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餐》:“复调”思维下的中西部女性群像

2011-08-15 00:50陈曦
电影评介 2011年23期
关键词:梅姬弗洛野餐

威 廉•英 奇(1903-1973),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美国非常有代表性的剧作家,曾获得普利策戏剧奖、纽约剧评奖、奥斯卡最佳编剧奖等诸多重要奖项。他与阿瑟•米勒和田纳西•威廉斯一起,被认为是二战后美国文坛涌现出的三位著名剧作家。作为第一位集中而细腻地描写美国中西部生活的现实主义剧作家,威廉•英奇的作品大多描写底层人民的情感和生活现象,尤其擅长表现小人物在日常生活中的失意与伤感情绪,以及由于突发事件而导致的命运改变等主题。由于受到奥尼尔和契诃夫的叙事风格和戏剧结构的影响,英奇的戏剧作品既具有强烈的象征色彩,又有着比较鲜明的现实批判意味,戏剧风格感伤浪漫,结局耐人寻味。三幕剧《野餐》就是这样一部充满英奇个人写作风格的杰出作品。

一、作者介绍

威廉•英奇1913年出生于美国中部的堪萨斯州。他的父亲是一位旅行推销员,常年在外奔波,母亲成为家庭中的实际主宰,因此英奇对母亲的感情非常深厚。也因为如此,描写家庭中的母子关系也成为威廉•英奇戏剧创作的重要内容。1945年1月,42岁的威廉•英奇结识了因《玻璃动物园》而名声雀起的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Tennessee Williams)。两人一见如故,从此结为密友。田纳西•威廉斯也成为英奇戏剧事业的引路人。在威廉斯的帮助下,英奇的第一部独幕剧《远离天国》(Farther off From Heaven), 1947年在达拉斯市的小剧场公演。1949年他创作的多幕剧《回来吧,小希巴》(Come Back , Little Sheba),同样经过威廉斯的推荐,先在康涅狄克州上演,次年2月搬上百老汇舞台,连演190场。威廉•英奇凭借该剧的成功,荣获该年度纽约剧评奖的提名,并正式走上了他的戏剧创作道路。1953年,英奇推出了三幕剧《野餐》(Picnic),在百老汇著名的音乐箱剧院(Music Box)连演477场,成为该演出季的最受欢迎剧目,并一举夺得普利策戏剧奖、纽约剧评奖以及唐纳逊戏剧奖。1956年根据《野餐》舞台本改编的电影作品获得4项奥斯卡奖的提名,最终威廉•英奇凭借此举获得奥斯卡最佳编剧奖。1955年,威廉•英奇创作的《汽车停靠站》(Bus Stop),同样在百老汇引起轰动,连续演出达478场。《时代》杂志评价该剧不仅是“这个演出季,也可能是英奇最优秀的剧作”。1957年,英奇根据他的处女作《远离天国》改编而成的三幕剧《楼梯顶上的黑暗》(The Dark at the Top of the Stairs),再一次在百老汇创造了演出奇迹。该剧从冬季到春天连演了468场,各路好评纷沓而至。戏剧评论界甚至有评论者认为,英奇在当代美国剧坛,以两年一部的速度不断创造佳作,大有赶超阿瑟•米勒、田纳西•威廉斯的势头。

声名鹊起之后,威廉•英奇开始沉浸于无法突破自身限制的苦恼中。他在创作中不断地进行思索与实验,希望以此来追赶时代潮流,迎合观众审美,但并不成功。他无法延续50年代的辉煌,他的尝试和努力换来是一连串的批评与指责。作为一个同性恋者,他无法取得家庭其他成员的理解和支持,更无力抵抗那个时代的社会舆论;作为享誉百老汇的剧作家,60年代的英奇拿不出令戏剧商与观众满意的新作。沉重的精神压力使他的情绪长期处在一种郁闷和孤独之中,最终导致精神崩溃。1973年的一个晚上,威廉•英奇用一颗子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威廉•英奇的最突出贡献在于,他是第一位集中而细腻地描写美国中西部生活的剧作家。巴尔德•舒曼(R.Baird Shuman)指出:英奇“对这个地区民众生活中表现的社会问题和心理现象独特的严肃的关注,使他的剧作有别于以往传统的、肤浅的中西部剧作。”[1]“英奇用令人震惊的诚实的笔调去描写人物所处的平庸沉闷的生活环境,去叙述由于精神疾病而打乱生活次序所引发的变故。他剧中的女性角色特别容易被平淡无聊的生活所吞没。英奇巧妙地利用这种情境去强化角色个人危机所造成的剧场紧张感,从而有效地左右着观众的情绪。”[2]“在最后幕落时,剧中人又表现出伴随剧情而来的一种新的希望与承诺:对现实被动的接受,对不可逆转的命运的适应,对苦涩无奈的人生境遇的屈服”[3]。

