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矮凳桥风情》情节的中断和淡化

2011-08-15 00:42王银环浙江省湖州市菱湖中学浙江湖州313018
名作欣赏 2011年6期
关键词:淡化中断风情

⊙王银环[浙江省湖州市菱湖中学, 浙江 湖州 313018]

论《矮凳桥风情》情节的中断和淡化

⊙王银环[浙江省湖州市菱湖中学, 浙江 湖州 313018]

短篇小说大师林斤澜的《矮凳桥风情》在小说的叙事方式、结构及语言上进行了积极大胆的探索,成就突出。在叙事方式上,与常规的叙述反其道而行之,常省略、隐去一部分形象和生活内容,不再顾及情节的连贯和故事的完整。他打破结构的常规,常在人们意想不到的地方下笔,由此形成小说独特的审美形态。

林斤澜 叙事方式 情节中断 情节淡化

作为中国短篇小说大师,林斤澜与汪曾祺并称为“文坛双璧”。1984年至1986年间,林斤澜陆续发表了以家乡浙江农村为背景的十五个短篇和两个中篇小说,这些小说人物和情节均有联系,又独立成篇,于1987年5月结集为《矮凳桥风情》出版,赢得了一片喝彩声,汪曾祺、黄子平等大家撰文析其精妙。同时,也引来了一片争论声,很多读者认为它难以读懂。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文学发展史上是一个呐喊呼啸的启蒙年代,也是一个艺术自觉和文体意识不断强化的文本年代。小说界出现了“文体革命”,各种小说流派异彩纷呈,汪曾祺、阿城、刘索拉、韩少功、余华、马原等一大批作家在文体探索上取得了重大成就。《矮凳桥风情》最有特色和价值的地方,同时也是最令人费解的地方,是它的文体。林斤澜在小说的叙事方式、结构及语言上进行了积极大胆的探索,高超的叙事方式,看似随便实则苦心经营的“散漫”的结构,大量使用的温州方言,使《矮凳桥风情》呈现出独树一帜的风貌,展示了具有个人特色的美学特征。本文着重分析《矮凳桥风情》在叙事方式上表现出的情节的中断和淡化,以及由此产生的艺术效果。

在过去很长的一个阶段,小说的叙述只追求两性,即连续性和目的性。连续性是继承了话本以来中国小说的叙事传统,原本用来吸引听众的手段变成了吸引读者的法宝,而读者长期在这种文化氛围中养成了自己的欣赏习惯。目的性则是某种功利观念所致。尤其是在当代文学的奠基时期,无论是革命历史题材,还是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题材,作家们总是为自己设置一个叙述目的。叙事展开的过程,便是引导读者一步步去认识深藏在事件中的结局或目的的过程。显然,叙述的连续性与目的性,是人们早已熟悉和习惯了的。但是,作为文学,它的功能是多方面的;作为文学中叙述方式,也绝非只此一种。于是,与叙述的目的性相悖,不少作家选择了叙述的过程性;一些有创新意识的作家从叙述的连续性上打开缺口,寻找各自中断连续叙述的方法。王蒙的小说,借鉴西方意识流小说的表现手法,使叙述打破时空的顺序,呈现出跳跃性;刘恒以大段的心理分析中断事情的叙述,让读者透视到人物的内心世界;何立伟认为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只能品尝,不能讲,于是他以叙述的空白艺术,给读者留出回味的余地;林斤澜的小说,则与常规的叙述反其道而行之,常“有话则短,无话则长”(语出汪曾祺的《林斤澜的矮凳桥》),中断了常见的话题,开辟出自己的叙述领域。

林斤澜说:“读好的短篇叫人折服的,先是‘断’的好。”①《风情》里,常见好的中断,在叙事中省略、隐去一部分形象和生活内容,不再顾及情节的连贯和故事的完整。他打破结构的常规,常在人们意想不到的地方下笔,而一写到情节又极其简略,处理情节场面之间的转换爱用大幅度的“三级跳”,以致留下很多空白。读这样的小说,需要读者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对作品提供的情节加以调整或改造,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在小说《爱》中,李地与英雄的故事以及那份少女情怀和感悟写得很详细,李地与“乡下男生”的交往,也写得很细腻,作者甚至用大量篇幅写了姨妈所讲的一个故事,以及李地养泥鳅的情节,在一般小说家不会多用笔墨的地方他却“不厌其烦”地叙述。整篇小说就是这样用虚虚实实的笔法,写出了李地一生的情爱经历和在感情上的心路历程。但是,李地一生中极重要的一件事作者却一字未提:李地的丈夫是什么人?她是怎样嫁给他的?读者读这篇小说时,自然会产生这样的疑问,关心小说主人公的重要经历。林斤澜却只用寥寥几句交代了李地的婚育:“一倒二十年,李地不耽搁,生下了三个女儿。”在这里。林氏可能是出于李地的婚育与爱情无关,才在这篇《爱》中并未交代李地的婚事吧。这种处理,破坏了故事的完整性,造成了情节的中断。这里的“无话则长”有什么妙处呢?它没有让小说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然而读者若静下心来仔细品味,就能体会到这“无话则长”中恰恰蕴涵着李地最深层也最真实细腻的心灵体验。《溪鳗》中的情节中断更加突出。袁相舟在县城上学的那几年,“隐隐绰绰听说溪鳗生过一个孩子,和谁生的?究竟有没有做下这种传宗接代的事?也无凭据。”而小说结尾部分,出现了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溪鳗叫她“女儿”,而此时袁相舟已是“鹤发童颜一个退休佬”,显然,这个女孩子并非当年“听说”中的孩子。镇长中风后,溪鳗把他接回家照顾他,两人生活在一起了。可是,为什么这之前,两人依然相爱,却并未生活在一起呢?(溪鳗的“白点”和镇长的“倒霉”显然都不足以阻碍他们结合)这些情节的缺省,令读者费解,读者只好自己去猜测,去填补。

