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琳
回望历史见证人性
——读艾伟的长篇小说《风和日丽》
○丛琳
艾伟在长篇小说的创作上是颇具功力的,继《越野赛跑》、《爱人同志》和《爱人有罪》之后,他的长篇小说《风和日丽》彰显出更为强大的艺术张力和更为充盈的美学品质,艾伟并没有采取精英知识分子的叙事态度和理论立场,而是建立了他独有的小说诗学。
可以说,艾伟是很有担当的作家,他勇敢直面历史与现实的悖论,将历史和人物都还原到日常生活之中,用情感见证人性的力量。在这部洋洋洒洒近五十万字的小说中,艾伟依然执著于对历史、人性、社会、政治的深度透视,但是在《风和日丽》中我们看到艾伟无论对于历史还是人性都有了更加理性的认识,正如艾伟在《风和日丽》的写作札记中说道:“我必须忠直于事实,公正地对待历史,公正地对待每个小说中的每一个人。即使是一个坏蛋,也依旧需要怀着对生命的敬意来书写。”①他一改以往对人性卑微、幽暗面的揭露,转而张扬人性中善好的一面,并坚信人性中向善的力量从来都是强大的。此外,同之前的三部长篇小说相比,《风和日丽》在历史时间的格局上更大一些,他巧妙地将主人公杨小翼个人的成长经历与国家的发展历程融为一体,涵盖了新中国近五十年的历史时间跨度,作家以理性而有节制的叙事姿态促使我们不得不在逼视历史原点的同时,不断地反思历史,反思人性,反思革命。虽然《风和日丽》的叙事是以杨小翼的个人成长经历作为切入点来展开的,但文本整体却显现出宏大的史诗气息,杨小翼的成长历程,她多舛的一生,她遭遇到的每一次命运变迁都牵扯着新中国历史蜕变的阵痛,都折射出人性的深度,让我们企图掀开那些曾经狂热、曲折、痛苦的历史记忆,在这些历史的褶皱中洞见人在时代意志下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感和艰难处境。
一
《风和日丽》讲述的是一个沉重的故事,可以说在小说的世界里充满了风雨雷电,包含着很多悲剧性的元素,但艾伟却给了小说一个很轻盈的名字——“风和日丽”,正是在这“轻”与“重”之间形成了巨大的叙事张力。
艾伟在小说中截取的是自1949年新中国诞生至2000年新世纪的到来期间50年的历史横断面作为叙事背景,这50年间,中国历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深刻变化,但是艾伟的着力点并不在于阐释历史镜像,他的小说中没有“伤痕”,也没有“控诉”,而是采用内敛的叙事姿态,让故事在一个女性的眼光中延宕开来,娓娓道出一个女人曲折、艰难而又带有传奇色彩的人生历程。小说用人物的命运发展联系历史进程,用日常生活中隐藏的沉重与苦难,激发出人性深层的温暖与爱意,映衬出个人与历史的缠绕、纠结,艾伟试图穿越生活的表层抵达人性的深层肌理,探索人性的深度和复杂。正是采取这种“举重若轻”的方式,艾伟将笔触延伸到女性与情感、女性与男性、个人与历史等敏感而厚重的问题背后。
艾伟借助杨小翼的眼睛,见证和呈现了一段刚刚过去的历史记忆,文中涉及到新中国的成立、“文革”、思想解放运动、改革开放以及上个世纪80年代末的一场政治风波等真实的历史事件,然而这些重大的事件也只是作为叙事的背景在文中一闪即逝,仅仅占据了很小的篇幅,真正引起作家关注的是时代历史风云裹挟下的人的命运际遇。但是在主人公杨小翼身份的选取上,相较以往同类题材的小说常常反映历史褶皱中那些被遮蔽的普通人的生活细节、日常琐事而言,我们又看到了艾伟企图解读宏大历史的野心。杨小翼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有着自己都无法预料的极为隐秘的身世之谜,她是共和国将军的私生女,这样,艾伟就将杨小翼的个人成长经历和我们国家的历史紧密联系在了一起,打通了一条个人与国家历史之间的精神通道。