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无限之旅——论《觉醒》中埃德娜对自由的追寻

2011-08-15 00:42盐城工学院人文学院江苏盐城224003
名作欣赏 2011年36期
关键词:埃德庞德觉醒

⊙陈 宁[盐城工学院人文学院, 江苏 盐城 224003]

作 者:陈 宁,盐城工学院人文学院讲师,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凯特·肖邦是美国19世纪末的一位重要的女作家。肖邦的生活经历丰富,见闻广博,她精通法语,对莫泊桑的作品尤其熟悉和欣赏。和同时代的其他女作家专注于描摹浪漫爱情不同,肖邦在自己的作品中,常常用委婉隐晦的方式来刻画和表现女性对自由的追寻,以及其中的痛苦、彷徨、窃喜和失望。1899年,肖邦在《觉醒》中展现给世人一个惊世骇俗的妻子和母亲——埃德娜,塑造了一个走在时代前端,大胆追求自由的女性形象。

小说中的埃德娜是富有商人庞德里埃的妻子,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和其他富有阶层的妻子们一样,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一次度假之后,埃德娜逐渐看清了自己内心的真正渴求——作为宇宙间一个独立的个体的自由和尊严。埃德娜追求自由的举动,大胆恣意,成为肖邦时代的道德家们口诛笔伐的对象。她的创造者,凯特·肖邦,连同《觉醒》一起,在美国文坛上沉寂下去。

20世纪60年代,美国的女权主义活动家们对《觉醒》进行了再解读。到了20世纪80和90年代,《觉醒》的价值得到进一步的肯定。西方评论家们从女权主义、女性主义、精神分析、解构主义、新历史主义的角度对小说进行了解读。近年来,人们也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角度来解读《觉醒》。而这篇文章,将返回肖邦和小说本身,从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出发,分析和探讨埃德娜在追求个人自由的过程中与其所处的社会环境的互动,揭示埃德娜最终选择游向深海的必然性。

一、资本社会对埃德娜追寻自由的促动

作为社会富有阶层的一员,埃德娜拥有觉察自己所处的“不自由”的境地的有利条件,也拥有追求自由的有利条件。首先,埃德娜的出身和婚姻使她免于繁重的体力劳动,从而拥有一定的时间和空间来遐想和思索。少年的她漫步在绿野中,自然的无边无垠,令她第一次体会到抽象的无限,在她心中埋下了绝对自由的种子,而此刻她的女佣们却只能在她的房间里洗刷地板。当成为富商妻子的埃德娜阅读爱默生时,约见友人交流想法时,作画时,她便将孩子托付给保姆,将煮饭清洁等家务都交给女佣。正是在休闲度假中,埃德娜进入了一个法裔社交圈,圈子中开放的氛围诱使埃德娜释放出内心压抑多年的对自由的渴望。其次,埃德娜所拥有的经济条件,能够支持她脱离婚姻、寻求个人理想的短暂实现。和其他中产阶级的妻子们不同,埃德娜还拥有母亲留给她的遗产。因此当埃德娜对自由的渴求越来越迫切时,她可以毫无顾虑地搬离丈夫的豪宅,建立自己的小天地。母亲的遗产帮助埃德娜短暂地摆脱了庞德里埃先生所有物的身份,成为自己精神、情感和身体的主宰。再次,埃德娜的经济优势也为她创造机遇,结识了那些促使她走向自由之路的人们。也是在消遣中,埃德娜听到了雷兹小姐激情澎湃、敲打灵魂的演奏。而在另一次中产阶级的度假消遣中,埃德娜遇见了非常重要的人——罗伯特。罗伯特对待埃德娜热情而谨慎,友善而尊重。埃德娜也对他另眼相看,并在接触中相信他和自己情志相投。罗伯特在埃德娜追求自由的道路上逐渐成为一个美好的憧憬,促动着埃德娜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二、资本社会对埃德娜追求自由的姑息

在资本社会中,只要埃德娜遵循通行的社会法则,扮演好妻子和母亲的角色,放弃部分的自主权,社会便能容许埃德娜享受有限的自由。她可以在她的中产阶级生活中,安然地读她的爱默生,欣赏雷兹小姐触动灵魂的演奏,为了追求自我实现而埋头作画,甚至容许她在追求自由自主时对丈夫有小小的违逆和反抗。庞德里埃先生自认为事业成功,家庭美满。当他某天忽然发现妻子有所不同时,他只是把那看成是偶尔的脾气乖张,生活太过安逸无聊而导致的过剩精力的发泄。他对此的应对方式一如往常——大方地购置鲜花礼物给埃德娜,慷慨到了引来了别家太太们的羡慕和嫉妒的程度。他以为事业成功,在金钱上慷慨付出,就是对家庭和妻子该尽的全部义务。对于埃德娜的变化,这位丈夫既没有兴趣,也自认为没有义务去深究。当埃德娜离开庞德里埃的华丽屋宅,宣布将开始独立生活时,庞德里埃先生首先想到的是去咨询家庭医生。在他心中,这位男性长者应该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妻子。当得到“不过问,不追究”的建议之后,庞德里埃先生就安心地照做了。这种漠然的态度,也正是整个社会对于埃德娜的需求和渴望所持的态度。也正是由于社会和家庭对于埃德娜的漠然不顾,埃德娜对于自由的追寻,开始之时和进展之中,都异常顺遂。

