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的温暖

2011-08-15 00:49林盛青
山花 2011年6期
关键词:女医生汉子高跟鞋

林盛青

手心里的温暖

林盛青

汉子粗腰、粗腿,宽额头,方下巴。左脸靠耳根处有道抓痕。女人鹅蛋脸,大眼睛,一头长发。他们是在从老鹰岩煤矿前往庄镇的路上相遇的。

女人在前,汉子在后。女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想看,又不敢看。男人起先并没注意前面的女人,只顾埋头赶路。在与女人擦肩而过时,他闻到了一种很清爽的气味。那种气味,他每天从矿上的发廊前路过时都能闻到。因为那气味,他禁不住放慢脚步,打望了一下女人。女人感觉到跟上来的人在看自己,心就慌得厉害。

汉子每月下一次山,从未断过。女人也是每月下山一次。男人下山是步行。女人则多是搭拉煤的车。这天,原本她也是搭车下山的。车刚开出矿区,胡子拉碴的司机就开始不安分了,一次一次把手伸向女人的胸脯和大腿。女人厌恶地一次一次把司机的手拿开。答应女人搭车时,司机就怀了心思,不承想女人会是那样一种态度。车到一个转弯处,突然熄了火。司机沮丧地拍着方向盘说,这狗日的破车又抛锚了。继而,把脸转向女人,你去帮我搬个石头放在轮胎下,要得不?女人伸手开了车门,脚刚一落地,司机就愤然地把车门关上了。女人还没愣过神,汽车嚎叫一声,屁股吐出一股黑烟,一溜烟跑了。明白自己被司机甩后,女人骂道,翻车下岩搭死。站在空荡荡的马路边,女人犹豫了一下,毅然迈步向山下走去。走了不长一段路,汉子就跟上来了。

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实在是太好闻了。已走上前去的汉子,很想再闻闻,就耸了耸鼻子,啥味道也没闻着。刮在脸上生痛生痛的风,使汉子忽然明白了过来,就蹲下身去捆绑鞋带。其实,他的鞋带压根就没松。汉子蹲下身,将目光从胯间穿过去,见一歪一扭的女子不能马上跟来,就把鞋带解开,然后又重新捆上。如此反复几遍后,女子走到他前面去了。汉子直起腰,又耸了耸鼻子,狡黠地笑了。闻着女人身上散发出的香味,汉子很兴奋。那之后,他便不紧不慢地一直跟在女人的后面,不再超前。

行走在前面的女人,不见汉子上前,心里直发毛。她晓得汉子是矿上挖煤的。刚才从汉子身边过时,她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清楚地看到了汉子鞋帮上沾着的煤灰。对矿上挖煤的男人,她特别地恐惧。在她眼里,那些男人个个都是饿狼。一旦被那些饿狼逮着,皮子就得脱掉一层。女人想走快些,但脚上的高跟鞋不争气,只能一步一步地摇摆着前行。女人将脚抬起来,看着被石块刮得皮皮翻翻的鞋后跟,心痛得不得了。对甩下自己的司机就恨到了心尖,恨进了骨髓。

汉子若即若离地跟在女人后面。女人走,他走。女人停,他停。矿上那间发廊,他从来没有去过。不是他不想去。许多夜晚,半夜里醒来,他身体下部膨胀得特别厉害,去发廊消火的念头就会在脑子里冒出来。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去。也不是心疼那几个血汗钱,而是在他蠢蠢欲动的时刻,一个人的眼睛会幽怨地出现在他眼前。只要那人的眼睛一出现,他膨胀的下身便会顿然瘪下去。末了,只得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与他邻铺的汉子说,你熬个球,不值当。日后人家未必就记得住你。他不答。对于值不值当的问题,他早想过了。两年多来,他坚持那样做,图的就是个心安。

