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木瓜》之“木瓜”意象流变探微

2011-08-15 00:42魏红梅潍坊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潍坊261061
名作欣赏 2011年5期
关键词:琼瑶齐桓公木瓜

⊙魏红梅[潍坊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山东 潍坊 261061]

《诗经·木瓜》之“木瓜”意象流变探微

⊙魏红梅[潍坊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山东 潍坊 261061]

“木瓜”作为文学意象最早出现在《诗经·卫风·木瓜》一诗中。因历代学者对该诗主旨有多种不同的解读,故“木瓜”作为文学意象也就被赋予了多种不同的象征意义。概括前人的观点,《诗经·卫风·木瓜》主旨以“美齐桓公说”、“男女相互赠答说”、“朋友相互赠答说”、“臣下报上说”四种说法影响最大;而“木瓜”主要有“臣子思报,忠于君主;爱人定情,坚于金玉;友人馈赠,礼轻情重”三种意象。且“木瓜”的这三种意象,在后世的文献作品中多有体现。

《木瓜》 意象 臣子 爱人 朋友

“木瓜”作为文学意象最早出现在《诗经·卫风·木瓜》一诗中。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然而就是这么一首语句并不复杂的先秦古诗,其主旨是什么,后世学者却有着不同的解读。特别是经过汉人、宋人、清人乃至当今学者的考释,居然有七种之多:“美齐桓公说”、“男女相互赠答说”、“朋友相互赠答说”、“臣下报上说”、“讽卫人以报齐说”、“讽刺送礼行贿说”、“表达礼尚往来思想说”①。这七种观点中其中以前四种对后世影响最大。由于学者对该诗主旨的不同解读,故“木瓜”作为文学意象也就被赋予了多种不同的象征意义。其中“臣子思报,忠于君主;爱人定情,坚于金玉;友人馈赠,礼轻情重”三种意象逐渐成为“木瓜”意象的主流内涵。本文拟从《诗经·卫风·木瓜》一诗入手,结合历代学者对《木瓜》主旨的解读,分析“木瓜”的三种不同意象、形成原因及其在后世文学作品中的体现。

一、随着“美齐桓公”、“臣下报上”等主旨说的出现,“木瓜”成为臣子表达对君主的忠诚、要求上报国家意愿的象征

“木瓜”这一意象的形成,与《左传》赋诗断章、汉儒对《木瓜》诗的说解有密切关系。

《木瓜》诗最早被引用于《左传》。《左传·昭公二年》记载:晋韩宣子出使鲁国,自鲁至齐,再“自齐聘于卫,卫侯享之。北宫文子赋《淇澳》,宣子赋《木瓜》”。杜预注:“《木瓜》亦卫风,意取于欲厚报以为好。”②

《卫风·淇澳》原本是赞美武公的诗,此处北宫文子用来比喻宣子有武公之德。宣子亦根据情境的需要赋《木瓜》一诗,表示晋卫两国相报以为好。虽有断章取义之嫌,但用《木瓜》诗表达两国交好是恰当的。

汉代,毛亨、郑玄等人将《木瓜》诗的主旨解读为“美齐桓公”。《毛诗序》云:“《木瓜》,美齐桓公也。卫国有狄人之败,出处于漕。齐桓公救而封之,遗之车马器服焉。卫人思之,欲厚报之,而作是诗也。”郑笺也认为:“匪,非也。我非敢以琼琚为报木瓜之惠,欲令齐长以为玩好,结己国之恩也。”此说与鲁闵公二年冬狄人侵卫,齐桓公出兵相救之史事联系起来,使《木瓜》成为赞美齐桓公之诗。

唐代,孔颖达之《诗经正义》承袭《毛诗序》的观点,认为“(《木瓜》)言欲厚报之,则时实不能报也,心所欲耳。经三章皆欲报之辞”③。

宋人严粲(《诗缉》)、清代魏源(《诗古微》)、今人陈子展(《诗经直解》)等人均支持“美齐桓公说”。

“美齐桓公说”既然与齐桓公出兵救卫相关,亦有两国相报以为好之义,并特别指出卫要厚报齐,因齐强卫弱,实际上此说已含有以下报上之意。故随着“美齐桓公说”的出现,“木瓜”已蕴含“臣子思报,忠于君主”之意象。

