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全顺,冯杰
(1.枣庄学院 学习科学研究所,山东 枣庄 277160;2.枣庄市特殊教育学校,山东 枣庄 277100)
中世纪对上帝和神灵的信奉与膜拜,是人类所向往和追求的最高境界。当时,在西方是基督教神权统治一切。进入近代,传统宗教衰微,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是科学的发展对宗教的消解。近代科学思想推翻了传统宗教的假想和臆说,消解了传统宗教的神秘性和权威性。中世纪宗教神学强调通过神秘的情感体验和内省来达到对上帝的领悟,而科学强调一切通过实验、实证,坚持用理性的方法,对客观世界、人以及人与客观世界进行探索和研究,反对包括神秘主义、信仰主义、直觉主义等非理性主义在内的思想倾向或观点。
近代科学的发展,促进了哲学的分化,要求建立起系统明确的自然科学观。培根最先提出了实证与归纳为主的科学方法论。自然科学主义作为一种哲学学派,主张自然是一切存在的总和和全部实在,认为哲学应运用与科学类似的方法,从经验出发,而不是从形而上学的或神学的前提出发,知识要以公众的检验或实证为标准。这种观点走向极端便是“唯科学主义”,是一种“自然科学万能论”,是近代自然科学的形成及其成功而产生的。“唯科学主义”的基本理论是实证主义,它强调自然科学的“实证性”和科学方法的绝对真理性,它彻底揭穿宗教神学的先验性和上帝人格的冥想实存性,但它同时又潜藏着一种危险,即把自然科学与人类其它文化活动分离和科学与人文精神分离。自然科学观取代宗教神学观无疑是人类认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巨大进步。但实证主义在宣布“上帝不存在”之后,以自然科学取代上帝万能、创世的崇高地位,“被看成为某种超出人类或高于人类的本质,成为一种自我存在的实体,或者被当作是一种脱离了它赖以产生和发展的人类的状况、需要和利益的母体的事物”,[1](P29)这就不仅是否定了宗教神学,也否认或贬低了人文精神对人类文明的价值。孔德认为,实证主义学说是人类思想发展的高峰。
20世纪有两件事让人震动和沉思,一件是德国哲学家尼采喊出的“上帝已经死了”;一件是罗马教廷为伽利略“平反”。上帝死了,意味着人格化的“逻各斯”的终结,昭示着以抽象普遍性为特征的理性主义的式微。1992年罗马教廷为蒙冤359年的意大利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伽利略平反,正式承认当年宗教裁判所对赞同“地动学说”的伽利略的审判是错误的。这两件事都与宗教和科学的关系有关。尼采是个非理性主义者,他提出“上帝已死”并不意味着彻底否定宗教,相反他的思想渊源于宗教和宗教哲学,基督教的末日论和基督教本身的“唯一者”与孤独的死亡等观念都对他有直接影响。尼采强调人的生命力,他把生命解释为“强力意志”、“自我意志”、“生存活力”,其基本形态为生命哲学——人本主义哲学与宗教的内心体验学说相结合形成的“超人哲学”。以“强力意志”为特征的“超人”是没有上帝的上帝。尼采的“超人哲学”强调宗教启示的人生意义而反对科学开启的文明世界,一开始就把反传统理性、反科学、反逻辑方法的直觉、体验、欲念等方法,放在哲学思考及文化思想的首位。罗马教廷对伽利略的平反,却反映了现代社会进步和现代科学技术的强大力量推翻宗教审判的暴力专政对科学家野蛮而疯狂的迫害。尼采哲学与罗马教廷为伽利略的平反,看起来两件事的意向相反,但都应该看作是对整个西方文明及其意义的反思,或曰一种哲学意义与宗教意义上的“文明忧患论”,都是从文明或文化危机和困境出发,来总结和推断文明和文化发展趋势的思考结果。说明科学的胜利并不意味着宗教意识消亡,科学理性主义与宗教非理性主义会长期共存。
任何事物走向极端,就必然僵化、腐朽而产生消极、负面作用,或走向自己的反面,正如《老子》曰:“反者道之动”。[2](P142)欧洲天主教在中世纪后期成为封建专制主义的精神支柱和阻碍社会发展的反动势力,变成麻醉人民的精神鸦片,对科学的发展起着桎梏与摧残作用,遭到文艺复兴运动和启蒙运动的批判与否定,到近代便衰微了。同样,科学的发展成为唯科学主义之后,与人文主义发展分离,变成单向度的物质主义文化,便成为可以为善亦可以为恶的意识形态,成了一种对人异化的客观力量,窒息着人的生存的价值和意义,致使人们在精神生活中面临着巨大的压力。而上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意味着近代以来的资产阶级充满信心和乐观精神的整个价值体系面临崩溃的“文化危机”的到来,科学发明把战争由冷兵器时代推进到热兵器时代;“二战”之后,科学又把战争推向核武器时代,军事霸权主义者和恐怖主义者都利用高科技作恶。生活的不安定和不知道生活的最终意义,促使人们力图追问出世界意义和人类存在意义,世界本身对于现代人来说失去了本身自明的性质。在历史上还没有像今天这样产生如此强烈的对世界的神秘和可怀疑意识,于是,人们在借助科学技术手段来提高、扩展自己的生存能力的同时,又开始回归宗教信仰,在教堂里似乎可以寻觅到终极关怀。科学技术所不能给予的灵魂栖息地,让处于高度紧张、生活节奏加快的生存心理得以平静下来。
20世纪的战争暴露了科学理性的脆弱本质,科学家的所作所为被战争所能证明的不是用来抬高自我和人类的自身形象,而是为野蛮和暴力进行辩护。因此,科学理性在它抛弃人文精神之后的本质中包含着病态,它已失去了最初的光辉,转变成一种新的神话,一种奴役人的力量。在核武器戮破科学可以画的“画饼”之后,人被置于一个荒原——人性的荒原,人必须面对这个严酷的荒原,思考、怀疑,寻求拯救。在充满危机的时代更是如此,也许是危机中孕育着拯救的力量。
