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战争 （组诗选四）

◎安石榴

旱灾（或泪水）

百度定义：由于天然降水和人工灌溉补水不足，致使土壤水分欠缺，不能满足农作物、林果和牧草生长的需要，造成减产或绝产的灾害。

在土地深处我听不到哭泣

泪水远不能涌到泥土的眼眶

悬浮的植物，在天空般的大地

被败落的枝杈或钢筋扎伤

那么多隐匿的缺口

打开母体上的疤痕

在多年不事种植之后

我们疏远了农事和气候，泥土

不再培育泪水和收成

迷失了道路的水，水

不知流向了何方

失收的不仅仅是人类

还有世界。贫病交加的大地

在失守的田园和庄稼面前

挤不出一滴眼泪

濒临死亡的生长

无力追究疾病的源头

更说不出肇事者的去向

如同挥霍者无力追讨的青春

土地一生衰败的秘密

无法依靠泥土来偿还

雨水不再浇灌地面与作物

不断打痛房屋和村庄

冲开肤浅的树木、杂草

引发蓄谋已久的泥石流

导出城市的污水，地底的垃圾

威胁转入防空洞中的人类

我们抓不牢一场春雨的喜悦

更收束不住一场暴雨的肆虐

我还有什么资格流下泪水

一滴水安抚不了河流的哽咽

一场忏悔并不能清除灵魂的污染

大地被蹂躏中脆弱的身体

如同醉生梦死中怀病的人群

药物不足以维持世界的健康

仅可苟延衰亡的命运

在哭泣终至衰竭的一页

我仅能写下这个词汇：旱灾

大地呜咽，泪水全无

暴雨（或淹没）

百度定义：强度很大的降雨。中国气象部门规定1h内雨量大于等于16mm，或24h雨量大于等于50mm的降雨为暴雨。

暴雨中逃跑的地面

将大水的记忆淹没

我来不及收拾雨具和船只

就在堂皇光洁的城市中

坠入措手不及的混乱及泥泞

天空与云朵失去了预示

雨来路不明，水从地下涌出

让大地蒙受慌乱和屈辱

从持久的旱灾到瞬间的洪涝

暴雨淹没了气候，浸坏了常识

使季节彻底丧失防备

摧毁人类的判断和盼望

一场比一场漫高的洪水

越过了内心的水位

心理的防洪堤和

理智的闸口

我已无力在暴雨中奔跑

绑牢拴住家园的栅栏

大地像一只失灵的贮水器

总是无法安置雨水的容量

暴雨的刻度，在锈掉的基准线

泄漏的饥渴，贪婪的酗饮

和枯竭的源头面前

成为一道失衡的摆设

如同酒后无度的放纵

使享尽愉悦的身体

沦为一具干瘪的皮囊

我们失去了水，水

又被如其来的水，水

在橙色和黄色的交替中

像一场睡眠被耗梦淹没

又一场不期而至的暴雨

倾倒在我栖居的城市

我来不及想起故乡和远方

就被逼近的惊恐淹没

我还有什么力量探出头颅

一根稻草挽救不了世界的腐朽

一次逃脱承载不起灵魂的负荷

在命运濒临没顶的一刻

我仅能写下这个词汇：暴雨

大地沉沦，淹没归途

内涝（或沉溺）

百度定义：城市暴雨内涝是指由于强降水或连续性降水超过城市排水能力致使城市内产生积水灾害的现象。

武汉、北京、长沙……

暴雨在城市间轮回

在拒绝灌溉的地表

倒灌街道和房屋

大地缩小，河流滥觞

天空屡屡失禁的泪水

使混凝土修饰的地面

漂荡着大水持续的梦魇

“下水道是城市的良心”

一场大雨看到的真面目

降低了城市向上的姿态

高楼大厦像密集的灯塔

指不出回家的路向

汽车像抛锚的船只

迷失了前进的航道

立交桥像环形的起跑台

但车辆不是轮船或潜水艇

不能成为峡谷中的风帆

天桥犹如一挂挂人造的瀑布

或者一个个遮掩真相的水帘洞

水流停滞的明确暗处

不是风景的凝聚

浪漫的制造，激情的泛滥和

梦境的沉溺

被淹塞的不仅仅是街道

路边的店铺、隐匿的停车场

堂而皇之的候车亭

还有生活和秩序，时间与慌乱

比下水道更要畅通的地铁

抬高出口与入口

抬不高速度和流量

下水道中迟疑的水，水

比地铁的运行缓慢

比地铁的出入口堵塞

如同发生事故的地铁轨道

对人流的影响更为严重

到处都是脏物和污水

城市在暴雨中沉溺

像积习已久的疾病

暴露出头颅的浮肿

如同纵欲过度的身体

丧失了自身的抵抗

我还能怎样阻止愿望的下沉

在积水渐至没顶的一刻

我仅能写下这个词语

大地涝积，沉溺难起

冻雪（或封锁）

百度定义：冻雪犹如冰雪，也是雨、雪、冰、冻的简称。长时间低温、雨雪冰冻会引发的次生灾害：地质灾害、环境污染、公共卫生、基础设施、交通运输等方面都会造成巨大损失。

雪下过半月，摧毁了一年的道路

大地埋葬了地面，人类失陷于家园

我从未陷入过如此漫长的

冬季与冰冷。手和足

额头与仰望，眼睛与内心

被冰雪封锁的归途和村庄

春运间停滞不前的火车

我时常在春暖花开时离开南方

迷失了归来的时令

气候也像一个落泊的浪子

在经年的沧桑中丧失了伦常

世界长时间的情绪低落

交替着喜怒无常的坏脾气

自然被招惹得连连失控

如同欲望中失禁的人类

戴上魔法女神赫卡忒的枷锁

被封锁的不单是道路

波及远方和大地上的事物

人类的事情。到处都是冻土

不仅仅是积雪的凝固

向上的生长和高处的飞翔

正午压落的树枝、森林和电杆

冻结的水源和思想

还有绝望的围困

入骨的冰冷和僵硬的生活

受损未愈的地面与恐惧

开往下一次春运的火车

去年的冻雪尚未化尽

又一场特大的雨加雪

落在我身体的冰冷部分

在自身持久的灾害中

我感到血液的停滞

呼吸的受阻和咳嗽的中止

理想、热爱的冷却

我还有什么途径发出能量

在冰冷终至僵硬的最后

我仅能写下这个词汇：冻雪

大地凝固，封锁通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