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云彩》:“因‘赞美’而惊愕”

2011-08-15 00:42/陈
名作欣赏 2011年7期
关键词:意味云彩赞美

/陈 超

《告诉云彩》:“因‘赞美’而惊愕”

/陈 超

“生命体验”这个词是我们喜欢的。瞧瞧吧,这么多年来有多少诗人在谈它。但是,“生命体验”在我们这里被狭隘化了。读着没完没了涌来的那些自诩为“生命体验”的诗,我仿佛在看一份份冗长的病历。阴鸷的,烦恼的,原欲的,厌恶的,孤独的,荒诞的,绝望的……这些诗太单调、太乏味了,我要对某些诗人说,是谁在催促你们结起伙来写着一个话题:活着的无聊?

关于诗的审美品质,有种种说法,我都了解。但对我而言,诗歌之树可以姿容各异,但根却应有一条:诗要有热情,活力,对生命和美的赞叹。

宋琳这首近作以其健康、开阔的美质和坚卓的结构吸引了我。从修辞形式上说,这首诗没有刻意展示“先锋”的奇巧,甚至还显得有那么点“老派”。从意味上看,它也并不故作艰深,而是明澈地告慰(不是宣谕)了我们一种诗人应具的情怀(不是道理)。但读这首诗,我深受感动并有“还乡”之感。这“还乡”不是什么终极关怀的“家园”,也不是什么“鲜活的日常生活”。它表达的是,面对当下欲望主义像“轮辐和磁针”般旋舞膨胀的时代,诗人那不计代价的真实存在,诗歌那毫不显得自矜的审美的高傲。诗歌在今天依旧是一种古老而常新的“还乡”力量,它要持之以恒地汩汩来到人间,给我们以激励、宽怀和信心。

这首诗语象密集,且多为自然语象,它们构成了一个鲜润、葳蕤、宏细轮廓都很鲜明的总体语境。从西天漫溢的彤红云彩到“绿光的圆弧镶入松鼠的眼睛”,一个个精审恰当的语象,对生命和美的赞叹,动人心魄。

在密集并跃动着的自然语象的对照下,“市侩们抹着嘴唇,站成一圈/拥着蜂腰或蛇腰进出转门”这一情境,显得多么孱弱、粗俗、乏味。同时,由于总体语境的托举力,使诗中“诗人下地狱,与亡魂和空气交朋友”一句,并没有丝毫滥情和感伤,反而带上了健壮豁达的高贵情怀:“我们活在世间,抛开苦难不谈/走在街上,大步流星,依然先前模样。”“就这样告诉漫溢的云彩/说我们已来到阳台,且啜饮又观望。”

“告诉云彩”这一标题中,被略掉的主语是饶有意味的。我们发现,在诗中各有三处出现的“我们”和“我”,互补构成了主语的意蕴。“我们”,指向当下和未来的诗歌理想,它乐观、澄明、开阔,带有召唤和祈使性质;而“我”,则指向对自己过往“病历卡”式写作历程的反省与修正,带有自嘲和盘诘性质。这两重意味的扭结,使诗思不致流于自我夸大自我迷恋的陈旧抒情,而显得诚朴、大方,充满现代诗人的热情和活力。

对生命和美的赞叹,本是诗人的天职之一。如果说有些诗人偏爱于描述“地狱与亡魂”,但只要他是本质意义上的诗人,我们看到他同时会怀着对生命和美被异化的痛惜之情,来曲折地完成对二者的赞叹。“现代”的艾略特如此,“后现代”的阿什伯瑞也如此。这值得那些夸耀“我比你们更孤独、厌烦、绝望、欲死”的作者深思。

一天,在现代诗讨论课上我平静地读了(不是朗诵)这首诗。对它,我的学生先是惊愕,继而又感动。一个穿淡青色裙子的姑娘说:“我们竟因‘赞美’而惊愕,可见我们的诗已丧失了多少东西。”她说得真好呵。

作 者:陈超,诗人,学者,现任教于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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