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
川上未映子《天国》的意象叙事
王静
《天国》是一部以校园欺凌事件为主题来展开叙述的作品。主要描述了初中二年级的“我”,因斜视而遭到同学欺负。同班女生小岛因为脏也同样遭受欺负。因为小岛的“我们是同伙”的那张字条,“我”跟小岛成了朋友,在二人的友情顺利发展的同时,遭受欺负的程度也越来越严重。他们逼“我”吃三根粉笔、让“我”喝脏水、把垃圾塞进我的抽屉,还把坏了的排球套在我的头上当作足球来踢,在这样的游戏中“我”经常被踢得头上脸上都是血,但是“我”对老师和家长却一直隐瞒了自己被欺负的事实。小岛也不例外她在女卫生间遭受了女生的踢打。在故事的最后,欺负人的那些学生强迫“我”和小岛进行“做爱表演”,达到欺负的极限。幸好那时有大人从那里路过。在大人的呵斥之下,才得以未遂而告终。“我”也曾想到自杀,但小岛那柔中带刚的精神,给“我”带来了温暖和光明,使“我”度过了苦难。故事的最后,“我”矫正了斜视,“第一次看到了闪着白光的对面”、也看到了“世界有另一侧”。作品通过“我”所看到的“那只是美”的感受暗示出“天国”就在我们的“眼前”。
“我”与小岛的友情始于5月份,6月末在小岛给“我”的信中写道,暑假的第一天要带“我”去“Heaven”。川上在《天国》中运用的这种巧妙自然的点题方式,不得不使人震惊获芥川奖作家的实力。当然小岛并没有指明具体地点,给“我”与读者设下了“期望式悬念,同时对“Heaven”到底在何处,产生了疑问与期盼的心理。进而使读者跟“我”一起踏上了去“Heaven”的旅程。从而达到了使读者从阅读故事到“参加”故事的角色转换的艺术效果。
由于“我”是第一次跟小岛单独外出,又不知具体地点。“我”穿上自己认为最合适的服装和鞋子,又把自己的压岁钱拿出来,凑了一万多日元的费用以防万一。到了约会那天,“我”来到车站跟小岛见面后一起乘上了电车。在车中进行了如下的对话:
“现在我们要去的天国是?”
小岛于是眯起眼睛摇了摇头说:“NO,不是天国。是Heaven。”
“Heaven?”
“是的,Heaven,发V音的Heaven。”
“Heaven。”我重复了一遍。
小岛宛然一笑。“是的。可是还不能说。到了你就知道了,再忍忍吧。”
语言学家索绪尔把语言符号分成“能指”与“所指”两个部分。“能指”是语言符号的物质形式,那么这里的“天国”与“Heaven”这两个单词都是“能指”。而“所指”是在使用者之间能够引发某种概念的联想。通常“天国”和“Heaven”这两种语言符号只是由国别不同而产生的语别不同,“所指”应当是相同的。而小岛却特别地作了区分,可见她对这两个词产生的概念联想是不同的。那么这两个词的“所指”区别何在呢?作品中却没有马上回答,需要“先忍忍”。作品继续使用给读者“设悬”的策略,来加大读者对“Heaven”的关心。
当“我”跟随小岛下了车,来到美术馆之后,问小岛“Heaven”是指这个美术馆吗?小岛回答说:“Heaven”是一幅画,她觉得那画的原标题不合适,因而重新把那张画命名为“Heaven”,并描述说:“那幅画呀,是恋人们在房间里吃蛋糕的画。红地毯和餐桌,非常的漂亮。还有,那里的恋人们的脖子可以自由自在地伸缩,所以无论在哪里无论做什么,两个人都能够马上粘在一起。”接着小岛又具体阐明了“Heaven”是指画中的房间。可见“Heaven”不是所谓的理想之地的“天国”,这也正是小岛区分“Heaven”与“天国”的原因吧。作品中小岛巧妙地用一幅画来对“Heaven”进行意象描述,达到了简单、形象、具体的艺术效果。通过小岛的口述,使奇妙有趣,超越现实的这幅“Heaven”画生动形象逼真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从而达到了叙事的艺术效果。