作为英国历史学家、思辨历史哲学的代表人物汤恩比(1889~1975)认为文明社会由政治、经济、文化三个层面组成,其中文化是重要的成分,它是文明社会所特有的精神活动与精髓,而以宗教信仰为基础的价值体系是精神活动(文化)的标志。他认为自古以来创建的文明社会的一个基本条件就是生产的剩余,但从根本上说,生产剩余只是一个必要条件,真正使各个文明社会得以形成与发展的生机源泉则是宗教信仰。文明形态就是宗教的表现形式,一旦一个民族对自己的宗教失去了信仰,它们的文明势必走向衰落,直到最后被一种新的文明所取代。美国哈佛大学著名教授塞缪尔·亨廷顿认为,一种文明就是一种文化实体,是民族最高文化的组合;文明因历史、语言、文化和传统的不同而不同,更重要的是因宗教的不同而不同。他又认为,全球经济现代化和社会变革的进程,使脱离了长期以来的本土的认同,同时也弱化了把民族国家做为认同的根源,于是,宗教以原教旨主义运动的形式填补真空。宗教复兴为人们提供了认同与依存的基础。汤因比与亨廷顿都在说明宗教并不会因现代社会科技成为文化主流和文明的标志而消亡,尽管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被中国论者定性为“文化霸权主义”,是在为美国统治者出谋划策,但他十分重视宗教在现代文明中的作用,还是有眼光的。
1989年以后,苏联解体,东欧剧变,宣告世界冷战格局结束,进入了一个所谓的后冷战时期。苏联体制的坍塌是上世纪最重大的历史事件,引起全世界人的关注。人们纷纷研究苏联解体的原因,这“标志着人类开始收拾思想,汲取教训”。有的中国学者认为苏联解体,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有解决好马克思主义与俄罗斯传统文化、西方文化的结合,并不完全是经济问题。有的论者接受汤恩比的观点,认为“十月革命”建立起来的苏联,恰是由于他们对自己的宗教(东正教)失去信仰而解体。从“十月革命”到苏联解体的70年间,传统的东正教并没因为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者掌权而消亡,用汤恩比的话来说,当时的东正教处在“危险的间歇时期内”。汤氏说:“在一种文明解体到另一种人类文明起源期间,保存着珍贵的生命胚芽,渡过这个危险的间歇时期,从而便作为文明的社会之种子存活下来”。[3](P82)从俄国沙皇专制政体崩溃到苏联新的社会主义政体的建立,东正教教会正是因此而变成“文明繁殖系统的一部分,仿佛蝴蝶繁衍过程中充作卵、虫和蝇”一样。“十月革命”后,东正教并没有随着旧政权的灭亡而消亡,只是处在“危险的间歇时期内”,宗教活动的方式有所改变,如上教堂的人少了。“宗教是鸦片”的精神威胁虽然笼罩全社会,但并没有把在老百姓心中的宗教信仰清除掉。平民百姓与社会传统最割舍不掉的还是宗教。即便是革命风暴到来的高潮时期,革命家致力于马克思主义无神论的宣传,对教会采取严厉的制裁措施,而普通百姓事实上还是在宗教世界里生活。历史地看,基督文化不仅是俄罗斯近代文化所必要的精神力量,即便是近代文化的先驱者们——反沙皇专制的十二月党人、赫尔岑、普希金、车尔尼雪夫斯基和列夫·托尔斯泰都离不开基督文化的孕育。为纪念二战反法西斯卫国战争胜利50周年,在莫斯科近郊建立纪念馆,三个组成部分中的一个就是东正教教堂。开馆后,俄国人络绎不绝地排队来到教堂,为在二战中牺牲的将士们祈祷。苏联解体后,东正教在俄国所有的教堂都迅速地恢复了礼拜活动,特别是莫斯科与彼得堡的标志性的大教堂,更是盛况空前。由此可见,基督教在俄国(包括东欧地区信仰基督教的民族)人民的情感中、人格里的积极因素予以传统化、标准化、神圣化,从而既使俄国人个人心理获得平衡,又使社会生活秩序得以巩固。这可以从苏联解体后的动荡时期内各种社会力量的作用方面看出,唯有东正教教会才能为消除俄罗斯社会内权力再分配引起的倾轧状态提供力量。普京上台后,对教会的作用十分重视,他也进教堂,过宗教生活。是否可以说,宗教在旧俄国不是一种抽象的意识形态,而是一种文化传统或文化习俗,因而宗教在“十月革命”到苏联解体前70年间,它能存活下来,而在苏联解体后,它能再度复兴。
1969年,由卡内基委员会所作的大规模的调查,对6万名美国教授问了诸如“你认为自己对宗教信仰的虔诚程度如何”之类的问题,结果发现,34%的物理科学家其宗教信仰是虔诚而保守的,在所有的物理和生命科学家中,有大约43%的人,每月到教堂两到三次,同普通老百姓一样。[4](P21)
俄国与美国都是当今科技高度发达的国家,但是,它们的宗教信仰仍然存在,这说明在现代社会,科学与宗教并非绝对对立而不能相容。我们要全球性的呼吁科学与人文和谐发展,而且这个“人文”中应该包括宗教。
[1]瓦托夫斯基.科学思想的概念基础——科学哲学导轮[M].北京:求实出版社,1982.
[2]老子.老子[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5.
[3]汤恩比.历史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6.
[4]爱德华·J·拉尔森,拉里·威泽姆.一份科学家信教调查卷的思考[J].世界宗教文化,19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