身后跟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女人越来越感到惧怕。她担心汉子突然从背后伸出手来抱着自己。在这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荒山野地,那还不等于肉落虎口。为防备受到突然袭击,她觉得只有让汉子走前头才行,就故意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汉子似乎看出了女人的心思,偏不上前。女人见此计不成,身上的汗毛都直立起来了。恍惚间,她左脚上的高跟鞋踩进了一个石缝里。发现脚挪不动步后,她才低头去看。两块石头,像蚌壳一样紧紧地将她的高跟鞋夹住了。她用力提了下脚,没能把高跟鞋提起来。又用了下力,高跟鞋还是没提起来。她有些恼了,加之心里又急,再次用力拔脚时,身子一斜,歪倒在地。钻心的痛顿时弥漫女人全身。无助中的女人,嘤嘤地抽泣起来。

女人的一切,汉子看得清清楚楚。开始看到女人抬脚拔石块中的高跟鞋时,汉子觉得好玩,想笑,但没笑。女人摔倒后,汉子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他猛地跨了几大步,走到女人身边。啜泣的女人见状,以为汉子要下手了,手就在身边的马路上悄悄地去摸石头。马路上石头不少,可是却搬这个不动,搬那个也不动。女人的手能摸到的地方全摸了,一块稍有点分量的石头都没摸到。汉子张嘴想说点什么,终究没吐出个字来。他见女人的高跟鞋还夹在石头缝中,就伸出手去,想把高跟鞋拔出来。惊恐中的女人猛地抬起手来,在空中一阵狂抓乱挠。汉子没来得及躲避,右脸被女人溜尖的指甲划拉了一下。汉子收回手,嘴嚅动着,还是无话。女人见汉子收回了手,暗下想,刚才的防备是做对了。对饿狼一样的男人,下手就得重。女人这样想着的时候,汉子再次伸出了手。等女人反应过来,她的高跟鞋已被汉子从石缝里拔出来了。看着裸露的高跟鞋,女人明白了,刚刚汉子不是乘人之危想下手,而是想帮她。心头有数后,女人松了口气。表面上呢,依然一脸戒备。汉子把女人的高跟鞋拔出后,站起身,拍了拍手,走了。走出一段距离后,他有些放不下,便回过头去望。女人还瘫坐在原来的地方。汉子想,女人莫不是崴着脚了。

女人见汉子走了,怦怦跳动的心,才慢慢复归于平静。她想站起来走,被石块夹着的那只脚一点搭不上力。低头一看,脚背已经开始肿胀了。女人意识到自己无法行走后,伤心地流起泪来。

崴着脚了不是?

听到有人问话,女人赶忙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待看清问话人是那汉子后,女人把脸转向了一边。

你——去镇上不是?汉子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话说出了口。

女人的嘴噏动着,却没发出话来。原本她是很想回答汉子的,但因摸不清汉子底细,就没敢吱声。男人的那点心思,她清楚得很。在他们嘴上说着比蜜还甜的话时,身体下面的东西,早就按捺不住了。汉子重新返回来,不就是觉得有机可乘了吗?

我是矿上的。汉子把目光从女人的脚上移到女人的脸上,你也是矿上的吧?

汉子的话,女人很反感。

不等女人回答,汉子说,我也是去镇上。

套啥子近乎?女人没理睬汉子,只在心里这样想。

到镇上还有好长一段路,你这脚——汉子的担心已然写在了脸上。

我这脚跟你有何相干?女人赌气地冒了一句。

汉子心想,鸭子死了嘴壳硬。

走开啊!女人见汉子死皮赖脸地不肯离开,生怕他动起武来,就以恶治恶地大声嚷道。

那——我走了。汉子真动了步。

看着汉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女人后悔了,好好的一个伴,被自己气走了。就算汉子有那么点歪心思,也比一个人在路上走强。想明白这点后,女人张大嘴巴想呼喊。立时,又把嘴巴闭上了。对一个不知名,不知姓的汉子,咋个称呼呢?女人犯愁了。恰巧这时汉子转回身来,女人犹犹豫豫地伸了下手,随即又赶紧把手缩了回去。女人伸手缩手尽管只是很短的一瞬,汉子还是看了个真切。汉子知道,那是女人在向他求救。汉子大踏步走到女人身边,闷声说,我背你走。女人拒绝的话还没出口,人已经在汉子背上了。伏在汉子背上的女人,双脚乱蹬,双手乱舞。汉子有力的臂膀铁箍般紧扎着女人双腿,呼哧呼哧地喘着朝镇上走去。

