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明
暖暖的爱
◆李淑明
一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慈爱的奶奶长眠地下已有四载,每到清明,对奶奶的思念异常浓烈,跪拜坟头仍会泪眼婆娑,在遥远天国的奶奶可安好?
朝夕相处的亲人突然离世成了心中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看着在儿孙簇拥下曾经健壮的爷爷日渐衰弱,我感到爷爷从未有过的“孤单”,我想奶奶的突然辞世最受打击的应该是爷爷吧。当我接到噩耗赶回家时,只见爷爷不停地和前来吊唁的老友们重复念叨着:她倒省心,闭上眼睛就走了。简短的一句话一瞬间就让我泪如雨下,爷爷是在怪奶奶的“狠心抛弃”吗?在那段日子,心里只会想:少了奶奶相陪,今后的日子爷爷该怎么办?眼前总会浮现奶奶80岁的西式生日,我们为奶奶准备了一个漂亮的大蛋糕,在子孙整齐的生日歌声中奶奶潮湿红润的眼角,令我一时失神,此刻习惯了中式传统的温厚老人竟多了一丝局促和一种不能抑制的激动。现在回想起来,不知那时的奶奶是否还多了些生命消逝的预知和不舍呢?虽然奶奶的身体一直就虚弱,心脏也不太好,但我始终无法相信奶奶会走得如此匆忙,因为就在几天前我赶着离家参加单位学习时,奶奶还在为我烤最爱的新鲜玉米棒子。而今,炉子、玉米棒竟是我有关奶奶生前最后的记忆。
二
奶奶是一个聪慧的女人,十几岁嫁给大她一岁的爷爷,抚养6个子女在艰苦的岁月中成长、成家。小时候,最喜欢冬日夜晚围炉而坐、或钻进暖和的被窝,在奶奶的故事中沉沉睡去,在许多个夜晚我拼凑出了父辈们常年赤足的、衣裳简朴的岁月和一顿饱餐的奢望……无法体会他们是怎样熬过了饿到脚发肿的日子、冷到麻木的冬天。在奶奶娓娓地叙述中我听到了辛酸和愁苦。因为在特定的背景下特殊的家庭成分,为命运增添了纠结的痛和苦。奶奶宽容、厚实的付出,勤劳、精细的操持,一家人相互扶持、相互珍惜、相互鼓励走过了风雨飘摇的日子。
记得小时候,奶奶总能把从园子里采摘的新鲜瓜、豆做出花样、可口的美食,把衣服缝补得漂亮、结实,村子里常有很多中老年妇女邀约到家里请奶奶剪裁样衣,我们总喜欢手忙脚乱地帮忙腾铺场地。那时候没有手表,我从奶奶那儿学到了一个认钟点的好办法,那就是溜进屋门的阳光影子,当影子变得又长又斜时,就该做晚饭了,陆续地村子里升起了袅袅炊烟……至今,那扇门、那缕阳光仍时时温暖着我。奶奶洁净,喜欢素食,吃肉讲究,只吃精瘦猪肉、母鸡脯肉和鲤鱼肉,却能忍受着帮我们煮腥味浓重的牛肉,在我们大快朵颐时避得远远的看着,从她的眼神里,我却读到了高兴和满足,为自己心爱的人付出应该就是这样子吧。
三
记忆中爷爷和奶奶经常斗嘴,相比奶奶,爷爷应该算是比较粗糙的,每次找东西明明在很显眼的地方,却总找不到,自然将气撒向奶奶,而奶奶总能轻易就找着。爷爷年轻时曾当过几年教师,只是因为某些原因终止了教师生涯。后来为了养家糊口,爷爷当了木匠,成了李师傅,走南闯北。爷爷还时常会提起当年的木匠生活,县城里哪几栋楼就是他们年轻时盖的,如今那些楼大多已经旧貌换新颜了。父亲和叔叔也算继承了爷爷的衣钵,父亲当了教师,叔叔则有一手木活本领,也曾跟随爷爷走南闯北。日子逐渐安顿下来,爷爷也减少了离家的时日,和黄土地结下了不解之缘。每天早出晚归,菜园子被他侍弄得青翠葱郁。早晨,我们还在睡梦中,爷爷就已扛上锄头、别上镰刀赶往菜园,看看这摸摸那的,估计着奶奶已做好午饭时回家,洗漱、吃饭,午休,下午又回到菜园一直忙碌到奶奶的晚饭时间,饭后看新闻,天气预报一结束就睡下。在爷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习惯中,我们家的园子里总是充满生机,小水沟清澈见底,各个时令的瓜果蔬菜鲜脆欲滴,园子成了我们放学后的一个好去处,而园子里的稻草人也成了我孩童时的一个美好回忆。
