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自我批评思想与儒家克己修身

2011-08-15 00:48
党史博采·理论版 2011年10期
关键词:克己儒家文化道德修养

王 垒

(广州体育学院 广东广州 510500)

毛泽东自我批评思想与儒家克己修身

王 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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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毛泽东与传统文化的渊源关系,知名学者汪澍白先生著有《传统下的毛泽东》一书,富有启导意义。[1]笔者于2010年曾撰《儒学渊源与毛泽东的文化选择》一文,对毛泽东与儒家文化的深刻相关性提出了一些基本认识。[2]而儒家文化精神的显著特色之一,便是十分注重个体克己修身的道德修养。千百年来,儒家注重克己修身这一显著特色,已历经浸润,逐渐积淀成为我们这个民族的一种比较稳定的心理特征和民族性格,对国人产生了极其广泛而深刻的影响。毛泽东的批评与自我批评思想,是构成毛泽东思想活的灵魂的一个主要内容。而自我批评,如果就其思想渊源来说,就更多是对中国传统道德思想特别是儒家克己修身这一道德修养论的继承和超越。

一、儒家克己修身道德思想的主要内容

克己修身作为个人生命主体的一种内在的和外在的活动,是指个人为达到一定的道德要求和道德境界而进行的自我反省、自我改造、自我升华和自我超越的全过程。儒家克己修身的道德修养理论,主要包括如下两个方面的内容:

1、克己修身的道德修养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前提和根本。儒家这种“以修身为本”思想,在儒家经典中有突出的体现。例如,作为儒家经典“四书”之一的《大学》指出:“古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自天子以至庶人,壹是以修身为本”。这是一直都很明确的。儒家认为,只有通过个体的修身、养德,才有可能谈得上齐家、治国、平天下。在《论语·为政》中,孔子也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这说明,在孔子看来,身居上位的统治者,只有修明道德,才能维护其统治秩序。孔子此论正是突出地强调了个体修身的政治功能。

2、个人提升道德修养的根本方法是“内自省”。孔子说:“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论语·里仁》)通过自我反省,一旦发现了自己的过错,就要改正。如果一“省”之不足,则可以做到“吾日三省吾身”。他还说:“人孰无过?”.“过则勿惮改。”(《论语·子罕》)孔子认为,“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论语·子张》)若“过而不改,是为过也。”(《论语·卫灵公》)明代王阳明也说:“夫过者,自大贤所不免。然不去其卒为大贤者,为其能改也。故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过。”(《王文成公全书》卷26)说明圣贤之所以可贵,并不在于他们不犯错误,而在于他们有错能改。

可见,儒家文化精神中,对克己修身这一道德修养理论的目的、要领与方法等一系列问题,都已提出一些比较深刻的见解,形成了一个较为系统的有特色自我纠错理论体系。这是儒家文化中值得批判继承的宝贵的精神遗产。

二、自我批评思想对克己修身理论的批判继承

毛泽东的自我批评思想同儒家道德修养论的批判继承关系,主要表现在两者既有相同点,又有不同点。

1、自我批评对克己修身道德思想的继承

第一,毛泽东的自我批评思想继承了儒家克己修身为本的传统儒家认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一个系统过程,其中最基本的首要的内容就是克己修身。所谓“克己复礼为仁”,突出说明克己修身的根本意义所在,即加强进行自我道德修养是齐家治国平天下实现仁政的根本。毛泽东同样认为,自我批评之所以重要即源于无产阶级实践的根本需要。共产党员之所以需要进行道德修养,积极开展自我批评,为的就是达到党内以至整个革命队伍的团结,以利战斗的胜利。毛泽东主张通过自我批评来自觉地改造主观世界,以达到最终改造客观世界之目的。毛泽东认为,无产阶级和革命人民改造世界的斗争,包括实现改造客观世界和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这两大类的任务。他曾多次以房子蒙尘、脸上污垢为比喻,形象地说明共产党同志的思想、党的工作,都应该经常“打扫”和“洗涤”。并且把是否积极开展认真的自我批评,提到关系中国革命成败的高度来认识。例如,他在1929年写的《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一文中就指出“红军第四军的共产党内存在着各种非无产阶级的思想”,“若不彻底纠正,则中国伟大革命斗争给予红军第四军的任务,是必然担负不起来的”。[3]可见,共产党人经常进行自我批评,是完成自己肩负的历史使命的需要。正因此,毛泽东把能否开展认真的自我批评,作为共产党和其他政党相区别的显著标志之一。

