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泥
时间不易察觉的流动,
夜的硕大的羽翼,
一点点展开,
一寸寸上升。
幽冥和神秘,
那透明的双翼,
双翼下悠然展开的灰色的暗影,
澄澈而灵动;不可捉摸;
万妙迭生。
一朵雪白的荞麦花,
秀美
而芳华。
一朵花凋谢,
那一瞬,
是否要高过它的枝头?
世界馥郁,
万物泰然,
从黄昏到傍晚,
宛若一朵雪白的荞麦花,
逐渐走向它内心的芳华。
离世界很近,
离神灵很近,
离爱和死很近。
一朵信仰和宗教的荞麦花,
那雪白的宁静,
从容而坚定。
几条小蛇诡异地将我的双腿缠绕,
阴谋还是爱情?
我恐慌又惊悚,
在危难中几乎寸步难行,
蛇的恭维更让我胆怯。
但我最终挣脱了这冰冷的软的镣铐,
这隐藏在体内的黑色枷锁。
忽然天外有来音,
闪电划破沉寂,
仿佛亡灵在天之佑!
一首诗的羽翼,
终于挣脱黑色的捆绑和铜铸的束缚,
泉水喷涌而出,
一首诗诞生于人的灵魂之所。
成熟的稻谷被农民收割,
成为结实的一捆,
运回打谷场。
打谷场上有扎着红丝绸的一捆稻谷,
低眉顺眼沉甸甸一声不吭,
鸟鹊们叽叽喳喳,
围着稻谷仿佛顶礼膜拜。
岁月的幽深和稻谷的幽香,
被妈妈捆扎在火红的丝带中。
妈妈收割了一辈子的庄稼,
将子女的思想、尊严和追求喂养得结实饱满。
妈妈一生收割的庄稼,
仿佛和她的生命等量,
为了这些粮食妈妈辛苦了,
一个又一个的日子,
耕种时耕种收割时收割,
妈妈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全交给了这些庄稼。
将无言的爱包裹的香甜储藏,
妈妈终于从田野回归心田,
将一粒粒金黄饱满的粮食写在疲劳的脸庞上,
妈妈一生收割的庄稼像岁月一样漫长,
岁月却反戈一击将妈妈像粮食一样收割,
妈妈像一穗饱满的粮食终于倒在自然的刀刃
上,
她的爱纷纷扬扬第一次从她的手上脱落。
妈妈却像一粒安静、饱满的粮食,
沉静在岁月的打谷场,
被死亡系上了红色的丝线。
任凭无所适从的子女像鸟雀一样喧闹。
但妈妈却静若一粒粮食,
大爱无言却充满了宗教和禅意……
四月的黄昏,
傍晚又悄然迫近,
我抛却一切所有:
温暖的居所,
书籍,网络,音乐和柔媚的灯光
以及心中蠢蠢的欲望。
我悄声地离开,
在夜色中出走,
将可能的慌乱和骚动,
抛掷:
今夜,我甘愿在这个世上消失,
就像河流消失在源头;
就像我死在这寂静的午后,
我希望这清辉的暮色将我埋藏,
但它只是将我托起,轻浮于虚无;
我灰黑的长衣,
那飘逸的裙摆
随着步履风生水起,且歌且舞。
我满含热泪,曾经的痛苦和屈辱,
欢笑和快乐,
今夜,我只想放纵流离。
我只沿着妈妈子宫的方向攀登,
光滑,温暖,湿润,舒适,
这无疑是宇宙无与伦比的宫殿;
是人类孜孜寻求的安逸?
请抛却大厦,别墅,高楼,或者草屋;
对生活,不要再做无妄的挣扎,
挥汗如雨;一生,用血汗换取一处舒适?
请生产的机器停下,
将铁归还给铁,
将树归还给树,
将土地归还给土地;
将悬挂在高处的昏眩和死亡停放,
宛如棺椁安放于神圣的墓穴;
将沉重如铁的嘈音熄灭,
宛若炉火安眠熟睡的双眼。
生前,妈妈将我们安放在温暖的子宫;
其实我们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即使妈妈已悄无声息离开,
那也是去了天堂为我们开辟
另一个憩息的地方;
爱,仍在别处,
就是这夜,
夜的清辉,款款吻合着清辉;
半路相遇的——这桃花,
今夜的逃逸全为这邂逅?
也许是人间的四月天,春光里的油菜花
开得如火也如荼,
长诗的布局里也无法绽放?
死后,我们也会被安憩在坟墓,
那里也许是天堂,
也许是地狱。
最适宜日影西斜的午后馨香,
更妙是冬天天空低垂的紫色氤氲,
甚至一场大雪纷至沓来的深情酝酿,
屋内火炉宁静的融融暖意,
跃动的火苗鸟舌般的醉意香吻,
打开的纸页中律动的异彩华章。
最可爱时间的颔首赞许,
那唇间的一抹浅笑如芳香韶华,
或者一枝玉兰将爱情高高举起,
晶莹的鼻翼呼吸着淡雅迷人的气息缭绕。
独处是一切芜杂渐次远去的流光掠影,
也是只有自我存在的灵魂安宁。
独处是唯一不需要情爱列席的甜美。
甚至厌倦没有灵魂相伴的孤独。
独处是时间、灵魂、爱和生命的一次默契交融,
也适宜倾听从远方翩然而至的清音曼妙,
当然不可或缺一个典雅女子的独自神伤:
此刻,对已故妈妈的浓情思念
以及腮边流淌的寂寞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