也正是因为这样,此类题材的小说常常会使读者在阅读中带着猎奇的心理而陷入对号入座的误区,使小说沦为煽情而通俗的故事。但是,艾伟采用了自然、流畅而又不着痕迹的叙述语言,理性的力量支配着读者不断思考关于历史、现实、革命、情感的互动关系。艾伟一改从前在小说中使用激烈的语言来描写性、暴力和灵魂的冲撞,在《风和日丽》中艾伟似乎变得平和了,他关注的是杨小翼的日常生活,她的出生、成长、爱情、婚姻,而不是像在《爱人同志》和《爱人有罪》中,将人物的生存境遇和性格命运都推向极限的状态,以这样的方式来挑战人性的深度。艾伟对待杨小翼是宽容淡定的,如果艾伟延续他在《爱人同志》或是《爱人有罪》中的叙事方式,杨小翼完全可能成为另一个歇斯底里、内心阴暗的鲁建或是刘亚军,然而那不是杨小翼,艾伟摆脱了以往小说中沉潜于揭露人性黑暗面的努力,他让仇恨、邪恶、嫉妒都在人性的美好中得到净化,正如艾伟在一次访谈中谈到:“在这部小说中尽管历史诡异,但人性总的来说是善好的,这部小说里,我怀着对人性的信任,探讨了爱、友谊及家庭的持久力量,所以即使在苦难中依旧有很多温暖的时光。”②特别是杨小翼与刘世军之间的情感,虽然这段爱情背负着沉重的社会道德和自身心灵的压力,但是却成为杨小翼生命中最灿烂、美好的一段时光,那些相爱却不能相守的爱情,总是会让人百感交集。杨小翼的一生虽然充满了浓烈的悲剧色彩,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绝望,没有放任自己的生命在人生的轨道上任意滑行,她始终坚守着善良的本性,尽力使自己问心无愧。在经历了众多的放弃与成全之后,杨小翼终于释然了,一生的悲剧在平静中换来风和日丽。
将一个女性的曲折人生和大时代的历史风云浓缩在一部小说中,无疑是一项艰苦的工作和一次叙事上的冒险。艾伟选择从人物的内心世界出发,采用传统的线性叙事方式,以简约而又充满理性的语言讲述大时代中个人的生命历程。虽然小说中的历史风云变幻莫测,人物的内心波澜壮阔,但是在艾伟的叙述中,我们感受到的却是内心的质朴与平静。正如小说的题目一样,一切的激烈冲突都在艾伟平和冲淡的叙事中化为绵长的情感力量,使小说更多呈现出理性思辨的意味。今天,我们置身在一个如此浮躁多变的时代,焦虑、抑郁控制着人们的情绪,当我们总是在快步前进,急于去观望未来风景的时候,是否想过用平静、从容的心态回望那些刚刚发生的历史记忆?当代作家每每在小说中涉及到当代历史的时候,就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叙述显得分外局促,常对时代产生无法捉摸、难以预料之感,然而,艾伟的《风和日丽》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回望历史的视角,以往的功过是非已经不再重要,“这个世纪快过去了,是非对错也都已沉淀,功过成败自有公论。”③唯有洞察与张扬人性的美好与温暖,才能演绎出生活的清丽光辉。
二
尽管艾伟在《风和日丽》中采用了“以轻驭重”的叙事方式,但是小说却并没有因此而显得平淡,它依然为我们提供了承载着历史重负的性格复杂的人物形象,以真实的情感力量震撼着我们的心灵世界。艾伟的文学追求自觉而清晰,他曾在创作自述中说:“我理想中的小说是人性内在的深度性和广泛的隐喻性相结合的小说,它诚实、内省,它从最普遍的日常生活出发,但又具有飞离现实的能力,它自己自足,拥有意想不到的智慧。它最终又会回来,像一把刀子一样刺入现实或世界的心脏中。”④
