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陆瑶
孟庭苇《谁的眼泪在飞》唱道:悲伤的眼泪是流星,快乐的眼泪是恒星。满天都是谁的眼泪在飞?——昨天的眼泪变成星星,今天的眼泪还在等——每天都有流星不断下坠——谁的眼泪在飞?是不是流星的眼泪?
耳畔是曾经熟悉的旋律,在这个难得的春假里,终于回到久别的家乡——一个北方的小城。走在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听着亲切的乡音,记忆中模糊了的家乡气息,一下子扑面而来。
清明小假的最后一天,上午,不,应该是中午时分了吧,我独自坐在湖畔的石凳上。假日里的人们总是乱了平日的作息。我出门的时候,已经近11点了,现在应该是中午了。
但此刻,徜徉在公园里的游人并无离去的意思,更有游客陆陆续续、纷至沓来。假日里的公园总是不需担心寂寞的,更何况,清明是花开的季节。
即使,披垂双肩的头发,总是不听话地跑到额前,显然此刻有风的。但湖畔垂柳的枝条缀满稍显肥厚的嫩叶,在这样的风里,仍然有些慵懒。自顾映着清绿的湖水,搔首弄姿,不屑随春风起舞。
湖畔的假山后有人在唱戏,女声。听不清戏词,因为有风,钻进耳朵的还有京胡,断断续续的咿伊呀呀。湖对岸,凭感觉应该是一家三口吧。妈妈在辅导年幼的女儿跳藏舞,很认真。两人都穿了藏袍——舞蹈服,太远了,看不大清颜色,但上下翻飞,长大的袖子,在中午的阳光里,白亮亮的,晃眼。爸爸也没闲着,端着摄像机,前后左右的一通忙乱。
人们毫不避讳、甚至很愿意亲近春天中午的阳光,周围的一切都是慵懒、惬意的。幸好有这春风。同样是风,在炎热的夏季,风对人们意味着凉爽;在收获成熟的秋天,风对人们意味着丰收的喜悦;在严冬,风是一把寒光逼人的宝剑,逼退人们残存的一丝热情;春风,又像什么呢?
它忽左忽右,没有一定的方向;它来得匆忙,走得跳跃,就像顽皮的少年,不是拨弄小姑娘的蝴蝶结,就是偷偷地拽一把小媳妇们的花衣襟。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年少时的游戏:传递悄悄话——
一个人趴在另一个人耳边,小声地说一句话,然后,由这个人再传给下一个,往往到最后,原来的话会变得面目全非,大家笑成一团。快乐之余,耳边,还残存着小伙伴嘴里呼出的热气,痒痒的。
原来想趁着春暖花开,拍些家乡春景,以备不时之需,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拍来拍去,总不尽满意。
如果说,把春天的景色比作办喜事的现场,南方的春色就像家底殷实的富贵人家,稍做铺排,便姹紫嫣红映满了眼;相比之下,家乡——北方小城的春色就逊色得多了,只能算是小户人家的小打小闹,尽管吹打得热热闹闹,总是难免有捉襟见肘之嫌。
这就是家乡的春天,新旧并存,参差不齐。绿柳红桃醉笑东风,而枣树、槐树之流还在迟钝地懵懂着,略显僵硬的身躯在明媚的春光里,半睡半醒。
“啪”,什么东西落到我的脚边,打断了我的思绪。哦,是一条干枯的柳枝。细弱,应该是去年春天新萌发的枝条。新生命总是脆弱的。这根柳枝是不幸的,它没能经过严冬的考验,在本该万物复苏的季节,在这样醉人的春风里,飘零。
造物主是一位严格追求完美的雕刻家,风刀霜剑是他最得力的刻刀。他时刻仔细地审视着自己的领地,大自然的万物,就在他的刀下,更迭着生命的一个个轮回。
曾经,我对先人们,在这样美好的春天,安排一场盛大的祭奠——清明节,颇感费解。此刻,看着手里,还有周围,被春风扫落的一些细小的树枝,我更愿意相信,清明,盛大的祭奠是人类,在远古的童年,对生命的敬畏,对造物主的膜拜。
呼,又一阵风吹来,裹挟着胡琴的咿呀,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早已故去的奶奶。
记忆中,家乡的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先天羸弱的我,对简单、粗陋的农家饭食总是缺乏足够的食欲。奶奶,总能变魔术般的弄到几粒花生米或一小把黄豆,用饭后炭火的余温烤熟。然后,奶奶从灰烬里扒出豆豆们,捧在手里,呼,第一口,吹掉了灰烬的余屑;轻轻地搓一搓,呼,又一口,吹掉豆豆们的皮屑,呈现给我的就是干净的豆瓣了。嚼一颗,香香的,还有余温。
看着我的吃相,奶奶总是轻轻地叹息,“唔,真是投错了胎的傻女子。”
不知什么时候,两行温热的液体滑过我的面颊。因为有太阳镜硕大的镜片遮挡,我没有去擦。此刻,沐浴着家乡醉暖的春光,我希望思念的眼泪尽情地飞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