女人听到汉子的喘息,手脚不再乱动了。要是汉子是她的男人,她巴不得就那样伏着。可是,背她的人不但不是她男人,连姓甚名谁都不晓得,不免就有些难堪。女人的矜持,使她不得不有所动作,这样她的手脚的才乱蹬乱舞。

走了一段路后,汉子气喘得比先前急了,步幅也不如先前大了。女人知道汉子累了,便说,放我下来。

汉子站住,用力将背上的女人往肩头上抛了抛,然后继续朝前走。

女人实在过意不去,说,大哥,你的好心我领了。

汉子听到女人喊自己大哥,心里一阵涌动,眼泪差点就滚出来了。汉子气喘吁吁地说,你喊我哥不是?

我想有个你这样的大哥。女人的声音有点发颤。

汉子的双手更紧地箍扎着女人的双腿,艰难地移动着前行的脚步。

女人对汉子的疑心,在她被汉子拽上背的瞬间就已经解除了。现在,她对他充满了不尽的感激。

大哥,放我下来。女人看着热气直冒的汉子脑壳,再次央求道。

莫犟。还有几里把路,我们才到镇上呢。汉子喉咙里像着了火,说出来的话干涩涩的。

那——歇口气再背。女人商量着说。

也好。汉子应答着,放下了背上的女人。

汉子早就体力不支,但又不想在女人面前露弱,便硬撑着。是女人给了汉子一个台阶。

汉子放下女人,周遭看了看,见路边有块石头可坐,就小心地把女人扶到了那块石头前。女人见石头上沾着不少黄泥巴,皱了皱眉,还是坐了下去。就在她屁股要落到石头上的当口,汉子飞快地脱下衣服垫在了石头上。

大哥,你对人真好。女人眼里充满了感激。

汉子嗅了嗅鼻子,又闻到了那令他曾经想入非非的香味。

女人见状,也嗅了嗅鼻子,闻到的是自己洗头用的洗发香波的味道。略一沉思,嘴角处就浮出一个笑来。

莫非大哥洗头不用洗发香波?女人怪异地望着汉子。

肥皂比那个经洗。汉子挠着后脑壳说。

大哥,你要是不嫌弃……女人说到这,把头低了下去,声音也变得细小了许多。

我一个挖煤的,凭啥子嫌弃别个?汉子一脸的自卑。

那——等回矿上后,你到发廊来,我拿洗发香波帮你洗头。女人终于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说是发廊里洗个头要十块钱?汉子是避开女人的眼睛才说这话的。

是十块。女人说。

十块钱买两块肥皂都还剩呢。汉子痛惜道。

大哥,你去洗,我不要你钱。女人诚心想报答汉子。

那咋个要得!汉子的心莫名地跳了几跳。

女人还想说什么,一辆拖拉机“突突突突”地开了过来。女人眼睛一亮,高高举起右手,使劲地挥动着。

拖拉机在女人面前停下了。

搭下车。女人笑着对一脸煤灰的拖拉机司机说。

拖拉机司机说,搭你一个。

两个。女人朝拖拉机司机挤了挤眼睛。

就你一个。拖拉机司机没被女人的小动作打动。

一个就一个。汉子说着就伸手去扶女人。

那——大哥你——女人内心很矛盾。

我背不起你了。汉子认了个输。

我——女人不知该怎么说好。

不走我开了啊。拖拉机司机催促道。

汉子不等女人回话,一把将女人抱上了拖拉机。

大哥,你好人有好报。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随着“突突突”远去的拖拉机轰鸣,一起传进了汉子的耳朵。

女人的声音在汉子的耳里,比录音机里唱的歌还好听。

汉子到达镇上,直奔坐落在镇西头的中学而去。留着络腮胡子的门卫见了他,说,来了。

她来过没有?汉子问。

课间休息时来过。门卫说。

要放学了没?汉子伸长脖子朝有读书声传出的教学楼探望。

最后一节课马上就下。进来喝口水。门卫招呼道。

每次来都要麻烦你。汉子难为情地说。

你也不容易。门卫说。

答应人家的事,就要做好。汉子低沉的话里透出一种坚定。

骤然响起的电铃声,打断了汉子和门卫的交谈。学生们挤挤挨挨地走出教室,然后汇成一股人流朝食堂涌去。一个头发焦黄、脸色泛青的女学生,没有跟着人流去餐厅,径直向门卫室走了过来。

