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怡静
美国当代著名的小说家,197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索尔·贝娄(SaulBellow 1915—)被认为是美国当代最负盛名的作家之一,而《奥吉·玛奇历险记》(The Adventure ofAugie Marc)(1953),是一部使贝娄赢得声誉的作品,此书的出版,使他一举成名,第一次获得全国图书奖,奠定了他的文学地位。由于他把“丰富多彩的流浪汉小说与当代文化的精妙分析结合在一起”,这部小说成为当代美国文学中描写自我意识和个人自由的典型之作。贝娄的一生可以说是集学者与作家于一身,他在创作上继承了欧洲现实主义文学的某些传统,并采用了现代主义的一些观念和手法,强调表现充满矛盾和欲望的反英雄。
一般来说,美国文化历来有追求自由的传统,但是在美国文学史上不同的时期,对自由的追求具有不同的含义。在独立战争和南北战争时期,追求自由的目标是使美国从殖民主义的压迫和蓄奴主义的罪恶中解放出来。以后自由逐渐变成资本主义自由竞争的同义词,丧失了反对社会压迫的道义内容。在当代文学中,自由的含义表现为自己愿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观念。所以英国评论家托尼·坦纳认为:“美国文学中有一种持久的梦想;一种没有公式、不受限制的生活是可能的。在这种生活中,你的运动和静止,选择或拒绝都由自己做主;同时也有一种持久的美国式恐怖:别人正在使你的生活陷入公式。各种隐而不见的计谋正在剥夺你的思想和行动的自由权力,限制是无所不在的。自我和各种公式——社会的、心理的、语言的——之间成了问题的模糊关系已经缠住了美国近代作家的头脑。”《奥吉·玛奇历险记》就是这样一部追求自我的无限自由的作品。
《奥吉·玛奇历险记》这部20世纪的“流浪汉小说”画面广阔、人物众多,叙述了主人公玛奇从20年代到40年代的人生道路,对当时美国社会状况和时代风貌作了淋漓尽致的艺术再现。书中的主人公玛奇是犹太私生子,出生于芝加哥这个工业大都会的最底层,他一来到这个混乱的、变化无常的世界就遇到了生存的威胁,还在童年时代他就不得不设法养活自己。同时玛奇周围的各种各样的人物也都企图把他的命运纳入自己的公式……但他却执着地寻找自己的本质和自由,虽坎坷半世、历尽沧桑之后仍未能找到自己的“本质”。在这场自我本质与生存环境的搏斗中,他应该算个失败的英雄,诚如结尾所言,哥伦布虽然被戴上镣铐押解回国,但这并不证明没有美洲。
贝娄笔下的玛奇是一个强烈期望摆脱外界控制、努力塑造自己的性格、寻找自己命运归宿的人。他执意要走自己的道路,可他究竟为自己选择了一条什么样的路,却是一个“我也说不清楚,我究竟想干什么”的问题。纵然前途是迷惘的,可玛奇还是在自己的道路上探索着。虽然冷酷的现实使得玛奇寻找“自我”的幻想一再破灭。为了生存,他不得不去从事各种职业、甚至去冒险。他给百万富翁做过秘书,做过走私犯的助手,当过偷书贼,甚至参与过抢劫……总之,在饱尝了人间的辛酸之后,他仍然没能成为他自己所期望的那种不为生活同化,不受别人控制的人。
如果说渴望摆脱羁绊的绳索是玛奇的天性,那么易受客观影响、热衷于冒险则是他的特点。
恩格斯在评论玛·哈克奈斯的小说《城市姑娘》时指出:“据我看来,现实主义的意思是,除了细节的真实外,还要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恩格斯的精辟论述,为我们分析玛奇这一典型形象提供了科学依据。《奥吉·玛奇历险记》是以三十年代世界经济大恐慌和二次世界大战这个特定的历史时期为背景的。主人公玛奇一降生到这纷纭复杂的社会,立刻就被来自各方众多的绳索拉得精疲力竭,无所适从。可他对于外界的控制从主观上始终有一种对立的态度,有一种进行抗拒和说“不”字的强烈愿望。玛奇之所以一味坚持“自我”,是由于他在追求高于现实的某种希望,他不愿在人生的舞台上扮演一个他不情愿的、置于别人控制之下的角色。
玛奇坦率地承认自己不是奇才,不是别人仿效的楷模,他对自己命运的执着追求也不是值得炫耀和吹嘘的,他只想找到自己的真正价值。这就是玛奇的性格。他不愿意成为他人的附庸,执意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但命运好像专门跟他开玩笑。
追求自由,不知自由为何物;不断地奋斗,不知道奋斗的目的何在,认知的混乱,导致思想的迷惘,这正是玛琪性格的悲剧所在。
以上分析了玛奇形象及其典型意义,但是,还必须强调的是,作为轰动五十年代美国文坛的索尔·贝娄的成名作——《奥吉·玛奇历险记》,还具有不可忽视的当下意义。
首先,通过玛奇形象的塑造,贝娄形成了自己塑造人物形象的独特手法,贝娄描绘当代社会和当代人物,清楚地表明自己的道德观念和人生哲理,创立了一种独特的“贝娄风格”。它的特点是自由、风趣,寓庄于谐,既富于同情,又带有嘲讽,喜剧性的嘲笑和严肃的思考相结合,幽默中流露悲怆,诚恳中蕴含超脱。文体既口语化,又高雅精致,能随着人物性格与环境不同而变化。在表现手法上,贝娄既继承了西方古典文学遗产,又融合了希伯来文化的传统,既吸收了现实主义的某些长处,又运用了现代主义的某些手法,善于把内心活动和外在世界,现实描绘和历史回忆巧妙地交织在一起,使我们得以同时看到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和他置身的现实世界。贝娄在创作上的杰出成就,是博采众长的巨大收获,是多元交融的丰硕成果。而这种贝娄式的手法则为当代许多作家效仿、借鉴。
其次,贝娄的创作思想和创作方法代表了当代世界文学多元交融的走向。在作品中描写了“异化世界”和“寻找自我”,塑造了一系列充满矛盾的“反英雄”。自从狄德罗(1713—1784)的《拉摩的侄儿》刻画了既高尚又卑鄙的拉摩的形象以来,传统的英雄形象就逐渐地让位于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的非英雄形象。十九世纪的文学并不缺少超人或其他崇高的英雄人物,发展到极至便开始逆转,于是出现了非英雄化。到现当代文学,则出现了反英雄的形象。贝娄笔下的主人公,基本上都是反英雄的形象,主要特征是:他们都没有崇高壮烈的英雄行为和出类拔萃的品格,也缺乏在物质和精神、体力和脑力、意志和行动方面统一完整的英雄性格。相反,他们在人和世界的关系上都是被现实压倒的人物,虽然具有善良的品质,但是他们实现自己理想的任何努力都受到生活的讽刺,使他们在世界上不是扮演一种小丑的角色,就是成为无能为力的受难者。但他们都是追求高尚品质的探索者,他们虽然在思想和行动上缺少重大的志趣,然而都因为追求人的尊严而获得了高尚的品格。这一切都可在《奥吉·玛奇历险记》中找到答案,主人公玛奇就是这类迷惘与荒谬天地里被异化的反英雄。
《奥吉·玛奇历险记》主要揭示了金钱、物质在整个社会生活中的作用,对人的前途和命运的影响,其中包括对人的自尊、幸福、爱情、家庭等等的干预,阐明了人的价值与尊严在异化的生存条件和环境中所面临的重重危机,尤其是人在物质挤压的异化描写方面给人以极大震动,因而有着深刻的社会意义,从而获得人们的重视和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