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央嘉措情歌中爱情观的演变

⊙李小红 田素美［江西工业工程职业技术学院， 江西 萍乡 337500］

仓央嘉措情歌中爱情观的演变

⊙李小红 田素美［江西工业工程职业技术学院， 江西 萍乡 337500］

仓央嘉措情歌是民族文学研究领域中的一项重要内容，随着多种汉译文本的问世，这种“谐体民歌”在全国也广泛流传。其诗歌以爱情曲调为主，渗透着年少的仓央嘉措的爱情观。纵观情歌，可窥其爱情观的演变历程，即憧憬爱情、坚持爱情、反思爱情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有一个主题。憧憬爱情阶段的主题是:邂逅佳人如松石，随手丢弃实难得；坚持爱情阶段的主题是:龙魔虽猛我不畏，苹果当前摘一枚；反思爱情阶段的主题是：抱惯娇躯识重轻，就中难测是深情。

仓央嘉措 情歌 爱情观

仓央嘉措情歌作为民族诗歌引起了文学界的特别关注。于贞志评价他的情歌为藏族文学之名作，高歌一曲可化高原积雪，回大地之春。目前流传许多汉译文本，主要以于道泉、刘希武、曾缄的译本为主，仓央嘉措情所遗存的六十六首情歌，爱情主题明朗，曲调鲜明活跃。从情歌的发展脉络来分析，可以看出仓央嘉措情歌中的爱情观的演变过程。

一、邂逅佳人如松石，随手丢弃实难得——憧憬爱情

仓央嘉措情歌中爱情观的发展历程，首先是对爱情的美好憧憬。于道泉所译的两首情歌能够体现仓央嘉措情窦初开时对爱情的最初理解。

在那东方山顶，

升起了洁白的月亮；

年轻姑娘的面容，

再次浮现心间。①

这首情诗将年轻姑娘的面容寓意为东方山顶升起的洁白月亮，月亮纯洁而优美，象征美好的爱情，可见他对爱情的向往最早来源于欣赏姑娘的面容。这种对男女爱情的朦胧感触虽然只是一种心意表白，并未上升至实质的爱恋与行动，但却是他对爱情朴实、生动、鲜活的写照，也是最初他所理解的爱情，又如：

邂逅相遇的情人，

是肌肤皆香的女子。

犹如拾了一块白光的松石，

终于随手抛弃了。②

于道泉对这首情歌的理解是，邂逅了“情人”，但从曾缄和刘希武的译本来看，相遇的并非“情人”而是“女郎”或“佳人”。虽然民间传说，仓央嘉措有自己的意中之人，他们耕作放牧，终日相伴，感情至深，还经常相会，过着浪漫的爱情生活。但这些传说仅附会诗歌的创作动机，并无史实作证，从另一方面也会使情歌的寓意变得狭窄。因此这首情歌也是他最初对爱情的美好想象，将邂逅相遇的女子比作松石，松石为藏人所佩，示可避邪，为宝石之一种。曾缄译为“精松石”，刘希武译为“珍珠”，不管是哪一种，皆表示对所遇女子的一种仰慕和爱恋，但无奈的是最终却要随手丢弃，这表现了他面对自己渴望已久的爱情难舍难分的复杂心情，在各种压力之下他不得不放弃。可以确定这是他憧憬爱情的最初观念，即：在权贵与爱情之间，他会选择前者，但不排除各种因素包括声誉与佛道的谴责。正如这首诗歌所述：

住进布达拉宫,

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在拉萨的大街上流浪，

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③

他认为自己是亘古的雪域之王和世间最美的情郎，这表明他下意识地将爱情与权贵做了对比，选择虽然会是难忍的痛，但其立场却是鲜明的，如果能够两全的话，自我感觉十分满足。愿作圣域之王保护心爱的人，成为世间最美的情郎。

