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眠（外一题）

雒玲玉

夜里睡不着，突然想起了园子里盛开的牡丹，不知谁与为伴？

披衣下楼，蹑手蹑脚，恐惊梦中人。

夜色中，满园牡丹依然散发着芬芳，微风拂过，朵朵花儿在风中摇曳，寂寞的夜给娇艳无比的牡丹平添了几分妩媚。夜里的牡丹花并不像白天那样恣意地绽放自己的美丽，她们大都将花瓣微微合拢着，守身如玉般地呵护着自己，让任何摧花者都不忍采摘。这一发现使我突然对这国色天香的花儿心生钦佩。——绝色而又洁身自好是人世间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未眠。如果一朵花很美丽，那么，有时我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要活下去。”每次读川端康成的这段话，都会禁不住想落泪，这是缘于几年前的一段往事。

那年，我被两家医院不约而同地诊断为重度抑郁症，症状似乎确很严重。有患过此种病的读者么？在我看来，那种情形倒不如得癌症来得痛快，那样你可以大略知道自己几时起程，该到想吃点什么的时候就吃点什么，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抑郁症哪里也不痛，却感觉生不如死。就在我日夜在生或者死之间做着艰苦卓绝的斗争的时候，很偶然地遇到了她——一位来自青岛的美丽天使。她和我进行了简短的对话，却让我终生难忘……

“你怎么知道自己得了抑郁症？”她假装不经意地问。

“我做了SDS测试，再说有两家大医院的诊断证明啊。”我说，同时给她出示了门诊病历。

“哦。”她很平静，示意不用看病历。“每个人一生中都会产生时间长短不等的抑郁情绪。你能告诉我距现在最近的、令你最快乐的事是什么吗？”

“……应该是前天吧，清晨，看到我喜欢的茶花开了，满树美丽的花骨朵，好一阵惊喜。”我想了想说道。

“你没有抑郁症。”她用山泉般明澈的眼睛望向我，慈悲地说。

“为什么？”我很诧异。

“因为抑郁症病人是看不见花开的！”犹如天使的声音。

抑郁症病人是看不见花开的！简简单单一句话，在我心头却如石破天惊。似乎笼罩多日的阴霾突然云开雾散，一切那些日子百思不得其解的哲学问题也迎刃而解，破天荒地，晚上我美美地睡了一觉，病症不治自愈。从此工作、生活重新步入正常轨道。

由此，花对于我，又有了救命之恩。

爱花，所以痛恨一切摘花者。一朵花儿开,就有一朵花儿爱。总希望每朵花都能平安地走完它的生命历程，把美丽和芬芳留给人间。一次去草原，看着朵朵野花，想起“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的词来，正顾自凝神感动着，有人捧着一束格桑花走过来，突兀地说：送给你。见不得花被毁，我本能地面露愠色。只见来人腼腆地说：不要钱，你是来这儿的神情最美的人，所以想送给你！想不到眼前这个又黑又土的汉子，他的内心是细腻丰富的，于是我接受了。细心地捧着这束不起眼的花朵，回身很想把它们插回土里，但是回不去了，好一阵黯然怅惘。

花是通灵性的。不信？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你悄悄来到她身旁，仔细感受，就会发觉她如丝的呼吸，嗅到她馥郁的气息，听到她绽放的声音。

满园花开，美丽的夜，花未眠，人无眠……

女人说话

正在组织人员大干，准备迎接上级检查，突然收到闺蜜的短信：“怎么还不到？火速，有急事！”这才发现已七点多了。明知此人所谓的急事，无非就是发现老公居然曾经暗恋过扎蝴蝶结的同桌，或单位来了新上司一类，但还是决定去赴约，一为同窗情谊，二为放松自己。

来不及回去换衣服了，拍拍沾了灰的工作服，打车来到相约地，服务生用看通下水工人的眼神一路把我带到了烛光氤氲的座位旁。已就座的二位姐妹看到我，惊得嘴巴变成了“O”形。我镇定地抻抻衣角解释：“基层石油人！你俩都开车来的吧？没有我们，你们那车能开动么？”她们的嘴立即恢复正常形状，作肃然起敬状：“那是，那是！”

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们仨同年大学毕业，一个进了电力系统（以下将她简称“电”），一个进了银行（以下简称“银”），我自己就可以简称为“油”了，哈哈。三十岁开始，三个人先后都通过单位竞聘，成为一名小科长至今。随着工作家庭事务渐渐增加，相聚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说吧，什么急事？”我问声称“有急事”却气定神闲地呷着咖啡的电。