艾伟满怀好奇地打量着人的内心世界,这次,他以一个男性的敏锐目光,完成了对一个女性的生命体验和时代历史的双重书写,用理性思辨的语言演绎出杨小翼性格中的倔强、宽容、智慧、沉静、任性等等既互相包容又互相矛盾的要素。为了寻求身份上的认同,杨小翼半生都倔强而任性地纠缠于“父亲”这个称谓,从儿童时期开始“杨小翼对自己的身世充满了好奇和忧郁。”⑤没有父亲对于杨小翼来说,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这不仅仅是血缘的关系,这更意味着在强大的世俗世界中,她没有来处,没有根源,她无法像别人一样坦然地面对这个世界。于是,当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世之后,她不顾一切毅然选择北上寻父,对杨小翼来说“好像去北京对她来说意味着一切”。⑥然而由于身份的原因,杨小翼想要见到父亲的愿望却是如此难以实现,为了进入那座戒备森严的老宅,为了接近父亲,为了了解关于父亲的一切,杨小翼自私地放任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尹南方爱上自己。终于,杨小翼的生活向着无可逆转的轨道滑行,尹南方坠楼瘫痪,杨小翼被迫离京,她带着赎罪的心理,以决绝的姿态到广安与伍思岷组成了家庭,然而幸福并没有因此而降临,夫妻间的冷漠让她身心疲惫。然而,悲剧远不止于此,文革期间又因为解救被困广安的父亲,杨小翼被吕维宁纠缠,致使她用全部心力苦苦经营的婚姻毁于一旦,她心力交瘁只身返回北京,继续着无根的生活。进入晚年的杨小翼,年华已老去,她终究没有得到父亲的相认,没有了母亲,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儿子,在回望过往生命的时候,孑然一身的她终于明白自己始终是在和这个“纹丝不动的世界”无味地对抗着,不禁潸然泪下。无论亲情还是爱情,杨小翼一直在矛盾的漩涡中纠结,她渴望得到父亲在亲情上的认同,在遭到断然拒绝之后,被遗弃的怨恨让她产生弑父的冲动,她甚至无端地将父亲与国家和政治融为一体,带着报复的心理开始写作有关将军历史的研究文章,“她写这篇文章时,就是怀着嘲弄和审判夹杂的心情,私自闯入将军的个人痛处。”⑦即便是这样刻骨铭心的恨,还是摆脱不了亲情的羁绊,在参加将军葬礼的时候,“杨小翼以为能以旁观者的态度参加这个葬礼,事实上做不到。悲哀就在那一刻降临了,如此巨大,像漫过堤埂的洪水,没顶般地向她压迫过来,她顿觉这世界黑暗一片。”⑧同样在爱情上,杨小翼一方面嫉妒米艳艳能够名正言顺地拥有刘世军,心里常常涌起对米艳艳的敌意,但是当她看到米艳艳艰难地操持濒临破碎的家庭的时候,她毅然决定要同刘世军斩断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杨小翼就是这样的女人,既坚硬又柔软,既任性又果敢,是时代赋予了她多愁善感的敏锐和能抵挡千钧的坚韧,她看起来只是在接受命运的安排,但内里却自有丰富而强大的心灵。
如果说杨小翼总是在被动地接受命运的操控,那么作为父亲的尹泽桂则总是以神坛上的主宰者的身份出现。可以说这个人物的塑造在当代文学的人物画廊中是相当独特的,很少有作家在涉及到这方面题材的时候,能够如此人性化地表现这样的高级干部。尹泽桂作为将军虽然很少被正面描写,但是在小说中也可以说是无处不在,正因为他的存在深刻影响着杨小翼母女的人生,使杨小翼既与母亲产生情感上的隔阂,又始终笼罩在寻父、认父的阴影之下难以释怀。作为一个经历过峥嵘岁月的将军,尹泽桂在生活中无论是对部下还是对家人总是保持着强势的姿态,即便是在熟睡中,他的表情依然如严阵以待的战士,从没有放松的一刻,他的所作所为甚至可以用“铁血”来形容。当得知面前的杨小翼就是自己的女儿的时候,他不但能够断然拒绝承认这个事实,还依然能够做到面无表情,“他锐利地看了看她,像是面对一个骗子。一会儿,他干巴巴地说:‘你回去吧。我什么都不记得了。’”⑨他用惯有的冷漠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拒于千里之外,任何私人的情感对他来说都是奢侈品,都是对一个革命者身份的玷污。