“Heaven”这幅画原本是“定格画面”,随着小岛的想象变成了“活动画面”。恋人的脖子可以随意伸长缩短这一构想应该来自辘轳首的妖怪原形。作品通过对艺术的想象,表达了拥有超人能力的恋人们,能够突破现实的束缚、超越时空的限制,在“Heaven”中自由自在地达到精神合一的理想境界。作品在这里没有采用美好的形象,而是特意地利用辘轳首这一妖怪的原形,其目的是要表达在“Heaven”中,没有妖也没有怪,有的只是“特性”。因为“Heaven”画中的“恋人”、“房间”这两个物象分别象征了英雄的选择和神。可见那两个有“特性”的恋人,正由于他们有正确勇敢的选择最后才能到达“Heaven”而得到神的恩宠。这也正暗示了“天国”的审美理想。同时也暗示了青春期的少女小岛由于父母离异,母亲改嫁,在学校受欺负的她在精神世界里对自由与爱情的向往和追求。
房间里的“蛋糕”、“红地毯”、“餐桌”这些东西无疑是甜美幸福、胜利、家庭的象征。关于象征的使用,美国评论家哈维纳·里克特曾说:“一个人绝不会随意为自己选择一种象征。看来是内心深处的某种需要使它自然而然产生的。”对于小岛来说之所以把这幅画命名为“Heaven”,是因为画中的意象能够体现出她博大高远的精神追求,符合她的“需要”。借用现代美国意象派诗人庞德的话说:“意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只是一个思想,它是一团,或一堆相互交融的思想,具有活力。”画中所有物象具有的直观感性,恰好与小岛内心所追求的理想标准相融合。这也是小岛带“我”来“Heaven”的重要目的。接着,小岛又给“我”讲述了画中的那对恋人是在超越了所有的悲伤与痛苦之后,最终才到达“Heaven”这一境界的。暗示了到达“Heaven”的方法和手段。也即是在现实的悲痛面前,只有努力达到超越,才能到达幸福快乐而自由的“Heaven”。同时悲伤与痛苦也是到达“Heaven”的必经之路。因此《天国》这部作品在鼓了“我”的同时也给读者带来了勇气和力量。
作品中小岛只是通过意象描绘了“Heaven”这幅画。可是后来由于小岛说有些累,两人最终没有看那幅“Heaven”画。作者最终并没有把那幅画直接展现出来,给读者留下了空白,促使读者进入思考状态。最终完成了从可读文本到可写文本的过渡。正向巴特描述的那样:“我在某个叙事中所享受的,并非直接来自它的内容,甚至也不是它的结构,而是我在这完美的外表上所划下的擦痕:我读下去,我省略,我抬头凝望,我再次沉浸于其中……”由此可见,这种手法增加了读者对“Heaven”这一主题边回味边思考的艺术效果。
《天国》这部作品首先对“Heaven”的具体地点使用了设悬方式来引起读者的关注,在解悬的同时又对“Heaven”与“天国”的概念进行了区分,最后作者通过意象叙事的策略深化了“Heaven”这一主题。对“Heaven”的意象叙事首先是通过“定格画面”进行描绘的,然后通过想象增加了“活动画面”的动态说明,最后点明了超越是到达“Heaven”的手段。宗白华在《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中,把意境分成三个层次为:“从真观感相的渲染,生命活跃的传达,到最高灵境的启示。”“Heaven”这幅画因为具有了“最高灵境的启示”的作用。使用这幅画来对《天国》的主题进行意象叙事,使文本获得了特有的涵容力与张力的审美效果。
川上未映子.ヘヴン,講談社,2009.
(王静:河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系,讲师。研究方向:日本近现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