那么,作者为什么要破坏故事的完整性呢?这种处理对小说文本的阅读和接受有哪些影响呢?对此,林斤澜自己的观点是:“留的好的空白,留给读者的是想象。”②结合具体的小说文本,情节的中断并没有破坏小说的整体美感。相反,它与小说的风格是统一的,营造了一种扑朔迷离、文风闪烁的奇异美感。同时它也给读者留下了主动再创造的空间,使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想象将这些中断的情节补充完整,或是假设不同的可能性。小说在布局上颠覆主次关系,重构轻重比例,陌生化处理材料,无疑也会给读者带来一种新鲜感。“有话则短,无话则长”的叙事策略,使他的小说回避了通俗化的路线,得以在人所不留意的地方挖掘出深意来。

与情节的中断相关联的是《风情》中情节的淡化。《风情》并不刻意追求小说情节的曲折紧张,而是明显地呈现出情节淡化的倾向。

情节淡化非常突出的是五篇“矮凳桥小品”,《姐弟》《表妹》《同学》《父女》和《酒友》这五篇篇幅相当短的小说,几乎通篇都只是两个人物的对话。除了一些必要的、字数不多的背景交代之外,全是对话组成,可以说,情节淡化到了极点。然而,在如此淡化的情节中,读者依然可以读出很多内涵。《父女》写了一对父女在劳动过程中的短短一段对话,整篇千余字,却把父女俩对发展家庭经济的不同观念刻画得入木三分。这位父亲在小说中连容貌和神态都没有出现,小说中只写了他的语言:“人心不足蛇吞象。家家副业,人人副业副业”,“消消停停的日子,不想过,非要自寻门路。好吧,外边不着,就在自家门里寻”,这些语言,活画出了父亲宁可天天做又苦又累的活,也不愿意另谋新路的保守心态。女儿先是“又同情又有意见”,“叹道:‘爸爸’!”然后是“心里一紧,眼圈儿都红了,叫道:‘爸爸!’”接着是“索性扔下麻绳,两手一抱膝盖,坐着。”最后终于“听不下去”了,“三脚两步,推上院子角落的一辆自行车,飞快地往矮凳桥骑去。”一连串动作的背后,是内容丰富的心理变化过程。小说结尾部分写她“好像一支箭,射向靶子”,暗示了她坚定地开始了创业的征程。千余字的短篇,情节如此简单,却把人物形象描绘得极为传神,把两代人之间的观念冲突写得生动且深刻。《丫头她妈》《小贩们》等小说的情节淡化倾向也十分明显,几个梦、几个略显荒诞的故事,就构成了小说的主体。

情节的淡化是与作者的艺术观念相联系的,林斤澜在80年代初就提出今后要根据自己对生活的“直接感受”写作,而不是从概念出发。③从小说与生活的关系来说,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并不总是能够看到一个故事的全部(自传性的作品除外),而往往只能看到或听到一些片断。生活中的“故事”并不总是充满戏剧性的,大量存在于现实中的“故事”往往是一些非戏剧的“枝节”。情节淡化的小说,其好处是保持了生活的自然本色,但若处理不好,极容易写得松散乏味。严格说来,所谓“强化”、“淡化”,只是作者不同的美学追求,并不决定作品本身的质量。好的情节,无论“淡化”或“强化”,都应做到真实、生动,写出人物性格,展示出一定的社会生活内容。而林斤澜的尝试无疑是成功的。

①② 林斤澜:《谈“叙述”》,《小说文体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21页,第21页。

③ 林斤澜:《林斤澜小说选·前记》,北京出版社,1980年。

作 者:王银环,硕士,毕业于天津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浙江省菱湖中学一级教师。

编 辑:钱 丛 E-mail:qiancong0818@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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