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在别人眼中近乎“六亲不认”的人,却一直默默地保护着自己从未承认过的女儿,在得知外孙伍天安的死讯之后,他“脸黑得像要杀人”,怕杨小翼承受不了而一直隐瞒着这个噩耗,埋葬天安之后,他更是将自己早年在法国里昂的诗作:“愿汝永远天真,如屋顶之明月”当作天安的墓志铭雕刻在墓碑上。杨小翼的母亲去世之后,将军还在她曾经居住的石库门里面住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特别是在将军的葬礼之后,尹南方将将军的遗物送给杨小翼,那是一张杨小翼八岁时的一张照片,照片的背面是将军的笔迹,赫然写道:“我的女儿。刘云石从永城带来。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二十日。”⑩读到这里不禁要有流泪的感觉,铁石般坚硬的将军居然也隐藏着如此柔软的内心,原来将军的内心一直是很孤独、寂寞的,他并非无情,而是为了维护一个所谓的革命者的形象,压抑、克制着自己全部的情感,他既是历史的胜利者,同时也成为了历史的牺牲品。
艾伟的笔下人性是如此的复杂而深邃,在《风和日丽》中我们既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历史飓风,也能感受到人性巨大的包容力量。在文本中,除了吕维宁这一形象稍显类型化之外,无论是杨小翼、杨泸、尹泽桂、尹南方、刘世军,或是伍思岷、伍天安父子,甚至是远在广安的小角色陈主任等等都是立体、丰富的,他们的身上都栖居着独特的灵魂,都浸润着作者和读者对历史、时代、人性的深刻省思。
三
作为一个真正有社会责任感的作家,艾伟在以独特的叙事方式潜入人性深处的同时,也在大胆直面和反思历史,特别是建国以来的当代中国的历史。艾伟小说中演绎的人性并非是抽象的人性,因为他“怀疑那种凌空蹈虚的所谓超越一切的抽象的人性是否真地存在”,他“相信人性和时代、和时代意志之间存在着无比复杂的纠缠不清的关系。在时代的政治面貌、风尚、文化趣味、价值观等等的作用下,人性肯定会呈现出不同于任何时代的问题和特质。”他在《风和日丽》中不但要探索历史风云际会中人性在历史意志支配下的日常生活中的遭遇,更为重要的是要找寻出个人与历史之间的精神通道。
我们每个人都既存在于当下,又同时生活于历史之中,个人与历史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艾伟可以说是为数不多的有属于自己的历史观的作家,作为卡夫卡的忠实信徒,艾伟坚信小说的责任是对人类存在境遇的感知和探寻。在《风和日丽》中艾伟实践着这样的小说理念,他试图对人在历史中的处境作出深刻的揭示,并建立起人与历史的广泛的隐喻和象征关系,将小说的经脉深入到更为深邃的历史之中。艾伟安排杨小翼成为研究中国当代历史的学者也是很有意味的,随着生活的历炼和学术研究的深入,杨小翼对历史有了更为理性自觉的认知,艾伟借杨小翼之口说出了人在历史中的尴尬处境,相对于浩瀚的历史来说,人类是如此渺小,总是被湮没在历史潮流之中,“人来到这个世界时,完全是不由自主,没有自我意志,糊里糊涂降生,被抛入时间的某段之中,受到这一时段的潮流裹挟,在其中沉浮,然后淡出时间之外,进入永恒的空虚之中。艾伟对历史有自己的阐释,他思考的是历史之于人是如何发生作用。没有父亲的杨小翼失去了和家族历史、传统的内在关联,父亲的缺席使杨小翼悲凉无助,她孤独而忧伤,于是她开始了艰难的“寻父”之旅。于是,艾伟的意图也在小说的缝隙中显现出来,文本的潜层隐含着当代人寻求历史真相的渴望,历史究竟是什么?在革命历史中曾经难以启齿的私情,在当代也被演绎成关于革命与爱情的感人至深的一段佳话,又有多少真相能从历史的谎言之中被打捞出来?同样虚空的历史却推动当代人为摆脱精神虚空而艰难跋涉,不能不说是对历史的巨大质疑和反讽。