汉代贾谊在毛亨、郑玄等人观点的基础上,将《木瓜》一诗的主旨理解为“臣下报上”之意。贾谊《新书·礼篇》云:“故礼者,所以恤下也。……诗曰:‘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上少投之,则下以躯偿矣。弗敢谓报,愿长以为好。古之蓄其下者,其报施如此。”④陈乔枞《鲁诗遗说考》认为贾谊此说出自汉代鲁《诗》,指出“贾子引由余语,苞苴时有,筐篚时至,则群臣附,而以《木瓜》之诗为证,知鲁《诗》说以此篇为臣下思报礼而作。与毛《序》言卫人欲报齐桓之义异矣。”⑤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意见与之相同,均赞成贾谊的“臣下报上说”。

随着“臣下报上说”的兴起,“木瓜”自然就成为了“臣子思报,忠于君主”的象征。“臣下报上说”经过《诗序》等儒家经典的宣扬,加之中国封建文人历来奉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恪守“三纲五常”,“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把忠君报国、建功立业作为自己的毕生追求和人生最高目标,暗合了文人的这种思想,使得文人更乐意予以认可接受。于是,“木瓜”意象之“臣子思报,忠于君主”的意蕴,便在文人的思想深处扎根,并在文学作品中时有体现。如:

张九龄作于开元二十四年(736)的《叙怀二首》其二云:“晚节从卑秩,岐路良非一。既闻持两端,复见挟三术。木瓜诚有报,玉楮论无实。已矣直躬者,平生壮图失。去去勿重陈,归来茹芝术。”

被后世誉为“开元之世清贞位宰相”三杰之一的张九龄,其仕途历经“三起三落”,却始终在穷达进退中保持高洁操守的人格理想。写作该诗时,张九龄因遭李林甫排挤而罢相。在诗中,他既表达了希望参与社会政治的要求,又流露出不愿为追求功业而屈己媚世的态度。其中“木瓜诚有报,玉楮论无实”说的是木瓜虽其貌不扬,却可以对君主能有所报答,玉琢的楮叶虽然工巧,但不实用。“木瓜诚有报”显然是化用了《木瓜》的诗句,表明了自己的忠心而不是一味地谄媚有所图,期待着君王的重用。

用“木瓜”来表明自己心迹的还有宋代的梅尧臣。其《咏木瓜诗》云:“百果宜甘酸,或由人所植。木瓜闻卫诗,赠好非玉色。投此琼瑶报,盖重车马饰。幸资药品用,少助臣调力。”

据欧阳修《梅圣俞诗集序》说,梅尧臣“少以荫补为吏,累举进士,辄抑于有司,困于州县,凡十余年。年今五十,犹从辟书,为人之佐,郁其所蓄,不得奋见于事业”,于是“圣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乐于诗而发之”⑥。而《咏木瓜诗》就是梅尧臣发泄其不得志的愤懑,又表达强烈“思报”之心的佳作。中医用药,讲究君臣佐使,即在药方中主药要有辅药来“辅佐”,药效才能更好地发挥出来,《本草新编》中提到:“木瓜,但可臣、佐、使,而不可以为君,乃入肝益筋之品,养血卫脚之味,最宜与参、术同施,归、熟(地)并用”,在中药用药中木瓜可以做佐药,“幸资药品用,少助臣调力”,暗喻自己虽不才,但还是有用处的,可以辅助君主,若君主能给予机会,自己就会好好地报答其知遇之恩,尽臣子的辅佐之责。⑦

值得注意的是:“木瓜”这一意象的运用,在后世的作品中并不仅仅限于臣子对君主的报答,有时也包括地位低的人向地位高的人借诗文赠答获得功名。如:

唐贾岛《投张太祝》:“身卧东北泥,魂挂西南霞。手把一枝栗,往轻觉程赊。……达闲幽栖山,遣寻种药家。欲买双琼瑶,惭无一木瓜。”

贾岛元和五年(810)冬至长安,雪中怀诗拜谒担任太常寺太祝的张籍,该诗乃谒前献纳之作。其中“欲买双琼瑶,惭无一木瓜”一句表面上是写自己没有好的诗歌可以赠送,暗喻自己对仕进的渴望,希望得到张籍的提携,获得仕进机会。

二、随着《木瓜》主旨被界定为“男女相互赠答说”,“木瓜”自然被看作是男女爱情信物的象征

“木瓜”这一意象内涵的发掘,首先要归功于南宋朱熹。朱熹《诗集传》云:“言人有赠我以微物,我当报之以重宝,而犹未足以为报也,但欲其长以为好而不忘耳。疑亦男女相赠答之词,如《静女》之类。”⑧《木瓜》主旨被界定为“男女相互赠答说”,“木瓜”自然被看作是男女爱情信物的象征。朱熹的“男女相互赠答说”,突破了《诗序》的樊篱,体现了宋代《诗》学废序派的革新疑古精神,比之以前诸说似乎更符合《木瓜》的原义。