第二,毛泽东的自我批评思想继承了儒家强调克己修身自我修养的自觉性。儒家认为,人们克己修身进行道德修养的关键在于“诚”。毛泽东同样认为,共产党人进行自我批评,关键就在于自觉。共产党人开展自我批评的自觉性,是建立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一宗旨的基础上的。毛泽东在《论联合政府》中曾经指出:“以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最大利益为出发点的中国共产党人,相信自己的事业是完全合乎正义的,不惜牺牲自己个人的一切,随时准备拿出自己的生命去殉我们的事业,难道还有什么不适合人民需要的思想、观点、意见、办法,舍不得丢掉吗?难道我们还欢迎任何政治的灰尘、政治的微生物来玷污我们的清洁的面貌和侵蚀我们的健全的肌体吗?无数革命先烈为了人民的利益牺牲了他们的生命,使我们每个活着的人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难道我们还有什么个人利益不能牺牲?还有什么错误不能抛弃吗?”[4]在1962年中共中央召开的七千人大会上,毛泽东在会上发表的长篇讲话中,曾对过去几年来工作中的缺点错误作了自我批评。公开宣布,凡是中央犯的错误,直接的归他负责,间接的他也有份,因为他是中央主席。从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看,以毛泽东当时身处最高领袖的地位,而能够如此自我批评,的确很是难能可贵,使得当时与会的同志深受感动和鼓舞。

第三,毛泽东的自我批评思想继承了儒家强调进行自我修养的长期性和艰巨性。儒家认为,克己修身的道德修养过程是一个长期的艰苦的过程。对此,毛泽东也有充分的认识。他在1942年5月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曾以自己为例,说明自我修养是一个“长期的甚至痛苦的磨练”。他说:由于资产阶级学校的教育,养成了一种“资产阶级的和小资产阶级的感情”,总是认为“世界上干净的人只有知识分子,工人农民总是比较脏的”。后来由于参加了革命,经常和工农群众在一起,逐渐熟悉了他们。“这时,只是在这时,我才根本地改变了资产阶级学校所教给我的那种资产阶级的和小资产阶级的感情”,“觉得知识分子不干净了,最干净的还是工人、农民,尽管他们手是黑的,脚上有牛屎,还是比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都干净。”[5]后来,在1957年召开的最高国务会议第11次会议上,毛泽东在讲话中还对自己作了自我解剖,公开承认自己从前就有过各种非马克思主义的思想,马克思主义是后来才接受的。而在书本上学了马克思主义之后,也初步地改造了自己的思想,但是主要的还是在长期阶级斗争中改造过来的。

2、自我批评思想对儒家修身克己道德思想的超越

毛泽东的自我批评思想,在继承儒家克己修身道德思想的基础上,着眼于服务人民、服务社会主义事业发展的本质要求,实现了多方面的超越。主要体现为在以下几个方面的不同:

第一,两者的目的不同。尽管儒家的克己修身与毛泽东的自我批评思想都是以实现其政治理想为最终目的,但它们是为不同的阶级服务的,具有不同的阶级性质。儒家克己修身,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落脚点在于为统治者服务;毛泽东的自我批评思想,塑造新一代共产主义战士,是直接为人民解放事业,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两者境界不同,判然有别。

