出于庄,陶渊明则大要出于论语。”
“曲江之《感遇》出于骚,射洪之《感遇》出于庄,缠绵超旷,各有独至。”
“元、韦两家皆学陶,然苏州犹多一‘慕陶直可庶’之意,吾尤爱次山以不必似为真似也。”
“陶谢并称,韦柳并称,苏州出于渊明,柳州出于康乐,殆各得其性之所近。”
又,均努力于指出他们的成功在于极有效的处理了儒道之和。比如他异乎肯定地指出陶渊明,李太白、韩愈均在于他看准了他们作品中的这一点。比如其云:“苏轼云:‘陶诗云“愿言蹑清风,高举寻吾契。”又云“即事如己高,何必升华嵩。”可见其玩心高明,未尝不脚踏实地,不是侗然无所归宿也。’”
又云:“太白诗虽若升天乘云,无所不之,然自不离本位,故放言实是法言,非李赤之徒所能论也。”
“退之诗豪多于旷,东坡诗旷多于豪,豪旷非中和之则,然贤者亦多出入于其中,以其与龊龊之肠胃固远绝也。”
再次,指出此性情有理趣但无理障,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刘熙载认为此理趣应是自然带出的,应当以宏大与寥廓作为背景,刘熙载特别注意比较了韩愈与苏轼诗的理趣,以为他们均有理趣,而苏轼更出于自然,所以更高。
其云:“遇他人以为极艰极苦之境,而能外形骸以理自胜,此韩苏两家诗意所同。”
“东坡诗善于空诸所有,又善于无中生有,机括实自禅悟中来,以辩才三昧而为韵言,固宜其舌底澜翻如是。”
刘熙载还特别标举了朱子的感兴诗,以为“高峻寥旷,不在陈谢洪下,盖惟有理趣而无理障,是以至为难得。”
(二)使无论是唐宋时代诗歌发展各时期的各家各派最终均有一个相对统一的评判标准。
不难发现,刘熙载是将各家各派的诗统一到用正变来看的,即;统一到用庄骚来看其正变;统一到以庄骚的协调性看境界的深浅。这就是说,在刘熙载看来一首诗的好坏不在于它的时代,关键是它的根基出处,即儒即正,即道即偏。
其云:“诗以出于骚为正,出于庄为变,少陵纯于骚,太白庄骚之间,东坡则出于庄者十之八九。”
刘熙载特别以《古诗十九首》与苏李诗为例,从偏正而比较过境界的深浅。
其云:“古诗十九首与苏李同一悲慨,然古诗兼有豪放旷达之意与苏李之一于委曲含蓄有阳舒、阴惨之不同。”
“十九首凿空乱道,读之自觉四顾踌躇,百端交集,诗至此,始可谓其中有物也。”
从上可见,在刘熙载看来与古诗相比,苏李诗因为缺乏了骚意,亦就没有了通天之志,因而价值上要略逊一点。
(三)这里特别需要说明的是,刘熙载没有简单化,概念化正偏,在他这里,正偏之别决非等同于唐宋之别,一方面他认为任何时代均其偏者,另一方面他又认为偏者不一定不好,关键在于境界。
刘熙载的这一观点,尤其表现在对东坡的认识上,他一方面指出他的性情之偏,另一方面在对其评价中又是一往情深。于言谈之中充满着肯定与激情。
其云:“东坡诗打通后壁说话,其精微超旷,真足以开拓心胸,推倒豪杰。”
又云:“东坡诗推倒扶起无施不可,得诀只在能透过一层及善用翻案耳。”
刘熙载还特别以关乎李白为例指出了历代学人往往因为自身的原因而对一个诗人有偏执。他首先指出李白的意义在于无遗美。
“太白诗以庄骚为大源而与嗣宗之渊放,景纯之隽上,明远之驱迈,玄晖之奇秀,亦各有所取,无遗美也。”
又指出“太白与少陵同一志在经世,而太白诗中多出世语者,均为言之也。”
在此基础上刘熙载又极其明确的指出历代学人执李白于偏执乃在于不知师其气。
“学太白诗当学其体气高妙,不当袭其陈意,若言仙、言酒、言侠、言女亦要学之,此僧皎然所谓‘钝贼’者也。”
不知席天慕地乃是出于自然,“慕天席地,友月交风,原是平常生活,非广已造大也。太白当以此意读之。”
不知游仙等其形式,“太白诗言侠、言仙、言女、言酒,特借用乐府形体耳。”
不知“太白早好纵横,晚学黄、老,故诗意每托之以自娱。”
不知“天然去雕饰”是油然之结果,是在天人一体上的自然。
而这一切在刘熙载看来均缘于学人不知“太白与少陵同一志在经世”,言下之意即是不知李白的最根本者乃在于正,不知太白的根本精神亦在于正。
刘熙载认为“《宣和书谱》和架之章草隶佳处机会与造化争衡,非人工可到。”余谓太白诗佳处亦如是。
“有时白云起,天际自舒展”“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即此四语想见太白诗境。
又刘熙载以为他的“日为苍生忧”即少陵的“穷年忧黎元”之志也,他的“天地至广大,何惜遂物情”即是少陵的“盘餐老天食,分减及溪鱼”之志也。
三
