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诗中
科学与艺术无论走到哪里,即便现在少有来往,相信总有一天会留恋对方、携手对方。然而,仔细再想想,支持这种判断的言论虽然很多,但毕竟建立在观察和意愿的基础上,如果有人进一步发问:二者为何必然要会合,若即若离不是也很好吗?你将如何回答?
笔者写《科学与艺术的分手与会合》时也想到这个问题。假若我们不能用可靠的事实和信服的思辩为之提供充足的证据,共识的可信度会降低,推进二者会合的步伐也会放慢。那么,科学与艺术为何要会合呢?下面说几点不成熟的见解。
首先,二者具有互补性,沟通联络不可抗拒。大家知道,科学的特征是求真、探究、理性,艺术的特征是审美、经验、感性,二者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惟有取长补短,渗透通
融,才能扬长避短,风光无限。不妨设想一下,科学是依靠认知、实证、逻辑进取,旨在揭示事物的运动规律;艺术呢?是依靠情感、体验、感受运作,领略世界的美妙和内心的愉悦,如果二者只扫“门前自家雪”,孤军作战,怎么可能迎来“遍地万木春”?
请不要忘记!自然万物——包括我们人类在内,既是科学的对象,也是艺术的对象。换句话说,科学和艺术的作用对象是相同的。因此,科学和艺术的分手尽管有其必然性和合理性,但是就凭二者的作用对象是同一个--分拆开来将面目全非--而言,我们就没有任何理由长时间让这种片面认识事物、体验事物的现象维持下去,要么只用科学的眼光,要么彻底推翻,用艺术的方法对待之。
科学求真,真中涵美;艺术审美,美不离真——这是许多年来众多有识人士认定科学和艺术必将会合的精辟概括。真和美这个你我无法任意割弃的宇宙之“道”,不仅从二者的作用对象昭示,科学与艺术的分手与客观真实相去甚远,而且也从二者的活动者表明,科学与艺术的离别与主观体验格格不入。因为作为从事科学或艺术活动的人来说,科学求真,是从主观到客观;艺术审美,是从客观到主观,不管如今的科学和艺术在实现主观与客观的统一方面做得多么“天衣无缝”,要真正达及真与美的理想境界,除非二者主动地从对方汲取营养,充实自己,同时无私地向对方奉献擅长的一切,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歌德曾经说过:“我们必须把科学当作艺术,然后才能从科学得到完整的知识。”罗素也说过:“数学,如果公正地看,包含的不仅是真理,也是无上的美——一种冷峻的美,恰像一尊雕刻一样。”可见,科学与艺术的会合是大势所趋,不可抗拒。
其次,崇尚创造性的共性,将二者紧密联结在一起。众所周知,艺术的灵魂是创造性。艺术佳作之所以具有感染力、震憾力,经典精品之所以魅力无穷、流芳百世,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构思新颖、技艺超群,在世界上独一无二,而这恰恰是创造性赋予的。独一无二,虽然不能用来准确表述高雅艺术的真谛,但至少从一个侧面表明,创造性对于艺术活动来说如同生命。有趣的是,在科学领域,创造性同样须臾不可缺乏。什么是创造性?简言之,即发挥人的聪明才智,努力创新的思想和表现。按此标准描绘科学,非常适宜、十分准确。难道不是这样吗?科学要揭示自然的奥秘,从明确问题、提出假设,到进行实验、寻找证据,最后得出结论等……所走的每一步,始终高举着创造性的旗帜。
因此,科学与艺术分道扬镳,各领风骚,可是透过现象看本质,共同崇尚的创造性在悄悄地把它们联结起来。李政道说:“科学和艺术是不可分割的,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它们共同的基础是人类的创造力……”是呀!科学与艺术并非判若鸿沟,实际上它们暗地里总有创造性穿针引线——只是我们没有注意罢了。
一般认为,科学发现、科技发明靠的是独立思考、抽象思维;艺术创作、打造精品靠的是激情浪漫、形象思维。如今用创造性这把尺子一衡量,这些区别不再灵验、很不准确。实际上,每个创造者运用创造力进行创新、创意时,思维活跃,文理相通,犹如天马行空,根本不恪守这一界限。比如,爱因斯坦就以脑中再现的丰富形象为实验材料,做思维实验,凭想象提出了光速不变原理;凯库勒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梦想碳链变成一条首尾相连的蛇绞合在一起,推断苯分子是一个六角形的环状结构。至于小说家、剧作家、诗人、画家、作曲家,从事艺术创作时张开想象这一思维的翅膀,自由翱翔,更不在话下。