三、资本社会对埃德娜追求自由的遏制

当埃德娜真的到达了“别的女性没有到达过的”地方,并企图超越社会经济和道德体制的限制,追求绝对自由的时候,社会便不再能够容忍她的作为。社会经济体制,道德体制,和体制中埃德娜的朋友,甚至是情投意合的爱人,都无法再站在她的一边。埃德娜希望从资本社会的交换法则中逃脱,不再被迫参与交换。独立之后,她依靠母亲的遗产,赌马赢来的钱,以及卖画的钱维持生活。她作画是为了实现自我,有兴致时便画,感觉不对时,并不着急动笔,画作的水平和数量因此并不稳定,作画也就不可能成为可靠的经济来源。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埃德娜对于金钱也并不采取锱铢必较、精打细算的心态,对于她认为值得的那些事物,即使并不必需,她也仍然愿意用金钱去换取。埃德娜在资本主义的经济体制里,在金钱面前,完全是超脱的状态,她因此而获得了物质上的自由。只是资本社会对这样一个无物可换,不产生任何物质价值的个体,并不会容留太久。当埃德娜用完了母亲的遗产和赌马赢来的钱,她生存的物质基础将会在哪里,肖邦并没有给出答案,小说中的埃德娜似乎也并不关心。仿佛为了追求那绝对的、无限的自由,埃德娜决定彻底摆脱物质的羁绊,并将自己的生存问题置之度外。

同样的,社会道德体制并不会容忍埃德娜离弃家庭,追求自由。最突出的表现,就是罗伯特发现埃德娜向他展示的热情是出自内心之后,因为害怕社会道德体制的谴责和制裁,逃遁到遥远的墨西哥。后来备受煎熬的罗伯特忍不住又从墨西哥来到埃德娜的“鸽子屋”,他向埃德娜表达的希望是:“合法”地拥有她。所谓“合法”地拥有埃德娜,就是得到社会道德承认,像庞德里埃先生拥有妻子埃德娜那样拥有埃德娜。这一次,同样,没有等到埃德娜对他做出确定的回应,罗伯特又逃开了,因为,“他爱她”。因为“他爱她”,罗伯特认为应该保护埃德娜,使她免受他自己不敢也不能违逆的道德体制的伤害。社会道德体制控制下的罗伯特,再次抛下了埃德娜。

同样身处这个道德体制中的阿黛拉,埃德娜的朋友,也委婉地劝告埃德娜:“想想孩子。”这提醒了埃德娜,虽然她自己可以罔顾社会的道德评判,大胆地追求自由,她身后的两个孩子却还没有抵御社会道德体制的力量。埃德娜和阿黛拉们不一样,她并不把孩子当做完美的“天使”来崇拜。她能够看到孩子的真实存在,不美化他们,不把孩子看做是玩偶或是概念。她爱的,是活生生的具体的个人。也正因为如此,当她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会伤害到两个幼小的个体时,她陷入了烦恼。为了身体和意志的自由,脱离资本社会的经济体系,失去经济来源,是值得的;为了身体和意志的自由,成为人们眼中的不道德的女性,也是值得的;为了身体和意志的自由,抛弃丈夫和婚姻,埃德娜没有不舍和歉疚;为了情感的自由,摆脱对罗伯特这样的男人的幻想,将他们统统置之脑后,也是必然的。可是,为了追求自由,践踏另外两条生命,埃德娜做不到。就此停住自己追寻的脚步,退回原地,埃德娜也做不到。巧合的是,在刚刚与阿黛拉交上朋友的时候,埃德娜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为了孩子,我甚至可以放弃生命(life),但是,不是自我(self)。于是,为了逃脱这有限的自由,无尽的束缚,埃德娜游向了没有界限也没有束缚的大海,放弃了身后的世界。

从倚赖到弃绝,埃德娜对自由的觉醒和追求发端于资本社会为她创造的种种条件,也最终结束于资本社会对她追求自由的重重限制中。肖邦在小说《觉醒》中,用埃德娜的经历,表达出了她对于在现实社会中实现绝对自由的可能性的深深思索和清醒认识。

[1]Bloom,Harold,ed.Kate Chopin.New York:Chelsea House Pub.,1987.

[2]Boren,Lynda S.,and Sara deSaussure Davis,eds.Kate Chopin Reconsidered:beyond the Bayou.Baton Rouge:Louisiana State UP,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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