在上述这些灼见明确之后,笔者以为,《诗概》主要做了两件事,一者即是以此为标准,对四唐诗的一些重镇做了令人信服的定位。在他看来有唐一代诗,有的是心向往此境而境界却没有充分展开的。
比如他评价王、孟、大历十才子、韦应物云:
“王孟及大历十子诗皆尚清雅,惟格止于此而不能变故犹未足笼罩一切。”
“元韦两家皆学陶,然苏州犹多一‘幕陶直可庶’之意,吾尤爱次山不必似为真似也。”
在他看来,初唐诗的延革也是这样。
“唐初四子源出子山”“沿陈隋之旧故虽才力迥绝不免致人异议,陈射洪、张曲江独能超出一格为李杜开先。”
有的又是牢牢把握自己时代而生变的,刘熙载特别以昌黎为例肯定了此一变体。
“‘若使乘酣聘雄怪’,此昌黎《酬庐云夫望秋作》之句也,统观昌黎诗,颇以雄怪自喜。”
“昌黎诗往往以丑为美,然此宜施之古体,若用之近体则不受矣,是以言各有当也。”
“昌黎、东野两家诗,虽雄富清苦不同,而同一好难争险。”
而对于中晚唐,刘熙载则也用心宣称那些因时代而呈衰飒之色,显得不浑融完整的。
比如其云:“钱仲文,郎君胄大率衍王孟之绪,但王孟之之浑成,却非钱、郎所及。”
特别值得一说的是他对中晚唐诗歌之特征做了醒目的关注与肯定。
“刘梦得诗稍近径露,太抵骨胜于白,而韵逊于柳,要其名隽独得之句,柳亦不能掩也。”
“常语易、奇语难,此诗之初关也;奇语易、常语难,此诗之重关也。香山用常得奇,此境良非易到。”
“杜樊川诗雄姿英发;李樊南诗深情绵邈。”
综上所举不难发现,他在评品晚唐时并没有苛求于他所标举的正字。但我们从中又时时能感到“正”字在发挥的作用。
二者,与对唐人评价相互映照,他对以山谷、苏轼为代表的宋人也做了较细腻的评价,从而表现对宋诗的看法。
从《诗概》对以苏黄为代表的宋人评价看大体上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将对苏黄的评论大体上对称并行,也即努力在相互映照之中找寻出他们的共同与不同,约言之,他们间的共同一者以意胜而超越于唐人的以情韵胜。二者,无一意一事不可入诗者,他们的不同则在于“山谷诗未能若东坡之行所无事,然能于诗家因袭语漱涤务尽,以归独得。”
(二)单刀直入于江西诗派及山谷诗的精神,完全丢弃了一直以来围绕诗歌作法对山谷揣摩的理路。在此之中他首先摆正了西江名家在从西昆体到陆放翁间的位置,指出西江“贵清实贵富”的特异处。其云“西昆体所以未入杜陵之室者,由文灭其质也,质文不可偏胜,西江之矫西昆,浸而愈甚,宜于复治,口实欤?”这就是说在他看来,江西诗派虽致力于超越西昆体,但是没有建立起从内容的角度,所以反是后人的口实。
“西江名家好处在锻炼而归于自然,放翁学西江者,其云‘: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平昔锻炼之功,可于言外想见。”这就说明一旦西江诗人的优点为放翁把握就有无穷的魅力。
其次,刘熙载异乎刻意坚定地指出了黄山谷诗中所突出的精神。在刘氏看来,黄山谷诗中至少有以下精神:
(1)泛滥于历代各家漱涤务尽,最终归于独得,从而达于“潦水尽而寒潭清”的美。
(2)陌生化构思,“取过火一路,妙能出之以深隽,所以露中有含,透中有皱,令人一见可喜,久读愈有致。”
(3)忌俗,此是许多评论家均指出的山谷之处,关于此,刘熙载一方面指出他的“陈言务去”,极完备地继承了唐人杜诗、韩文的理路。另一方面指出他的诗也是对孟郊的领悟,“无一软熟语”。
(三)将苏黄与陆游相对照,请注意一下刘熙载在此并无褒贬之义,他只是想让这三大诗人在对比中各自的风格更鲜明。
刘熙载云:“东坡、放翁两家诗,皆有豪有旷,但放翁是有意要做诗人,东坡虽为诗,而仍有夷然不屑之意,所以尤高。”
“西江名家好处在锻而归于自然,放翁本学西江者,其云‘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平昔锻炼之功,可于言外想见。”
“放翁明白如话,然浅中有深,平中有奇,故足令人咀味,观其《斋中弄笔》诗云:诗虽苦思未名家,虽自谦实自命也。”
不难发现,刘熙载在此想要指出的意思是对于诗,苏、黄、陆三家均很刻意,但苏黄的刻意在于意,陆游的刻意在于诗。刘熙载这里还有一层隐含在于他要指出假如要是这样,既便是正也不能达于诗境。