第二,两者的内容和标准不同。儒家的克己修身是以封建道德为其内容和标准,如孟子就强调以“仁、义、礼、智’,以封建道德规范来检讨自己的言行。毛泽东的自我批评观.则是以共产主义道德规范为标准的。这种共产主义道德标准,就是要做到“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做到一贯的有益于广大群众,一贯的有益于青年,一贯的有益于革命,“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6]

第三,两者与实践的关系不同。儒家强调道德的自我修养,其方法主要是通过内省、自反等主观认识的过程。儒者固然亦重“践履”,但这只是在日常生活中如何履行固有的传统道德,不是辩证唯物主义所讲的实践。因此,儒家的修养方法是主观唯心主义的。毛泽东的自我批评思想,则是建立在实践第一观点的基础之上的。共产党人的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认为,实践不仅是认识的来源和检验认识正确与否的标准,人们内省、自反的结果要通过实践来检验;实践也是认识的目的与归宿,人们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最终是为了改造客观世界。因此毛泽东不仅强调自我批评不能脱离组织和集体而孤立存在,而且强调个人克己修身的道德修养必须在人民群众的社会实践中去实现。

第四,两者的适用范围不同。儒家的克己修身的道德思想,是仅局限于个人的自我修养。毛泽东的自我批评思想,则根据时代发展的要求,适应革命实践的需要,把自我批评的方法加以推广,运用到其他领域,使它发挥更大的作用。这主要体现在他把自我批评作为处理党内矛盾和解决人民内部矛盾的一个基本方法。毛泽东在《论联合政府》中指出,在1942年的整风运动中,我们采用了这个方法解决共产党内部的矛盾,就是教条主义者和广大党员群众之间的矛盾,教条主义思想和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之间的矛盾。整风运动之所以有那么好的效果,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中国共产党在这个运动中展开了正确的而不是歪曲的、认真的而不是敷衍的自我批评。而进入社会主义社会以后,自我批评和自我教育的方法又成为解决人民内部矛盾的一个正确的方法。

此外,在修身养性方面,毛泽东自己的个性特征也有诸多与孔孟儒家文化精神相契合。孔子提倡贫而无怨,富而无骄。毛泽东一生经历过许多磨难,几度穷困而至于衣食无着,可他并没有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中道而反”。而在出任党的领袖之后,也仍然与普通士兵、农民保持密切的联系。孔子主张为政者当正己而后正人,毛泽东一生恪守清廉,不但从不为个人和子女谋取私利,而且还率先把儿子送往农村,送往战场。孔子耻其言之过其行,毛泽东一生都反对成为言语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毛泽东给自己两个女儿的命名也源自《论语·里仁》“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一语,说明儒家文化精神对毛泽东影响之深。孔子欣赏“坦荡荡”的君子风度,毛泽东自是多次告诫全党同志都应当襟怀坦白。许多学者也认为,毛泽东自己在这方面也起了楷模作用。他毫不掩饰自己过去信过神、求过神,崇拜过康有为、梁启超,信奉过克鲁鲍特金的无政府主义,等等。充分尊重历史,不给自己的成长史涂上革命化现代化的油彩,不遮蔽,不粉饰,一任事实彰明,这些都彰显了一代伟人的崇高风范,体现了坦坦荡荡的君子作风。毛泽东一生奉行“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士人行为准则,其思想性格与儒家文化精神的契合是相当深刻的。

总之,如果我们将毛泽东的自我批评思想与儒家克己修身的道德修养论两者加以考察和比较,就不难发现,后者是前者的思想渊源之一,前者是对后者的扬弃和超越。认识到这一点,将有助于我们更加自觉地运用自我批评这一理论武器,使之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发挥更大的作用。

[1]汪澍白.传统下的毛泽东[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6.

[2]王垒.儒学渊源与毛泽东的文化选择[J].党史博采(理论版)2010(3).

[3][4][5][6]毛泽东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王垒,广州体育学院社科部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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