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玮[淮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安徽 淮北 235000]
英语诗歌隐喻的认知文体分析
——以艾米莉·狄金森《因为我不能停步等候死神》为例
⊙刘 玮[淮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安徽 淮北 235000]
认知文体学关注语言分析或语言形式选择的认知结构和认知过程。从认知的框架来解读文学作品,更能揭示语言中蕴含的思想感情与语言形式的关系。本文通过对传统修辞学和认知语言学中有关隐喻理论的对比,并从认知文体学的视角,对《因为我不能停步等候死神》这一诗歌中出现的隐喻进行了认知文体分析。指出隐喻不仅是一种修饰手段,更是人们认知世界的一种方法。认知语言学和文体学结合的方法更能解释对诗歌语言的选择,为文学作品的探究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模式。
英语诗歌 隐喻 认知语言学 认知文体学
作为修辞格的隐喻的研究在西方最早可追溯到亚里士多德对隐喻所进行的系统性的研究。他在其《诗学》和《修辞学》中对隐喻性质及功能的诠释确立了其后两千年西方修辞学界隐喻研究的基本线索。他对隐喻下的定义是“Metaphor is the application to one thing of a name belonging to another thing”(隐喻就是把彼事物的名称用于此事物)。同时他提出“风格的美在于明晰而不流于平淡。最明晰的风格是由普通词造成的,但平淡无奇……使用奇词,风格显得高雅而不平凡”①。隐喻“可以使风格富于装饰意味而不流于平凡”②。由此可以看出,以亚里士多德理论为代表的传统修辞学认为,隐喻是一种用来修饰话语的特殊修辞手段,其主要功能是风格装饰,本质上是偏离正常语言之外的奇异的或比喻性的语言表达方式。由于亚氏有关隐喻的理论仅强调其风格装饰功能,因此受到后来很多学者的批评和质疑。
近年来,全世界似乎已经掀起一股“隐喻狂热(Metaphormania)”浪潮③,认知语言学自20世纪70年代迅速发展以来,着重阐释语言和认知能力之间的密不可分的联系。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是人类的基本认知方式,它“渗透于日常生活,不但渗透在语言里,而且渗透在思维和活动中”④。很多“最重要的隐喻是那些通过长期的规约而潜移默化地进入日常生活的无意识的隐喻”⑤。其代表人物莱考夫和约翰逊指出“隐喻的本质是通过另一类事物来理解和经历某一类事物”。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往往参照他们熟知的、有形的、具体的概念来认知、思考、经历和对待无形的、难以定义的概念,形成了一个不同概念之间相互关联的认知方式。因此,认知语言学家并不仅仅把概念隐喻看作是传统修辞学上的一种语言现象,而是将其视为人类深层的认知机制。莱考夫和约翰逊提出的隐喻理论通常被视为“概念隐喻理论”。隐喻是跨领域映射,并在目标域中保持源域的推理结构⑥,即隐喻是从一个比较熟悉易于理解的源域映射到一个不太熟悉较难以理解的目标域,其心理基础不是像以往以亚氏为代表的传统修辞学所认为的那样存在于两域之间的相似性,而是抽象的意象图式。这也充分验证了隐喻认知理论的哲学基础——体验哲学的三项基本原则:心智的体验性,认知的无意识性,思维的隐喻性。
文体学也可称为语言学和文学的界面研究,即运用语言学理论来解决文学中的问题,认知语言学的一些基本理论和概念为文体学提供了新的方法,尤其在理解对文学作品的认知过程方面具有很强的解释力,因此也可把认知文体学理解为使用认知语言学所提供的工具来研究文学的跨学科研究方式⑦,它关注语言分析或语言形式选择的认知结构和认知过程。⑧本文试图用认知语言学理论来就英诗隐喻做一次文体分析的尝试。
特纳曾指出“文学思维和日常思维是分不开的”⑨,因此概念隐喻也大量出现在文学语言之中,而诗歌就是最突出的例子。被称为“美国诗坛上的白衣修女”的艾米莉·狄金森,死亡是其诗歌创作的重要主题之一,她用极其丰富的想象和纵深的思考对死亡这一主题进行了探索,刻画出不同的死亡意象,向人们展示了一个神秘而又丰富的内心世界。在其最著名的《因为我不能停步等候死神》这首死亡诗中,诗人用到了很多概念隐喻来对死亡进行了独特的阐释,我们在理解这首诗的时候必须借助于对其隐喻的理解。