奶奶一生整洁,爷爷总是打趣奶奶爱显摆,却也穿上奶奶为他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奶奶常和我们念叨,说爷爷有福气,都快80岁了,身子骨还那么硬朗,还喜欢吃有嚼头的东西。确实,爷爷虽然上了年纪,但牙齿和胃口都不错,不知道这是否和爷爷常年良好的劳动、作息习惯有关,还是每餐必喝的适量白酒起到了强筋健体的作用。每次看到醉汉时,爷爷会很自豪地说自己喝了一辈子酒却从来没有醉过,没有失过“脸面”。也难怪好身体好胃口的爷爷会常说奶奶精细、挑剔,不过,饭桌上,当着一家老小,在奶奶的眼神“抗议”中,爷爷还是坚持往奶奶碗里夹奶奶爱吃的菜。只剩我在心里偷笑。真是一对欢喜“老冤家”,斗嘴、较劲是他们60多年婚姻生活里相知相伴、携手前行的习惯。
四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生者总是会不断地成为逝者。在这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中,我们谁也不曾料到奶奶的离去是如此突然。那天晚上,奶奶洗漱后早早睡下,夜里,突然呼吸急促,爷爷匆忙上到二楼叫醒父母,当父母迅速赶到时,奶奶已闭上眼睛再没能说一句话。救护车和姑姑、姑父、堂哥们陆续赶到,遗憾已回天乏力。一直以来奶奶生病就断断续续,但并无大碍,只在离世前一段时日检查出心脏不太好,对于80岁的老人虽说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也叫大家猝不及防,悲痛不已。大家跪倒在床头,奶奶安详地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而此时一百公里以外的我挣扎在噩梦里。如今每每提及奶奶的离世,都有抑制不住的哽咽和潮湿的眼眶。
奶奶走后才惊觉爷爷对奶奶如此强烈的依赖和惦念。少了奶奶的陪伴,短短几个月,爷爷开始变得迷糊,很多时候出门常常找不到回家的路,但是个性倔强的爷爷会不服输地在大街上不停地找,试图找到回家的路口。幸好每次都有惊无险,或终被子孙找到、或有好人相送。为了安全,父母们寻思着把爷爷从县城接到农村叔叔那儿,在农村老家,在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爷爷出门竟很少迷路了,这或许是爷爷对故土的一种刻骨铭心的熟悉和依恋,抑或是迟暮老人“落叶归根”的欣慰和安定。不过爷爷再没有力气到种了一辈子的菜园里转悠,只能在家门口走走逛逛,而爷爷的糊涂也没有减轻,常常连儿孙的名字都叫不上,或对不上号,腿脚也不再利索,但爷爷的倔强和“逞能”常常要“摔开”别人的搀扶,自己拄着拐杖行走,因此常常跌倒。而且,爷爷对酒的钟爱不改,他总在翻找藏在角落的酒瓶,无奈只能每顿定量给他喝上一点点,这给患有高血压和心脏病的爷爷增加了很多危险,甚至有几次爷爷摔得很重,不省人事,气若游丝,徘徊在生死边缘,幸运的是每次都起死回生。近段时日几次回家探望爷爷,他都能清楚地叫出我的名字。于我和爷爷是很开心的。但在爷爷看着我却叫不上名字的时候,我也未曾伤心和失望过,因为我不忍看到爷爷努力思索却因徒劳而苦恼紧锁的眉头,因为他是我爱的爷爷,我是他疼的孙女,因为我只期盼爷爷健康长寿快乐地活着。
奶奶的突然离去让我惊觉生命的脆弱和死亡的无奈,也增添了莫名的恐惧和遗憾的感伤。沿着生死规律的足迹再走下去,年迈的爷爷终有一天也将和我们生离死别。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当再次面对生命消逝的那一刻,注定是悲痛,但相信会多一份从容和坚强,因为记忆不会随之逝去,心底总会留有一个角落,不经意地默念那些曾经熟悉的鲜活的面容,在生命的延续中传递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