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汉子歉意地对头发焦黄的女学生说。

全省数学竞赛结果出来了。女学生翻动着书包说。

能参加比赛就了不起啦。汉子不是不想问竞赛结果,而是怕伤了女学生的心。

女学生把翻出来的一个红本本递给汉子。

汉子迷惑地望着女学生。

我得奖了。女学生的神情,仿佛说的是件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事。而眉宇间,却又有着掩藏不住的喜悦。

得奖了啊?汉子急切地翻开手中的红本本,哎呀,还是一等奖!了不起,有出息。你爹——汉子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打住。

女学生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哀愁。

女学生的爹两年前死于瓦斯爆炸。当时汉子跟女学生的爹同在一个坑里挖煤。爆炸发生时,汉子正蹲在另一个岔洞里拉屎,侥幸逃过了一劫。女学生的爹是死在汉子怀里的。落气前,他断断续续地喊着女学生的名字。汉子汪着泪说,哥子,我会替你照顾娃子的。女学生的爹得了汉子这句承诺,慢慢地把眼睛闭上了。

汉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卷成筒状的三十元钱递给女学生,说,想吃啥就买点吃。不要亏了个人的身体。

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女学生的声音有点哽咽。

汉子把获奖证书还给女学生,将手伸进贴身的内衣荷包,一阵摸索后,拿出一张润湿的二十元票面的钱来,塞给了女学生。

女学生把钱还给汉子,说,一个月菜钱三十块就够了。

拿起。算是对你得奖的鼓舞。汉子把钱又塞到了女学生手里。

是鼓励,不是鼓舞。女学生边说边把手中的钱还给了汉子。

我没有读多少书,让你见笑了。汉子尴尬地说。

小翠,吃饭了。女学生的同学在食堂门前大声喊着。

就来。女学生回应道。

去吧。汉子再次把那张润湿的二十元票面的钱塞给女学生,说,莫犟。拿起。卖点肉啊,豆腐啊啥的吃。

女学生还想推辞。

汉子伤感地说,莫不是嫌我这点鼓励少了?

女学生把钱收起,给汉子鞠了一躬,转身向食堂跑去。

汉子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望了望,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学校。

汉子跟女学生在门卫室外说话的时候,女人正在镇卫生院里接受医生对她的例行检查。这是每月她必做的一件事,哪怕天上下刀子,也没断过。检查一次,医生收一百块钱。一百块钱,是她在矿上那间发廊里做两个活的收入。每次拿出一百块钱时,她都有种被人摘去心脏的感觉。尽管如此,她还是坚持着。身体毕竟比钱重要。

医生,是个女的。四十来岁的样子,矮塌塌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镶金边的眼镜。她看女人的眼光总带着一种歧视。给女人做检查时,原本不需要把腿张得很开的,她偏叫女人张得开开的。女人生怕由于自己的原因,误了检查,那样钱白花了不说,还落下了隐患。女人是读过初中的,对那种病的危害很清楚。所以,她才舍得花钱来做检查。女医生第一次让她脱下裤子,张开两腿时,在矿上男人面前从不脸红的她,不仅脸红了,连脖子根都红了。当着一个陌生的女人,把自己的腿张开,实在是难为情。没听到啊?女医生很不耐烦地说。女人狠了狠心,眼睛一闭,豁出去了,三下两下就脱了裤子,然后照着女医生的吩咐,把两腿张开了来。以后,再来检查,不用女医生吩咐,女人自己就会把两腿张开。一年多时间下来,女医生知道了女人的一些事情。前年干旱,女人的男人为争水,被打断了腰。为给男人治腰,女人把房子都卖了。卖房子的钱,还是没能把男人的腰治好。万般无奈之下,她就去矿上卖自己了。女医生了解到女人的不幸后,检查费用减了一半,再给她做检查时,不但不再折磨她,检查得还特别仔细。不仅如此,每次检查结束,女医生都要叮嘱一句,记得用安全套。女人对女医生就很感激。安全套她是一直坚持用的。可有的男人不用,说那是隔靴搔痒。多数情况下,男人不用安全套,那桩活,女人就不做。不过,也有例外。一旦出现了例外,女人就特别恐慌。

这次检查完后,女医生对女人说,镇上条件有限,只能检查一般病症。为了安全起见,你很有必要去县疾控中心抽血做个化验。

听了女医生的话,女人心头一紧,莫非我得了那种要命的病?

