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的世界 无奈的选择——评《第二十二条军规》中的主角尤瑟林

郑佩伟 张景玲

小说中的主人公尤瑟林生活的虚构世界实际上是作者生活的真实世界的艺术再现，是作者通过运用讽刺、夸张、象征等表现手法对现实生活进行的扭曲的反映，借以表达他对美国军界军规、政治体制、社会制度等方面的不满。小说先是围绕尤瑟林所在的256空军飞行中队展开，继而辐射到其他生活领域的方方面面。这个空军中队实际上是美国社会，乃至整个西方世界的缩影。从小说的内容来看，作品中的人物说着疯言疯语，做着前后矛盾违背逻辑的事情，整个就是一场荒诞不经的闹剧，非理性充斥其中，荒诞是它的基调，这一现象与盛行于西方的存在主义思潮不无关系。

存在主义产生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盛行于二战前后，这个时期的作家无不受到这一思潮的影响，萨特提出：“存在先于本质”；“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自由选择”。海勒深受这一思想的影响，加之他亲历二战，目睹了战争的残酷，战争摧垮了人们的固有信仰，整个西方资本主义文明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人们陷入绝望的泥潭，西方世界变成了托·斯·艾略特笔下的精神“荒原”。鉴于此，海勒向我们呈现出一个处处充满着恐怖、荒谬、暴力、绝望和死亡的世界，在这里，民族与民族之间，人与人之间存在着一种敌对的异己的力量，人们只关注自己的“存在”，从别人的灾难中寻求慰藉，正像萨特所说的，“他人便是地狱”，他人成了异己的力量。小说中，尤瑟林所在的飞行中队，在战争机器的疯狂运转下，在二十二条军规的魔咒中，官兵一个个变得癫狂不已，完全迷失了方向，官官之间，官兵之间，兵兵之间有的是猜忌和仇视，缺乏的是信赖和关爱。他们表面疯疯癫癫，暗地里为自己的私利精打细算，在为自己的前途作出所谓的“自由选择”，这就是尤瑟林生活的世界。

小说第五章中，尤瑟林与丹尼卡医生在谈论完飞行员奥尔停飞理由的对话之后的一段文字道出了《第二十二条军规》的内涵：“奥尔疯了，可以停飞。他要做的一切就是必须提出申请；但他一旦提出申请，那他就没有真疯，就必须执行更多的飞行任务。奥尔执行更多的飞行任务的话，他会疯的，不执行，头脑就清醒，但如果他清醒，就得执行飞行任务。如果他执行，他就会疯，疯了就不用执行了；但如果他不想执行，那他是清醒的，清醒的就得执行飞行任务”。从这里可以看出，制定这条军规的出发点就是错的，动机是不纯的，一个人只有达到疯的程度，才肯放过你，这又是何等的残忍。再比如，第二十二条军规还规定：轰炸手只要完成25次任务就可以申请回国，但前提条件是必须得到上司批准。当尤萨林完成32次飞行任务时，卡思卡特上校把指标又提高到40次，等他飞完44次时，上校又改成50次。当他飞完51次时，又提高到60次。这样看来，即便是尤瑟林再飞完70次、80次，甚至上百次，上千次，照样不能停飞，除非他真的疯掉了。这条所谓的军规，它实际上是美国军界官僚机构强权下的霸王条款，是个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的骗局，是专为弱势群体而设下的圈套，这便是第二十二条军规的本质所在。