后世许多学者如余冠英(《诗经选译》)、蓝菊荪(《诗经国风今译》)、邓荃(《诗经国风译注》)等人,不仅赞同朱氏之说,而且明确指出《木瓜》就是一首情歌恋诗。有的今学者甚至认为《木瓜》就是一首定情诗。闻一多先生指出“男女之诗言赠佩玉者,皆赠之者男,被赠之者女”的历史事实⑨。蓝菊荪先生认为“仔细推敲原诗,这是一首情歌无疑。这是女子口吻,男送女木瓜、木桃、木李,女送男琼琚、琼瑶、琼玖。此犹今之青年恋爱期互相赠礼物之意”⑩。邓荃先生也认为《木瓜》“写爱的馈赠,是青年男女互赠定情礼物的歌辞。全诗三节十二行。各节第一行大抵写小伙子赠送,第二行写回赠,回赠的是姑娘,姑娘表示了终生的爱”⑪。虽然蓝、邓两位先生对赠与方和接受方的理解与闻先生的解释恰好相反,但他们都明确认定《木瓜》是一首爱情诗。

从《木瓜》一诗所描写的情境来看,将这首诗看作是描写男女之间互赠信物的情诗是可信的。古代女子以掷果投瓜表示自己的爱慕之情,还与古代的社会风俗习惯有直接关系。“投瓜报琚”是古代青年男女选择对象的一种社会风俗,此种风俗可以追溯至上古时代。上古时代的男人养家以狩猎为主,女人则采根茎果实的植物类为辅,因此,花果就演变成女性的象征。男女交往时,女子往往就用赠送果实、花草作为定情物。古时未婚的女子有了意中人,可向男子投掷瓜果以引起他的注意,如果被投瓜果的男子也中意她,便解下腰间的佩玉来赠送她以定情。在《诗经·召南· 有梅》中,亦可觅到类似的风俗。成语“掷果盈车”、“掷果潘郎”亦与此习俗关联。《世说新语·容止》载,“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⑫。可见六朝时仍有此周代古风。今天西南少数民族中还可以看到这一遗俗的某些影子。邓启华先生《投瓜报玉皆为情——〈诗经〉中男女赠答定情风俗试说》⑬一文,就详细分析了形成“投瓜报琚”风俗的原因。

因此,我们更愿意相信《木瓜》是一首爱情诗。它描写一女子遇到了自己心爱的男子,向其投掷木瓜、木桃、木李等物示爱,而男子则遵照当时的礼仪回赠琼琚、琼瑶、琼玖等,以示对爱情的坚定不移。于是,“木瓜”就有了表达爱意的意象内涵,同美玉一样,成为爱之信物。

《诗经》以后的诗文,多化用“木瓜”这一意象,来表达坚贞不渝的爱情或男女倾慕之意。东汉秦嘉的《留郡赠妇诗》就是典型的例子。

秦嘉与妻子徐淑青梅竹马,伉俪情深。秦嘉在汉桓帝时担任郡吏,将奉命赴京师洛阳上计,因故没有接到回娘家养病的徐淑,夫妻二人未能当面告别。秦嘉思妻心切,写下了情真意切的《留郡赠妇诗》三首。其三曰:“肃肃仆夫征,锵锵扬和铃。清晨当引迈,束带待鸡鸣。顾看空室中,仿佛想姿形。一别怀万恨,起坐为不宁。何用叙我心,遗思致款诚。宝钗可 首,明镜可鉴形。芳香去垢秽,素琴有清声。诗人感木瓜,乃欲答瑶琼。愧彼赠我厚,惭此往物轻。虽知未足报,贵用叙我情。”这首诗叙写了清晨上路之前,诗人顾看空房,仿佛能看到妻子劳碌的身影,而现在妻子病重自己却不能回去照顾她,内心深感愧疚。看着妻子赠送的“金错梳”和“琉璃碗”等珍贵物品,也只有借《诗经》中的“木瓜”来报答妻子了。“木瓜”虽不是贵重物品,足以代表诗人对妻子的深情厚谊。诗中后三句,很明显是化用《木瓜》诗中的句子,且非常明确地将“木瓜”视为爱之信物。