于是乎,想象或形象思维成了创造者进行创造性活动的法宝,在这里科学或艺术的界限不复存在。德谟克里特(Democritos)说过,诗人只有处于感情极度狂然或激动时才会有成功的作品。柏拉图接受类似的观点,他说:“在现实中最大的天赋是靠迷狂状态得来的。”这样看来,在创造、创新、创意的时候,固守科学与艺术各自的特征纯属多余,反倒是催生新想法、新理念、新思想、新行为、新作品的直觉、想象、顿悟、沉思、灵感、狂然等,在梦幻般的冥冥之中主宰着创造者的精神世界。
说到此,有必要提一下加利福尼亚大学西蒙顿(Dean keith Simonton)的论文《创造力与天才》,因为它从另一个角度告诉我们,世界著名的创造性人才与心理病态具有一定的相关性,这里暂且不讨论其可信度如何,单单从文章所列的长长名单中,我们获得的启示是:在创造性旗帜的感召下,艺术家与科学家完全可以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切磋交流心得,将科学和艺术推向更高的文明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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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与艺术的结合不是简单的结合,而是文理相通、辩证统一
钱老对科学和艺术都有深刻的理解,他说的科学与艺术的结合不是简单的结合,而是文理相通、辩证统一。也正由于钱老对科学和艺术两个方面的深刻理解,他在反复强调科学与艺术相结合的同时,也指出:并不是每一件具体事都要有一样的文艺和科技内涵,那就成了“泛技术艺术论”了。他认为,文艺理论与科学技术关系的轻重因部类而别:技术艺术理论同科学技术的关系最深,戏剧、电影等艺术理论次之,到诗词艺术理论、文学艺术理论同科学技术的关系就更少一些。而在科学方面,与艺术关系最密切的是建筑。他认为建筑是科学与艺术的结合,一幢好的建筑不仅符合力学原理,还是一个艺术杰作,是永恒的。
对钱老这种科学与艺术结合的思想,许多人表示不能理解。在我国科学界,专家多,而统领科学技术全面发展的科学家少;而在文学艺术界,不懂科学照样可以搞文艺创作,但真正成为传世佳作的少。钱老曾感叹说,两者若不结合,终不能成大器。199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曾出版钱学森著《科学的艺术与艺术的科学》一书,但反应平平。可喜的是,从近年新闻媒体的报道中看到,不论在科学界还是在文艺界,赞成钱老这一观点的人越来越多。但他也注意到,他的知音者中,老科学家和老艺术家多,年轻人则少有所闻,这又令他忧心。
文学艺术家不能是“科盲”,这样才会有一个正确的世界观
另一方面,钱老认为,文学艺术家要懂一点科学技术,不能是“科盲”。这主要不在于科学方法,而在于世界观。他说,要成为文学艺术大家,不懂一点科学不行。因为科学技术是当今世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一个文明高度发达的国家无处不存在科学,无处不存在文学艺术。文学艺术家只有懂一点科学,才会有一个正确的世界观,才会对社会有一个正确的认识,然后你才能创作出既符合时代精神又具有历史价值的文学艺术作品。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学艺术工作是先科学而后艺术的。他举例说,鲁迅和郭沫若早年都是学医的。郭老后来还担任中国科学院院长,他对科学有深刻的理解,与科学家们有共同语言。
他特别强调,到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科学有了许多新发展,新技术也层出不穷。文艺人如果不懂一点科学,那会落后于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