因为我不能停步等候死神/他殷勤停车接我/车厢里只有我们俩/还有“永生”同座。
我们缓缓而行,他知道无需急促/我也抛开劳作/和闲暇,以回报/他的礼貌
我们经过学校,恰逢课间休息/孩子们正喧闹,在操场上/我们经过注目凝视的稻谷的田地/我们经过沉落的太阳
也许该说,是他经过我们而去/露水使我颤抖而发凉/因为我的衣裳,只是薄纱/我的披肩,只是绢网
我们停在一幢屋前,这屋子/仿佛是隆起的地面/屋顶,勉强可见/屋檐,低于地平面
从那时算起,已有几个世纪/却似乎短过那一天的光阴/那一天,我初次猜出/马头,朝向永恒。
1.死亡就是出发(Death is departure)和生命就是旅程(life is a journey)
狄金森在这首诗里把死亡幻化成一个温文尔雅的马车夫,并把她带上马车(carriage)。之所以这一比喻,是因为诗人脑海里有一个根植的基本隐喻——Death is departure,马车夫和马车就是这一概念隐喻的延伸。死亡既然被比作离开,那么“离开”源域中就往往会出现离开的地点、方式,和跟谁一起离开等等。这里狄金森用马车夫比喻死亡,把马车当工具,使读者借助离开这一概念更形象地感受到死亡降临的状态。无独有偶,汉语里为避免直接发[si]这个音,用了很多替代的表达方式,其中就有“与世长辞”“辞世”“离开了人间”“走了”等相似的说法。
“stop for death”这一表达实际上也是“Life is a journey”这一基本隐喻的变异说法,因为“人生是旅途”,才会有停止,才会有目的地(death)。正是因为诗人不愿停下,所以死神才幻化成车夫主动光临,并带她畅游了一天。被喻为死神的马车夫即将把死去的人接走,已蕴含着“死亡是离开”的隐喻,读者需要通过这个隐喻来理解诗人想要表达的意义,因为第一小节中并未直接提及死神来临之意。其中动词drove、pass等也都在从源域journey向目标域life的映射中起到了重要的隐喻作用。
2.人是植物(People are plants)和人生就是一天(Life is a day)
用植物来比喻人,把人生看作是白天也是常见的概念隐喻。在英语中,人们常把儿童说成是“a young sprout”或“in the green”,人的老去就成为“wither away”。汉语中也用描绘植物的形容词“嫩”来指年轻人,老年人则用“老朽”自称。可以看出,就生命周期来说,人和植物有相似之处。植物从发芽、开花、结果以至枯萎死去,与人的生命周期相吻合,人们从出生经历童年、成熟期、暮年直至死亡。至于第二个隐喻“Life is a day”,汉语里也有着类似的说法,比如我们常把少年说成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晚年则称作“垂暮之年”。李商隐的诗歌《登乐游原》中有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就反映了诗人在夕阳的壮丽苍茫之中顿生的迟暮、惆怅的个人身世之叹,和对大唐帝国面临覆亡危机的哀思。而英国诗人狄兰·托马斯(Dylan Thomas)的名句“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不要温驯地进入那美好晚上)也把死亡比作夜晚。可以看出,古今中外,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人类认识事物的方法会因种族、文化的差异而有所不同,但主要的认知机制、思维方式还是大同小异的。因此,既然“人生是一天”,那么出生就是黎明,成熟是中午,老年是黄昏,死亡是黑夜。
正是基于这两个基本隐喻,读者才可以没有困难地 理 解 “the school”“The Fields of Gazing Grain”“the Setting Sun”分别指代人生的各个阶段,即童年、成熟和暮年。原因就在于读者潜意识地和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有助于了解生命的许多基本隐喻,而诗人也是依赖这些知识去建立事物之间的联系的。
3.死亡是黑夜(Death is dark)