晋陆机《为陆思远妇作》诗云:“敢忘桃李陋,侧想瑶与琼。”虽然未出现“木瓜”的字眼,实将“木瓜”视为男女赠答的物品。

南朝宋何承天《木瓜赋》曰:“愿佳人之予投,想同归以托好。顾卫风之攸珍,虽琼瑶而匪报。”则将以木瓜为定情物。

木瓜不仅是作为爱情信物出现,还渲染了闺中少女的春情愁绪,如清代曹溶《南浦·木瓜》:

庭下结芳心,好移栽碧瓷梧桐双井。犹记蕊初含,妆痕淡,娇学棠梨红静。金额剪剪,抱技才觉轻衫冷。仙露成团,秋弄色,缥绿做越难定。

摘归珠阁相偎,奈温柔不改,花时本性。谁忍泛香匝?罗帕里,旋买玉盘高映。余酣乍醒,夜来纤手和香凝。明把春情逗着,还许疗人愁病。

这首词不仅题为木瓜,还用大量笔墨对木瓜花进行描写,开篇即写到木瓜花的花苞初绽,团团紧簇,绿叶托衬,清新可人。下阕借助对木瓜花的描写,塑造了一位闺中多情女子孤榻衫冷,“余酣乍醒”后,面对着怡人春色,群芳红艳,闻到那空气中有一抹木瓜花的幽香飘浮,让心儿不由为之浮动,不禁暗生春情愁绪。可见,木瓜意象的这一内涵还有表达少女情窦初开的意蕴。

三、随着“朋友相互赠答说”主旨说的出现,“木瓜”成为朋友之间相关馈赠、礼轻情重的象征

清代学者不同意朱熹“男女相赠答之辞”的《木瓜》主旨说,而认为《木瓜》是一首“表达朋友之间的馈赠往来之情”的诗歌,“木瓜”自然也就具有了象征朋友之间相关馈赠、礼轻情重的意象。

姚际恒的《诗经通论》云:“且诗中皆绸缪和好之音,绝无讽背德之意。《集传》反之,‘谓男女相赠答之辞’。然以为朋友相赠答亦奚不可,何必定是男女耶!”⑭崔述在《读风偶识》中也认为:“木瓜之施轻,琼琚之报重,犹以为不足报,而但以为‘永好’,其为寻常赠答之诗无疑。”⑮方玉润《诗经原始》则更明确地指出:“此诗本朋友寻常馈遗之词,而《序》言‘美齐桓公也’,词类绝不相类,岂有感人再造之恩,乃仅以果实为喻乎?故《集传》反之,以为‘疑亦男女相赠答之辞’,又不知其何所谓?篇中并无男女情,安知其如《静女》类?”⑯由此可见,三位学者都比较一致地认为《木瓜》是一首表达朋友之间的馈赠往来之情的诗歌,而“木瓜”则是友人馈赠,礼轻情重的象征之物。

“木瓜”这一意象的形成,应该与周代的“挚”礼之俗有着密切的关系。江林先生的《〈诗经·木瓜〉与周代礼俗》⑰一文对此有较为详尽的论述,此不赘言。

周代是十分注重礼制的时代,在日常的人际交往中,礼数无处不在,名目繁多。《礼记·表记》上说:“无辞不相接也,无礼不相见也。”郑玄作注说“礼谓挚也”,挚就是相见时所持的礼物。现存的礼书都记载了王公贵族相见时的馈赠之礼,以礼物相见,并伴有一定的仪式,没有礼物是不适宜相见的。

《礼记·曲礼下》又说:“凡挚,天子鬯,诸侯圭,卿羔,大夫雁,士雉,庶人之挚匹,童子委挚而退。野外军中无挚,以缨、拾、矢,可也。妇人之挚 、榛、脯、修、枣、栗。”《左传·庄公二十四年》记载:“男挚,大者玉帛,小者禽鸟,以章物也。女挚,不过榛、栗、枣、修,以告虔也。”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男子用玉器、禽类,女子用干果、干肉相赠是当时的习俗。后来逐渐上升为后世的礼制。

《毛诗正义》记载孔子曰:“吾于《木瓜》,见苞苴之礼行。”孔子说他从《木瓜》诗中看到的是人们行“苞苴之礼”。何谓“苞苴之礼”呢?郑笺有解释:“苞苴”本意为包裹,指馈赠鱼肉瓜果等物品时要加以包裹,后来成为送礼结好代称。从这里可以看出,孔子在解《诗》时,认可了《木瓜》描写人们互赠礼物这一行为,表现出对礼制的重视。