我——是不是得了——得了那种病?女人诚惶诚恐地望着女医生。

没有。我的意思是化验一下放心些。那种病潜伏期长,不易发现。女医生说。女人舒了一口气,说,我听你的。

男人急急匆匆地走着,他要赶回矿上去。明早有他的班。路过一家羊肉粉馆时,他才发觉肚子空了快一天了,便走了进去。香喷喷的羊骚味直往他鼻孔里钻。他连咽了几下口水,说,来碗素粉。

老板,两碗加肉的。刚落座的一个女人说。

汉子又咽了一下口水,赶紧把盯着羊肉片的眼睛移开了。

大哥,这边坐。要两碗加肉粉的女人站起来招呼汉子。

汉子循声望去,就看到了是他在来的路上背过的女人在跟他说话。

今天硬是巧了。汉子内心一阵莫名的激动。

事情办完了?女人问。

办完了。你呢?汉子说。

也办完了。女人说。

这时,粉煮好了。一个穿着白围裙的妇女,把两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粉放在了女人面前的桌子上。

吃吧。女人拿起两双筷子,将其中的一双给了汉子。

我的还没煮好。汉子有些腼腆地接过了女人递给他的筷子。

这碗是给你煮的。女人把其中的一碗粉轻轻地推到了汉子面前。

我……这个……汉子看着盖在粉上的几片羊肉,口水都从嘴角处流出来了。

我请你的。女人装作没看见。

真的是帮我煮的?汉子疑惑地问。

我的在这点呢。女人指着面前的粉碗说。

那——我吃了。汉子搓着手说。

吃。女人说。

汉子急不可耐地端起碗,呼噜呼噜地吃起来。

女人估计汉子没垫着底,就叫老板再来一碗。

汉子端起第二碗羊肉粉,二话不说,扒拉几下碗里的粉就不见影了。

女人又叫老板端粉,被汉子拦住了。汉子打着嗝说,饱了,不要了。

汉子和女人从羊肉粉店出来,天快黑了。

大哥,你住哪?女人问。

明天我有早班。摸黑也得回矿上。汉子说。

缺一个班怕啥子?女人说。

老板不喜好的。前些日子有个弟兄缺了班,被看煤洞子的人打得哭爹喊妈的。汉子说这话时,胆颤惊惊的。

那——我也不在镇上住了。女人原先是打算住一夜再走的。

你的脚崴着了,咋个走得?汉子这才想起女人的脚来。

不是有你背吗?女人故意带着几分娇羞说。她的脚经女医生拔火罐处理后,早没痛了。

是是是,我背。这是一天来,汉子脸上唯一出现的一次笑容。

那我们走吧。女人两眼望着汉子说。

等一刚刚。汉子甩下这几个字,跑到临街的一家铺面上去了。

女人莫名其妙地看着汉子,不知他搞啥子名堂。

汉子拿着一双女式旅游鞋和一支手电筒回到了女人身边。女人似乎明白了汉子的用意,但却不敢相信。

把你的高跟鞋换了。汉子说着把旅游鞋递给了女人。

女人愉快地笑了一下,说,你还蛮细心的。

现在可以走了。汉子得意地说。

好,走。女人说。

其时,天已黑尽。汉子担心女人再崴着脚,想也没想便把女人的手拉在了手里。女人以为汉子想趁着黑夜占她便宜,心里恶恶地骂道,狗日的也是个臭男人!就使劲想挣脱汉子的手。汉子不但不放松,反倒拉得更紧了。

我自己晓得走。女人生气了。

你的脚没好利索,要是再崴着了咋个办?

汉子话里透出的担忧,使女人甚为感动。于是,女人便放弃了把手抽出来的念头,就那样让汉子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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