基于以上认知隐喻分析,可以看出,诗人创造性地把死神比作温文尔雅的马车夫,他停下来彬彬有礼地邀请诗人踏上生命最后的旅程。马车带着诗人一路前行,经过早上、中午、傍晚,然后在暮色中也没有停下奔驰的脚步。这时由于暮色四垂,诗人感到阵阵寒意,“The dews drew quivering and chill”(露珠使人浑身颤抖冰冷)这行诗句喻指了死亡的开始。众所周知,人一旦进入死亡状态,呼吸渐止,血液不再循环,体温降低,身体变得冰冷僵硬。这里夜晚露珠的寒意正如死亡的寒意,用夜晚来指代死亡不言而喻。“For only Gossamer,my Gown—My Tippet—only Tulle—”(因为我的衣裳,只是薄纱;我的披肩,只是绢网),诗人身着的长袍和披肩都是用“薄纱”和“绢网”织就,这也告知读者身着这样薄如蝉翼的衣服在黑夜中怎能不寒冷颤抖,其实这就是人死以后所穿的寿衣。
4.死亡就是归于最后的目的地(Death is going to a final destination)
在诗歌的最后两节中,要想正确理解诸如“home”“carriage”“Roof”“Cornice”等意象,就要联想起诗人在这里暗含的另一个概念隐喻:“Death is going to a final destination.”人从一出生就必然归于死亡,这是人所共知的真理,因此死亡就是“回家”,找到“归宿”。“house”实际上就是指她的坟墓,“carriage”指灵车,“roof”指坟的突起,而深陷地下的“cornice”即指墓碑。在汉语中,我们也有相似的说法,我们把死亡说成“回去”“回老家”“西归”“入土”“魂归西土”等。
本文从认知文体学的角度,对《因为我不能停步等候死神》一诗中的隐喻认知进行了分析。通过研究可以看出,诗人将日常的、通俗的隐喻改造成复杂的、新奇的隐喻,形成了神秘瑰丽的诗歌意象,诗人虽然创作了她的诗篇,却没有创造新的隐喻。因此,文学作品中许多看似新奇的隐喻,其实背后隐藏的都是我们已经常规化了的概念隐喻的衍用,这对于诗歌的理解有着重要的作用。⑦这也再次印证了Lakoff的观点:“诗歌隐喻是从基本隐喻衍生而来,语言学隐喻和文学隐喻无本质区别,文学语言是基于日常生活中的语言的拓展和升华。”本文从诗歌的隐喻侧面阐释了人类的认知经验在语言意义构建中的作用。对文学的认知分析,是语言的文体分析主流方法的最新的补充,认知语言学中语言学和认知这两类方法的结合,应该成为对文学语言的最可行和有效的方法之一。
① 亚里士多德:《诗学》[M],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73-74页。
② 亚里士多德:《修辞学》[M],三联书店出版社,1991年版,第150页。
③ 王寅:《认知语言学》[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402页。
④ Lakoff,G.and M.Johnson.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3.
⑤ Lakoff,G.and M.Turner.More than Cool Reason:A Field Guide to Poetic Metaphor[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9.
⑥ Lakoff,G.and M.Johnson.Philosophy in the Flesh—The Embodied Mind and Its Challenge to Western Thought[M].New York:Basic Books,1999:91.
⑦ 刘世生、朱瑞青,《文体学概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86页,第199页。
⑧ 刘国辉:《认知文体学——语篇分析中的语言与认知》介绍[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4年第5期。
⑨ Turner,M.The Literary Mind[M].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6.Preface.
安徽省淮北师范大学2010年教研项目“英语诗歌教学的认知文体学视角探索”
作 者:刘 玮,淮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英语文体学、翻译理论及实践教学。
编 辑:魏思思 E-mail:sxmzxs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