实际上,在姚际恒、崔述、方玉润等人提出“朋友相互赠答说”主旨说之前,文人们不仅早已将木瓜作为朋友之间馈赠的佳品,并在创作中用木瓜这一意象表达“朋友之间相赠答”之情。如:

宋黄庭坚的《元符三年(1100)戎州作走笔谢王朴居士拄杖》:“投我木瓜霜雪枝,六年流落放归时。千岩万壑须重到,脚底危时幸见持。”写诗人感谢王朴居士所赠木瓜拄杖,这是流落放归时可以扶持的良伴。从中可以体会到诗人接受友人资助时,内心的喜悦振奋,彼此精神心灵上的扶持,成为黄庭坚贬谪时期重要的生活支柱。

明丘 收到友人赠送的木瓜后,便写下了《收木瓜有感》:“经霜著雨玉枝疏,除却宣城总不如。久如神农为药品,曾从孔子见苞苴。……深感故人相赠予,此情何以报琼琚。”表达了友谊的可贵,就是用琼踞也难以回报呵!

清代张劭也有《木瓜》诗:“瓠落秋山未满林,茅斋投我比双金。酿成且健看花步,啄罢空存报李心。傍枕香浓怜夜暖,堆盘色久验霜深。近来硕果留无几,珍重东陵此素馨。”写友人以木瓜相赠,和金子一样珍贵,供于盘中,香浓色久,值得珍爱!王士祯在收到梅庚相赠的木瓜果时,“愧乏琼瑶”相报,即作《赋梅耦长送木瓜》诗相谢,诗云:“宣城木瓜压西洛,秋林黄处满寒烟。寄来修竹明窗底,留伴疏梅小雪前。桔柚初包难远致,梨虽好未须怜。相思愧乏琼瑶报,重赋风人第一篇。”即使没有木瓜这一物品相赠,也不妨碍文人用木瓜来表达友情。类似诗文还有:

欧阳修的《送荥阳魏主簿诗》:“礼有来必往,木瓜报琅 。”

苏轼的《答西掖诸公见和诗》:“金奏不知江海眩,木瓜屡费琼瑶重。”还有《代书答梁先》:“感子佳意能无酬,反将木瓜报珍投。”

苏辙的《次韵王荐推官见寄》:“玉案愧无酬锦绣,木瓜却用报琼魂。”

范成大的《次韵严子文见寄》:“雷电已将金薤取,琼瑶唯报木瓜投。”

程公许的《上茶使邹监承必阁》:“驽驷何堪蒙锦乡,木瓜无复报琼琚。”

这些文人与友人送别或唱和之作,毫无例外地化用《木瓜》诗的典故,表现出朋友间的深厚交情。从某种意义上说,木瓜这一意象对后世文人的影响不亚于其爱情内涵的影响。

综上所论,“木瓜”的三种意象,均源自人们对《诗经·卫风·木瓜》主旨的不同解读,对历代文人影响较大。实际上,不管解释为恩情、爱情还是友情,“木瓜”意象所传达的都是一种积极的值得珍惜的人类情感。通过对木瓜意象内涵的归纳及其古典文学中的应用,我们可以发现:围绕《木瓜》一诗所产生的“木瓜”意象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象征着人与人之间对精神领域契合的追求。

① 张树波.国风集说[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3:583-586.

② 杨伯峻.春秋左传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1:1228.

③ (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0:327.

④ (汉)贾谊.新书[M].北京:中华书局,1985:60.

⑤ 转自张树波.国风集说[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3:584.

⑥ (宋)欧阳修著,陈蒲清注译.欧阳修文选读[M].长沙:岳麓书社,1984:190.

⑦ (清)陈士铎.本草新编[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出版,1996:156.

⑧ (宋)朱熹.诗经集传[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8:41.

⑨ 闻一多.闻一多全集[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3:142.

⑩ 蓝菊荪.诗经国风今译[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210.

⑪ 邓荃.诗经国风译注[M].北京:宝文堂书店,1986:203.

⑫ (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M].北京:中华书局,1995:75.

⑬ 邓启华.投瓜报玉皆为情——《诗经》中男女赠答定情风俗试说[J].思茅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9(2):59-64.

⑭ (清)姚际恒.诗经通论.台北: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学研究所,1994:159.

⑮ (清)崔述.崔东壁遗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550.

⑯ (清)方玉润.诗经原始[M].北京:中华书局,1986:188.

⑰江林.《诗经·木瓜》与周代礼俗[J].中国典籍文化,2004(1):38-42.

作 者:魏红梅,潍坊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古代文学。

编 辑:古卫红 E-mail:guweihong007@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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