仓央嘉措最初的爱情并未从单恋一枝花开始，这也正好说明了他进入布达拉宫前的情人说法值得怀疑。也许太多世俗的诱惑才激发了他的激情。有一首诗这样写道：

伟人大官的女儿，

若打量伊美丽的面貌，

有一个熟透的果儿。④

仓央嘉措将世俗达官贵人的女儿比作高树尖熟透的果儿，这种比喻别有一番风味，高树尖的熟透的果儿将可遇不可求的心态油然诗中，这也是他最初在面对爱情诱惑时所持的心态。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仓央嘉措的情歌中所透射出的爱情观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变化，他最初对爱情虽有强烈的渴望，并不是因为民间传说中他入宫前的情人，而是在面对世俗的各种诱惑时激发的。如邂逅佳人、遇到达官贵人的女儿，把她们比作松石，寓意虽十分漂亮但却要随手丢弃，把她们比作高枝的果儿，从自己内心肯定了这种高不可攀的奢望。这些都是他对爱情最初的态度，即将其看作是一种愿望，不可能为了这种追求放弃权贵。

二、龙魔虽猛我不畏，苹果当前摘一枚——坚持爱情

仓央嘉措的爱情观在世俗的诱惑下不断发生着变化，从对爱情的奢求直至他慢慢地堕入了爱河，从当初的想象到付诸实施，但他这种行为必然要受到限制，这在一程度上影响到了他的爱情观的演变。

爱情观的最初变化表现在对于“龙魔”的痛恨和厌恶上，如：

后面凶恶的龙魔，

不论怎样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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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树上的苹果，

我必须摘一个吃。⑤

这首诗将“龙魔”谓“强暴”，“苹果”喻“佳人”，即使有人阻止，也不管龙魔如何凶恶，他都要去摘苹果，表明了他执意去见佳人，追求自己爱情的坚强决心，这与之前将佳人比作松石和高枝的果儿有很大的变化，这里的爱情不再是遥不可及的，而是在龙魔面前，不畏强暴，大胆追求，这里所表现出的爱情观已经从压抑转向了奔放。激情终于被点燃了，但却阻挡不住权贵的干涉。如下面的情歌：

青女欲来天气凉，蒹葭和霜晚苍苍。

黄蜂散尽花飞尽，怨杀无情一夜霜。⑥

这首诗将爱情恋人比作花和蜂是何等的缠绵，但随着天气渐趋凉爽，霜的到来将花和蜂拆散。无情的一夜霜比喻强暴，这将是他痛恨的对象，也更加坚定了他的爱情观。随即是转换视角，寻求机会，对摆脱强暴，追求自己无所畏惧的爱情。用忠贞不渝的爱情来粉碎干涉者的各种阴谋。如诗：

柳树爱上了小鸟，

小鸟爱上了柳树。

若两人爱情和谐，

鹰即无隙可乘。⑦

这首情歌又将恋人比作“柳树”和“小鸟”，两者相互依偎，将使鹰无隙可乘，同时表现出要与拆散双方的任何权贵斗争到底，也表达了对爱情的憧憬及高度的自信。以上两首诗幽然释放了仓央嘉措对爱的忠贞情怀，权贵的反对不但没有挫败他追求爱情的信念，反而激发了他与之斗争到底的决心。随之而来就是对涉恋红尘不得的反思，开始厌恶自己的身份。“尘心不可转，又往情人处”，便成为他的爱情走向。如诗：

若要随彼女的心意，

今生同佛法的缘分断绝了；

若要往空寂的山岭间去云游，

就把彼女的心愿违背了。⑧

在佛法缘分与女子心愿的选择上虽然在徘徊，但从此诗歌的重心来分析，应该在后者，即在“若要往空寂的山岭间去云游，就把彼女的心愿违背了”这句上面，若要是做选择的话，他很有可能做出“宁愿和佛法缘分断绝也不愿违背彼女的心愿”的选择。而从他爱情观的总体趋势来看，这样的分析不无道理。有以下一首诗歌作证：

情到浓时起致辞，可能长作玉交枝。

除非死后当分散，不遣生前有别离。⑨

从这首诗歌中可以看到，仓央嘉措的爱情潮水激荡到了最高点，进入了长相厮守、至死不渝的最高境界。这是他情歌表现的直白力最强的手法，即以死成为别离的标志，这无疑是爱情浪漫曲中最美丽的音符，也是他憧憬爱情的最好画面。