(四)从《诗概》中看,刘熙载在理清他对以山谷为代表的西江诗人之后,没有忘记他用一贯的总的评品标准,即以偏正对之进行定位。从此角度看,刘熙载的观点也非常明确,第一肯定了以黄庭坚为代表的江西诗派的这种刻意并没有伤其浑雅,并认为正是他们的这种浑雅最终使宋诗走出西昆体的寒寂的。第二,刘熙载将此种浑雅拿过来与他与推崇的杜甫做一针见血的比较,其云:“杜诗雄健而兼虚浑,宋西江名家学杜几于瘦硬通神,然于水深林茂之气象则远矣。”应该说这不仅是他讨论宋诗的定论,也同时是他推崇杜甫的换一角度与思路。
四
综上所述,我以为对于刘熙载的诗论我们似乎可以得出如下的结论,即刘之诗论是清楚的,又是含混的;刘之诗论是深刻的,又是肤浅的。
我们说他清楚,就是指他的诗论从树立正偏讨论起,全面理顺了汉以后历代诗歌之优劣,从而一举超越了明清以来关于唐宋诗尊贬的争议;我们说他含混在于刘氏虽标举了性情之为诗之实,但没有注意魏晋唐宋各代诗所面临的是不同问题,有不同的使命,因而性情虽正,但也有不同的使命,不同的内涵。或云魏晋唐宋各代诗人越是正越能表现为它们各自以不同而达于与天地宇宙对话。
我们说他深刻乃在于他是从天地宇宙之气来从根本上把握此正字,所触动的是中华文化之根,其价值在于一举越过了清儒的平浅。
我们说他肤浅乃在于刘熙载依然有清儒的偏执,不愿于宋学的大背景上来找寻宋诗所以刻意、所以忌俗、怎样忌俗的原因,也因此就找不到情韵悠扬的盛唐之音到了中唐突变衰飒的原因。
所必须说明的是,刘氏的这些弱点在清儒那里应是普遍现象,刘氏于《诗概》中刻意于借对陶渊明、杜甫阐释、弘扬儒家之正气已经算是深刻的了。
注:
①刘熙载与明代的公安派,与清代的袁枚的性灵说的区别不是本文的要点,容另文阐发。在此笔者想要指出的是与刘氏观点相比无论是公安还是性灵,他们的性情世界的弱点均在于空。
②叶梦得《石林诗话》有云:“欧阳文忠公诗始矫昆体,专以气格为主,故其言多平易、疏畅。”在后七子谢榛《四溟诗话》中,“气格”就是其最核心范畴,其云:“诗文当以气格为主。”
[1]刘熙载.艺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2]罗根泽.中国文学批评史: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3]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
On YiGai·ShiGai's Logics,Missions and the Gains and Losses
Zhang Zhao-yong
(Huaibei normal university, Huaibei Anhui 235000, China)
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study YiGai·ShiGai's missions from the background of Qing poetry and Qing Dynasty social trend of thought.It finds logics of Liu Xizai's poetic theories from the deep background of Chinese culture.We investigate Liu Xizai's gains and losses from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ong Ru and confucianism in Qing Dynasty.Therefore,we may achieve capture the purpose of YiGai·ShiGai from the above several aspects.
temperament;the contentions of Tang and Song poetry;the confucian spirits of heaven and earth
I207.22
A
1672-0547(2011)05-0078-04
2011-06-27
张兆勇(1965-),男,安徽五河人,淮北师范大学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与传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