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黎
小说乱弹
◎李黎
在写这篇文章前一个月,我每晚以老僧入定的姿态看完了《红与黑》和《包法利夫人》。在一些人看来,这两本书虽然名著无比,但代表落伍和酸腐,晦涩和过时,纯属残存的古旧事物。也一定有人认为,这两本书代表经典和激动人心,代表着美好回忆和写作标杆。
这两本书阅读起来很费力气,很多次都因为累打算中止。但这次再看这两本书给我最强烈的感受是清爽,清爽到让人感觉置身事外和欲罢不能。这种不真切的、和内容几乎无关的感受要拜如今的生活所赐。生活里充斥的各类文本,都是不清爽的。就我个人的工作和生活所接触到的而言,微博是一种文本,淘宝网是一种文本,当当网卓越网是一种文本,可行性报告、大小规划、各种汇报材料和申请材料是一种文本,我编辑最多的教育图书也是一种文本,电视剧是一种文本,娱乐节目是一种文本,大片烂片是一种文本,饭局谈话是一种文本……所有这些,都不能用清爽来形容。在沾染了夸大其词和些许癫狂的时代特质之后,所有的这些文本不仅不清爽,而且让人疲惫、厌恶、茫然甚至绝望——绝望是因为你看到了一系列错误的方式或内容横在你眼前,但是它强大得无以伦比,你只有被裹挟着才能安全。
回到写小说这件事上,不难想象,写小说这件事在一些人看来,代表落伍和酸腐,晦涩和过时,纯属残存的古旧事物。在这个三言两语的观点铺天盖地、层出不穷和越发悍然的时代,叙事、写小说甚至复述故事,似乎都只能针愚笨的人、幼稚的人、《读者》的读者,绝大多数精英、聪明人、丰富的人、有层次的人,都到观点为止。这些精英、聪明人、丰富的人、有层次的人,一顿饭吃下来,都可以贡献了若干段子、笑话和观点,虽然空空如也,但毕竟海阔天空,面广量大,让人满足。小说是缺席的,它已经完蛋了。当然,也一定有人认为,写小说确实不错,很酷很时尚,很超现实的一件事情。
我对写小说和自己在写小说这两件的看法,也确实徘徊在两类观点之间。偶尔会激烈到自己都会羞愧的地步,更多的就是在两类观点构建一个扇形空间之内摇摆不定。除此之外,过去十来年的写作经历和一定会发生的今后若干年的写作告诉我,写小说毕竟是一件清爽的事情,尤其是正在写的那段时间。往往是一个下午或者一个晚上,一段摆脱了微博、淘宝网、当当网卓越、可行性报告、十几五规划、汇报材料、申请材料、书稿甚至是图书、电视剧、娱乐节目和电影的时间。这样的时间(空间),类似于去无人区旅游,或者禁闭,网络与社交、欲念和纠斗等等生活中的大问题,都不存在了,生活本身也暂时隐蔽。能够在滚滚不息、歧路亡羊的生活中人为开辟出这样的一个状态,多少还可以在清爽中获得一些满足和慰籍。我不想用充满惊悚理论色彩的言辞赋予自己写小说的使命感和野心。
上文,我几乎把写小说这件事说成了一件修身养性、戒骄戒躁的励志修为,和慢跑、太极、静坐、冥想等等无异了。我本意绝非如此,但这样说确实是无能的表示,是尚未成功的小说家(还有诗人)的典型自我安慰。那么,万幸,万幸我能够在写小说这件事上做到坚持(不是时间上的坚持,是坚持不以此作为获得一切身外之物的手段)和突破(不是突破张三李四构建的“文学版图”,是突破人为划定的虚实、是非之分),我希望我的小说能够有以正视听的作用,能够成为特定时空真实存在的物证、铁证、佐证和旁证等等。
责任编辑⊙育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