开始的时候，尤瑟林同其他成千上万的热血青年一样，满怀希望，充满激情地来到欧洲战场的前线。来到皮亚诺萨之后，他便积极投入战斗，冒着生命危险成功炸毁一座战略大桥，尽管为此搭上一个名叫克拉福特的战友的性命，但卡斯卡特上校还是奖励给他一枚勋章，并被晋升为上尉。在随后执行的多次飞行任务中，他亲历了盲目轰炸的残酷场面，特别是在一次轰炸波伦亚和阿维尼翁的行动中，他亲眼目睹了同伴的死亡，还有那些难计其数被误炸身亡的无辜平民百姓的惨状。慢慢地他变得闷闷不乐，意志消沉，他在反思自己的所做所为，开始怀疑战争的正义性，逐渐意识到人的生命的神圣性，再也不愿意像那样白白地送掉自己的性命。在战争机器的作用下，在第二十二条军规的逼迫中，周围的人都变得疯疯癫癫，做着匪夷所思的事情，借以表达对这个与人为敌的世界的不满。这一切深深影响着尤瑟林，他性格的发展变化与周围环境的影响是密不可分的。比如，空军中的两个最高长官，裴克姆将军和德利德尔将军，二者为了各自的私利勾心斗角。裴克姆已经是将军了，还不满足，一心想取代德利德尔掌控整个军事行动的大权。卡斯卡特上校为了尽早当上将军，让轰炸手们不断增加飞行任务，导致很多飞行员命丧黄泉。谢斯克普夫中尉，身上长病，不能上前线，为了升官，天天训练士兵走队列，最后竟当上中将司令官。负责伙食采购的米洛，根据自己的名字成立了M&M商业实体，而且还有分公司，控制着整个黑市。为了多赚钱，他与自己人签订合同保证炸毁大桥，同时又与德国人签订合同，为保住大桥让德国人炮击轰炸手，结果使好多飞行员白白送命。尤瑟林帐篷中所谓的“死人”玛德中尉，来基地不到两个小时，首次执行任务就搭上了性命。丹尼卡医生其实并没死，但官方宣布他在一次飞机失事中丧生，消息传到国内，他妻子到处领取抚恤金、保险金，她知道真相之后，带着儿女逃到密歇根躲了起来，没留下任何地址。梅杰少校不想见任何人，他不走正门，总是跳窗外出，告诉手下，他不在的时候，才是他的办公时间。第36章中，随军牧师泰普曼吃了卡斯卡特赠给他的一个西红柿，后来指控他是偷来的，他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尤瑟林把战友内特利的死讯告诉内特利钟情的妓女之后，她到处多次追杀他。这一切的一切就发生在尤瑟林的周围，甚至有很多事他都亲身经历过。既然这个世界荒谬到这个程度，他又何必那么认真地做事呢？在这种情况下，他开始变得玩世不恭起来，他装病住院，想方设法逃避轰炸任务。一次他溜进情报帐篷中做手脚，将地图上的红色缎带移到波伦亚北边，表示它已被攻克，以便取消轰炸任务，结果是他拯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在一次造成机毁人亡无功而返的飞行之后，却意外获得一枚勋章，颁奖时他一丝不挂站在队伍里，让勋章无处可戴。他不想晋升，也不想发财，满心想的就是规避轰炸任务，但第二十二条军规的存在，让他的愿望变成泡影。在第40章，由于尤瑟林拒绝接受任务，考恩和卡斯卡特上校怕影响士气，更担心毁了他们的升官前程，所以他们就拿第二十二条军规要挟尤瑟林，同他们做一笔肮脏的交易，让他带着荣誉、尊严回国，并多讲他俩的好话，否则就把他送上军事法庭。最后，尤索林终于明白这个荒诞的世界处处与他作对，他要与之抗争，要摆脱它，他终于没有被残酷的战争机器压垮，没有被第二十二条军规的魔杖打蒙，毅然逃往瑞典，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也是无奈的选择。

《第二十二条军规》由于其结构及内容上的荒诞性，又被誉为黑色幽默小说。在这里，就这部小说而言，黑色指的是尤瑟林生活其中的荒诞不经的外部世界，它与怪诞、荒谬、恐怖、暴力、死亡紧密相连。而幽默则是指对待这个与人为敌的世界的一种玩世不恭的生活态度。尤瑟林由一个热血青年变成一个贪生怕死、玩世不恭的所谓的“反英雄”，有其自身的原因，但主要还是外部世界改变了他。在战争机器的运作下，周围的人都变得躁狂，于是尤瑟林也跟着“疯”了起来。庆幸的是他没有真疯，等他醒悟过来之后，毅然决然地告别战争，跳出第二十二条军规的圈套，弃暗投明去了。从小说的内容来看，这条军规不光在军队中存在，它也涉及到社会生活的其他方面。从广义上来看，第二十二条军规有其象征意义，它象征着控制人类命运的与人为敌的强大的外部力量，在它的作用下，人类没有了自由意志，像自然主义作家所描绘的那样，一个个都变成了“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