当然,说到当代中国的历史,就不能不涉及一个词语——“革命”。20世纪的当代中国历史也可以说是革命的历史,艾伟试图以《风和日丽》来驾驭和解读贯穿20世纪中国的一个关键词——“革命”,他想以颠覆宏大叙事的方式来重建另外一种宏大叙事,那就是对革命历史的反思。革命曾经令中国人群情激昂,革命者抛弃了所有私人情感,个人变得微不足道,国家和集体的利益凌驾于一切之上。艾伟穿透历史的帷幕,看到了“革命”的真相,“革命就是‘神’,信仰总是会有纯洁性的要求,就像天主教之于教士。某种程度上,在革命的信仰下,革命者就是教士。他们必须舍弃世俗的乐趣,同时握有人间所有政治及灵魂的权力。这一权力因为是‘神’授,所以在革命者的感觉里,他们具有高高在上的主宰性和前所未有的正当性。“革命”在小说中是一个充满了吊诡的词语,对于历史来说,它把时代一分为二,是新旧世界的分界线,而对杨小翼来说,作为革命者的后代,她享有特殊的待遇,她可以去干部子弟学校读书,她可以得到父亲部下的关照。但是,也正是“革命”夺走了她的父亲,她的外公,她的丈夫,她的儿子。艾伟在小说中暴露了革命对待人性的残酷,已进入晚年的尹泽桂依然坚信对于一个革命者而言,个人感情不值一提,即便在他临终之前,当妻子问他一生中经历的女人之中最爱谁的时候,他的回答还是“毛主席”,革命对人性的扭曲和异化可见一斑。革命者可以没有家庭,可以没有私人情感,可以不讲求私利,但是他们不能没有国家和组织。很明显,艾伟在这里的思考是理性的,当我们无法与革命脱离的时候,革命也不应该成为我们生活的全部。他对革命的书写也是在探索之于人性而言革命的存在方式和合理性的问题,是否要消解革命的神圣性,是否需要把革命者从神坛上拉下来,回归到日常生活当中,展现人的本来面目。其实,艾伟并不是真的在寻求答案,他要告诉我们的是,无论是“告别革命”还是“继续革命”,都应该摆脱政治和意识形态的桎梏,而从人性的角度出发,要维护人性的善好。
艾伟并不是要对过去的历史作出是非的评判,历史已经过去,我们也没有权力对于过去指手画脚。他只是用更理性的方式提醒我们当历史的飓风呼啸而过的时候,虽然我们每个人都无法抽离其中,却可以在其中坚守自己的日常生活,保持心灵深处的仁慈和善良。
艾伟在《风和日丽》中给我们开启了巨大的思考空间,他用洗练而有节制的语言,为小说奠定了平静、克制的基调,让读者在淡淡的哀伤之中思考人性、历史、革命这些似乎异常沉重的话题。但是艾伟并非是要带领读者进入从前那些黑暗的世界,不然他不会给小说一个如此云淡风轻的名字,虽然叙述中不可避免的充满悲情,却没有矫情和做作,而是让真实的情感自然地涌向历史的闸门。艾伟清醒地感知到如今人们生活在一个高度物质化的时代,令人眼花缭乱的经济洪流冲击着我们每个人脆弱的神经系统,时代潮流纷纭混乱,置身其中总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当代人普遍的精神信仰的缺失和物质欲望的膨胀更加剧了内心的空虚和无力感。也许对于我们来说,艾伟对时代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新鲜,但是难得的是面对如此荒诞的时代,艾伟能够选择回归到用最质朴的方式来回望历史,见证人性,他让我们相信人性的温暖和爱意,特别是在苦难和困境中激发出的人性光芒更具质感,同时,艾伟也在提醒我们,当我们一味憧憬辉煌未来的时候,是不是也该回顾一下我们的来路,回望那些虽然已经逝去却在想起时总是会让人泪流满面的历史。
(作者单位: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
①艾伟《〈风和日丽〉写作札记》,《当代作家评论》,2010年第2期,第25页。
②艾伟、周航《我怀着对人性的信任——艾伟访谈》,中国作家网,2010年3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