“本来是有急事的，现在看到你这副形象，突然觉得应该换个话题。你们说妇女为什么要解放呢？看看人家韩国女人，生活多安逸呀。”电近来沉迷于韩剧，看来深受影响。

“严重同意。”银说。

“我记得一位女权主义者曾说，法律只能禁止奴隶制，却不能禁止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去做别人的奴隶。看来前辈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你们已经不领情了。还是说正事吧，这话题太大了，一时说不清楚。”

银点头，随即说：“今天的急事就是电想起今年是我们的本命年，必须来一档谈话节目，题目就是‘昨天、今天和明天’！”

“为什么定在今天？”

“今天想起来的呗。”电说。

本命年都到了一个月了，瞧这反应。不过三月是属于女人的季节，提议不错。

“我来定话题吧。”这个节目提起了我的兴趣，“先说昨天，当年我们都有机会报名去公安系统，可我们三个人都放弃了那次机会，你们说说是什么原因呢？如果重新来的话，你还会坚持当年的选择吗？”

“很简单，我当年是遵父母之命，长辈们多是金融系统的，认为公检法没有认识的人，进去后工作难度大，所以就进了银行。如果回到过去，我可能还会选银行，虽然现在每天为完不成任务发愁。”

“我呀，主要是因为看电视受了影响，总觉得干公安这一行，工作生活没规律，而且我担心入了这行要进行训练，怕受不了，你们知道我最怕上体育课。嗯……如果重新选择我可能也不会改变的。”电说。

“我们三个中你最有主见了，快说，你呢？你当时怎么想的？”她俩一致问我。

其实我都不想说了，因为我的理由是最不靠谱的。就是觉得公安系统的人要穿制服，不能穿高跟鞋，不能化妆，我觉得好不容易工作了，就要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化自己喜欢的妆，要不人生岂不太枯燥了。现在想想要多幼稚有多幼稚，都不好意思说出来。学校填派遣证的时候，我问系主任，石油公司是干什么的？他说，可能是生产石油的吧。那个年龄，一切未知的都是美好的，于是满怀无限的憧憬就这么定下来了。如果回到当年，还是会这么选择，没有什么理由。

这就是女人，相对于男人，女人更加忠诚和稳定，对自己的选择多数能从一而终。

再说今天吧。在单位，三个小科长，整天为完成任务奔波，为员工屡教屡犯上火，为自己的想法无法实现郁闷。但也会因生日时收到公司的祝福而温暖，为工作取得一点进步而欣喜，为三个女人偶尔可以自驾游而惬意。老公都没有高官厚禄，但收入相当，也还都体贴，儿子不算出类拔萃，但也还听话，聪明健康。婚姻七年之痒的时候，都有过想挣脱牢笼的念头，一起去书城抱回一大堆考研资料，想重拾昔日理想，如今这些书籍早已束之高阁，落满了灰尘，一如年少时的梦想。偶尔会因老公醉酒贪玩、儿子被学校请家长等置气。但奔四的年龄，细想起来，三个女人感到最幸福最踏实的时刻还是：看到老公孩子在自己身边发出甜美的鼾声之时，这时你才可以安闲随意地翻看一本好书或织几针毛线。因为此时此地，你能确定他们是健康的、平安的，也不会惹出什么事的。

其实女人是很容易满足的，但男人们不这么认为，那是因为女人来自水星，男人来自火星，这两个星球永远无法兼容。

“再畅想一下未来吧，谁先想好谁说。”银说。

“好，我先说。”电抢了先，“等儿子上了大学，我打算去海边定居，用自己所有的积蓄圆一个做职业太太的梦，学画画、钢琴、插花，还要学褒各种汤，过精致的生活，再也不像疯子一样整天谈项目、签合同、喝白酒、说大话。”

“跟我的畅想大致相同。我们当年在海边买房的时候，就你不愿意，现在后悔了吧？房价都涨上了天。”银对我说。

“不后悔，我怕海啸。”我铁着心说，谁都知道不后悔是假的，“我跟你们的畅想不一样，我未来的理想生活是‘房前栽花，屋后种菜’，我要在乡村买一块地，设计一个最舒适合理的复式房，在房子的前面栽种各种鲜花，不同的季节不同的花争奇斗艳，四季芳香宜人，屋后就种各种蔬菜，想吃什么就摘什么。再设计一个后院，饲养一头奶牛、几只鸡和其它小动物，纯绿色食品，自给自足。到时候，你们要是怕被农药、三聚氰胺吃坏了，就欢迎来我的绿色小庄园偷菜挤牛奶！”

“哇！听起来真的不错，什么时候想出来的？”她们听得津津有味，四眼放光。随后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完善我的这个美梦。

女人说话，离不开一个“梦”字，也许明天早上一睁眼，我们各自就得计划一天的工作，面对一切的纷扰，继续力争把眼前的事做到最好，但有句话说：女人为梦活着。

因为有了梦想，生活才越来越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