仓央嘉措爱情观的演变，从痛恨强暴寓意爱情的伟大忠贞，到以反对龙魔来表达对爱情的誓死追求，以与佛法缘分断绝来达到与恋人长相厮守的目的，以死为离别之标志来形容对恋人忠贞的爱情，这是他爱情观发展中的最理想的阶段：“龙魔虽猛我不畏，苹果当前摘一枚”，他坚持了自己的爱情。但事实难以预料，面对残忍的现实，各种憧憬中的爱情都会变质。

三、抱惯娇躯识重轻，就中难测是深情——反思爱情

在仓央嘉措追求爱情的道路上总是荆棘丛生，从对爱情的憧憬，到开始进入实践，为了自己理想中的爱情他不惜与佛法断绝缘分，甚至放弃权贵，与强暴作斗争，表现了他对爱情的执著信念，而在他尝试爱情的果实时，也许不是所有的“苹果”都是甜的，在现实中，他从憧憬爱情、坚持爱情到反思爱情，这是他爱情观变化发展的又一个阶段。

下面这首诗是他爱情的最初反思：

你露出白齿儿微笑，

是正在诱惑我呀？

心中是否有热情，

请发一个誓儿！⑩

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对于别人的微笑都心存疑虑，这与之前他看到姑娘的面儿如洁白的月亮形成鲜明的对照，刚开始对爱情的憧憬多么美好，在实践中也宁愿为爱情至死不渝，为什么到后来却对这样美好的爱情产生了怀疑。从以下两首诗中或许能找到答案。

终身伴侣啊我一想到你，

若没有信义和廉耻，

头髻上戴的松石，

是不会说话的啊！⑪

这首情诗中所表达的无奈是因为自己所喜欢的女子背弃爱情的信义，不讲廉耻，可能是有外遇，对爱情不够忠贞，头髻上戴的松石无法告知这一切，这将严重地打击了他对爱情所持的高度热情，致使他的爱情观发生了重大变化。即使怀抱情人也会猜测其意是否真切。如：

被中软玉似的人儿，

是我天真烂漫的情人。

你是否用假情假意，

要骗我少年的财宝？⑫

在得到自己的爱情后，许多变化使得他原来纯真的爱情观发生了变化，怀抱被中的情人却要质疑是否为了骗去财宝，这是他情歌中反思爱情的典型诗句。还是抱着自己天真烂漫的情人在冷静地思考爱情的永恒，进而发展到对情人心理的揣测。

虽软玉似的身儿已抱惯，

却不能测知爱人心情的深浅。

只在地上画几个图形，

天上的星度却已算准。⑬

天上之繁星易测，而彼美之心难料，即便抱惯娇躯也无法知道轻重，怎么能知她对自己的感情之深浅呢？我欲知之，而彼偏不令我知之，表现出他急切想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感情是否真挚的心理。这时的诗歌在爱情观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同时也象征着爱情从幼稚走向了成熟，对爱情不再停留在“欣赏洁白月亮”的阶段，也不再是生死相守肤浅的理解，在摘取高枝上熟透的果儿后，力求实现在感情上相互依偎的最高境界。这种爱情观由于他的身份及现实因素而被搁浅，这是激发他反思爱情的直接原因。反思爱情的结果是：抱惯娇躯识重轻，就中难测是深情。

以仓央嘉措情歌为基础，可见其中的爱情观演变过程，诗歌的创作时间的先后顺序现已无从得知，即便考证清楚，从宏观的角度也无法彰显出情歌中的爱情观演变历程，因为在某个阶段应该有徘徊现象。因此只有将情歌按其寓意的逻辑顺序重新解读后才能见其爱情观的演变轨迹，其基本顺序即是憧憬爱情、坚持爱情、反思爱情三个阶段。其中每个阶段有其明显的主题。憧憬爱情阶段的主题是:邂逅佳人如松石，随手丢弃实难得；坚持爱情阶段的主题:龙魔虽猛我不畏，苹果当前摘一枚；反思爱情阶段的主题是：抱惯娇躯识重轻，就中难测是深情。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⑬ 黄颖，吴碧云.仓央嘉措及其情歌研究(资料汇编)[G].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82：209，210，336，210，225，259，224，215，263，215，215，222，221.

作 者：李小红，江西工业工程职业技术学院教师，主要从事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教学与研究；田素美，硕士，江西工业工程职业技术学院教师，主要从事文秘教学与研究。

编 辑：古卫红 E-mail：guweihong007@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