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于获奖和评奖

2011-08-15 00:42上海刘一闻
名作欣赏 2011年7期
关键词:评奖奖金书法

/[上海]刘一闻

有感于获奖和评奖

/[上海]刘一闻

我从小就喜好写字和刻印一类的事。犹记孩童时下课回家,最使我感到快乐和心满意足的,就是一遍遍地摆弄那些其实已经摆弄了无数次的颜鲁公柳公权拓本、加健大白云、紫云英墨锭,和家里老早就有的一只似乎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老红木端砚。小学还未毕业,那时的我,居然能分得清真、草、隶、篆四体书及大小“二王”、“宋四家”为谁了。尤其是进入中学,我的毛笔字屡屡受到老师的夸奖,并一再在年级走廊以至全校贴榜处张挂表扬。遥想当年,可真使我有些飘飘然呢。

中学毕业分配工作之后,由于我的岗位是三班制,便使得我有了更多的练字时间。彼时,像我那种年龄埋头写字的青年人可真不少,但只为兴趣不为名利,那时圈子里有点小名气已是十分满足。所谓利,即便是老先生,顶多也就是在受人尊重之下,“笑纳”一份如今看来微不足道的烟酒水果甚至糕点之类。

在“文革”中间举办的各类活动是不设奖项的,“文革”后期的革命大批判虽不再如火如荼,但凡涉及与奖相关的内容,则仍然是一个敏感话题,并随时会被视作具有资产阶级思想倾向云云。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期,各种评奖活动方开始初见端倪。当时这些所谓评奖,几乎都停留在只是评出等次高低,而压根儿和物质、金钱无关。尽管如此,人们似乎已经十分满足于此类精神荣誉而往往乐此不疲。

记得我是上世纪70年代后期上海文汇报所举办的“全国文汇书法大赛”中获得三等奖的青年作者。那时我还在工厂上班,厂领导中有位人事主管也是“老三界”毕业生,他对我当时的处境和相关状况深表同情。为了让我所在工作部门的一位世代工人出身的车间主任,能够理解并支持我的那些在常人心目中并不起眼的所谓业余爱好,这位领导便把刚收到的书法展开幕式典礼的烫金请柬,亲自送到了车间主任手中,并一再嘱咐这是“上层建筑”的活动务必要参加云云。开幕庆典是在当时的市府礼堂举行的。那天,平时只是在电视屏幕上露出尊荣的市委领导,竟然在主席台上笑容可掬地出现了。憨厚老实的车间主任做梦都不曾想到,自己竟也会有如此隆重的待遇。从此之后,主任便对我刮目相看地客气起来,还跟我所在部门的小组长斩钉截铁地反复说,小刘可是我们厂里的秀才啊,今后凡是此类活动不管何方邀请,都一律放行。彼时彼景虽然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但一旦想起这两位昔日领导,至今仍让我心怀感激。

20世纪80年代中期,在西泠印社举办的首届类似全国篆刻评选(具体名称已经记不清楚)的活动中,我获得了优秀奖。记得当年,我被盖有西泠印社鲜红印章的手书工楷公函邀至杭州,展览开幕时,众多省、市领导和书画界前辈如沙孟海、方去疾先生等纷纷出席,并且都做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当时我代表所有获奖者做了发言。大意是一定要再接再厉更上层楼、绝不辜负大家的期望云云。事后,我还接受了浙江省电视台的现场采访。孰知次日傍晚我一回到家里,杭州亲戚就打来电话,说是在电视里看到我,并嗔怪为何不联系他们时,我方感受到这能够瞬时走遍千家万户的媒体力量,真是大得可以。如今,每当回想起自己平生第一次所经历的人流如潮、灯光闪烁的那番隆重情景,我依然亢奋不已清晰如昨。

从这之后,在我的记忆中,似乎还有一次获得“全国第三届书法篆刻展”书法三等奖的印象。记得那是一件用献公撰句所书写的四尺对开七言行楷对子,句子虽然十分典雅,字却写得霸悍张扬还自以为是。当时我听到一位知情者说,评委们之所以把刘一闻的那幅对联评三等奖,是因为他没有染上海派书家的习气。呜呼,评委们竟然那样看待上海人的书法创作!要知道,当时上海书坛,有如王蘧常、谢稚柳那样的大书家都健在,而彼时,为外地同道友人所激赏所称道的赵冷月先生,亦不过是位尚处探索阶段的六十岁上下的中年书家。

至80年代后期为止,我的一度热衷于书法篆刻展事赛事的全部获奖记录,大体以再也没有出现过二等以前的奖项而告终。但那个年龄的由艺事而生的鲜活如昨的经历,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使我感受深刻。她不仅是我成长过程中的一道无色云蔚,更是鞭策我激励我不敢懈怠继续上进的无形动力。故而,我至今依然认为,以往上自政府机构、下至庶民百姓所一贯提倡的并津津乐道的所谓“精神鼓励”,自是适合于当时那个物质匮乏年代的有效口号。当然,国家富裕了,物质上的奖励亦自然而然地不悖于人之常情,但更多的,却标志了现代社会文明的巨大进步。

俱往矣,晃眼间二十年过去了。我本人也由往日的年轻投稿者,变成了直接参与诸多展事和赛事的评审者,从而也更能得以目睹这些年来国内此类活动在评奖过程中的变化。

2006年10月在合肥举办的“中国第二届兰亭书法大奖”,被称作是建国以来由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办的规模空前、级别最高的具有明确奖励机制的赛事活动。来稿最终分三个评选等级,并按照作品等第之别,来确定分发奖金之多少。我很荣幸地被邀为评审委员。尽管当时,所有获奖作者都分外在乎所获奖项,但数额不低的奖金,的确也极其诱人。那次奖励单位分中国书协和地方书协两块,也就是说,获奖者除了在全国评选机制中获得奖金外,在地方书协照样还可得到一笔钱款。可想而知,这种竞争该有多么激烈。评选结果出来后,我为那些获得各类奖项的作者,从心底里感到无比高兴。然而,彼时在场的青年朋友们可曾想到,“奖金”这一字眼,在以往,很可能就是“金钱至上”的代名词,那时有的工人生病也不休息,撑着病体辛辛苦苦地仅为挣几个加班费,而被轻易戴上一顶“拜金主义”或者是“思想落后”的大帽子,加班费如此,更何况是奖金呢。

前不久,“九届国展”的评审工作在广东中山落下了帷幕。和“中国第二届兰亭书法大奖”一样,“九届国展”也明确设立了奖项奖金的系统评选机制,再次极大地鼓励了全国书法篆刻作者的创作热情和投稿积极性,有力地推动了评审工作的日臻完美。看来,这一类有别于以往的评选样式,要长久地延续下去了。

毕竟是时代不同。如今,我们正处在经济建设高速发展的历史时期,随着和谐社会的大踏步进程,一个文化建设的新高潮正在蓬勃到来。因此,当下无论在哪个领域,人们都会愈发在乎由真才实学而致的荣誉名声。关于艺术创作评奖之类的诸多话题,尽管在我个人想来,不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此中的精神作用,始终应被看作是第一性的。然而,已被采纳的精神和物质鼓励的交织实施办法,也许更会成为一种切实可行的表彰先进的至佳运用形式。

作 者:刘一闻,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篆刻艺术院研究员。

编 辑:张玲玲 sdzll080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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