二、作品梗概

在《回来吧,小希巴》取得巨大成功之后,为了从“小希巴”的悲伤情感中解脱出来,威廉•英奇决定写一部轻松愉快的作品,借以排遣积压于胸的郁闷与伤感。这就是曾经轰动一时并为他赢得无数荣誉的三幕剧——《野餐》。英奇还给该剧拟了个副标题,叫做“夏天的浪漫曲”。在风格上,《野餐》如同一曲悠远婉转的西部歌谣,抒情的旋律里隐含着淡淡的哀伤。写作手法上,既有着奥尼尔式的委婉笔调和准确细节叙事,又融合了浪漫诗意和个人传奇特色。

故事的围绕着比邻而居的两个女性家庭展开。一家的女主人弗洛•欧文,早年被丈夫遗弃,独自抚养姐妹俩长大,多年生活的磨练已经让她变得现实而脾气急躁。大女儿梅姬•欧文十八岁,美丽善良且温柔多情,在小镇上受到大家的欢迎,也是镇子里公认的美女。小女儿米莉•欧文聪明顽皮,喜爱读书,多次获得学校的奖学金。弗洛家的楼上空房被用来出租,租客是一位镇上一直单身的小学教师罗丝玛丽•悉尼。另一家住着海伦•波茨和她年迈的母亲。海伦少女时代曾与一个叫波茨的青年人相爱,不顾家庭反对而私奔,却被赶来的母亲强行拆散。从此海伦终生未婚,她执拗地称呼自己是“波茨太太”,用这个有名无实的称谓向母亲和命运表达不满。小镇上有两位男士常受到女士们的关注,一位是回家度假的大学生艾伦•西摩,另一位是杂货店店主霍华德•比万斯。艾伦对于梅姬十分迷恋,由于他是大财阀的儿子,家境优越,因此得到了梅姬母亲弗洛的青睐,极力撮合艾伦和梅姬的爱情。霍华德对于小镇教师罗丝玛丽体贴呵护,而其他女人们对于他的评价也是极好。艾伦的大学同窗霍尔•卡特在小镇的街头流浪时,被好心的海伦“捡”了回来,帮她收拾院子。英俊威猛的霍尔如同一缕阳光,照亮了这群内心单纯幼稚、情感寂寞、憧憬爱情的女人们。他的出现引起了女性们或欣赏或爱慕或厌恶,如一团熊熊烈火点燃了起了她们心中寂寞和幸福生活追求的渴望。梅姬和霍尔的结合引发了故事的高潮,霍尔被艾伦以偷车为名关进监狱,而霍尔却从监狱中逃跑,在离开小镇之前冒险来与梅姬道别。此时的梅姬决定听从自己内心的召唤,不顾母亲的阻拦,收拾行囊踏上小镇的火车,追随霍尔一起浪迹天涯。剩女罗丝玛丽•悉尼在经历了情感的震动之后,终于放下矜持,向霍华德袒露心迹,接受了霍华德的求婚。他们的爱情也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罗斯玛丽搬离了弗洛的房子,追随霍华德去樱桃谷开创自己的幸福生活。外表张狂、内心羞怯的小女儿米莉,勇敢地向艾伦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情。爱情的伤痛使米莉成长,她励志求学,决心成为一名能够使人心灵震撼的小说家。在24小时之内,几乎剧中所有女性的生活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一个不速之客的出现,使这群各有情感渴望的女人激发出一系列或悲或喜的矛盾冲突,原来看似波澜不惊的女性世界瞬间土崩瓦解。故事在此时戛然而止。未来的路在哪里?每个人的命运将何去何从?《野餐》的结局令人回味,将人们留在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猜想之中,既充满着浪漫情调,又隐含着“轮回”般的宿命感。

三、“复调”理论

复调理论(Polyphony Theory)原本是音乐学中的概念,指的是欧洲18世纪(古典主义)以前广泛运用的一种音乐体裁,作为“主调音乐”的对称,属于多声部音乐的一种。它是以两段或两段以上同时进行、相关但又有区别的声部所组成,这些声部各自独立,但又和谐地统一为一个整体,彼此没有主旋律和伴声之分,所有声音都按自己的声部行进,相互层叠,构成复调体音乐。

前苏联著名文艺学家巴赫金最早将“复调”这一概念引入到小说理论中来。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创作问题》(1929)中,巴赫金借用这一术语来概括托斯妥耶夫斯基小说的诗学特征,以区别于那种基本上属于独白型(单旋律)的已经定型的欧洲小说模式。“复调小说”的概念是现代文论的一个重大飞跃,对读者反映论、接受美学、解构主义等都有深刻影响。复调小说不以塑造人物性格为目的,它主要是写人的思想、人的心理。作者往往通过三个方面的对话关系来描写这种作为思想形象的主人公,即:主人公与作者的对话,主人公与主人公的对话,主人公自我的对话。

由巴赫金的复调小说引申出的“复调”理论,如今也广泛用于各类艺术鉴赏分析之中。在文学理论中,复调指的是小说结构上的一种特征,因此而有“复调型长篇小说”;在美学理论中,复调指的是艺术观点上的一种视界,因此而有“复调型艺术思维”;在哲学理论中,复调指的是拥有独立个性的不同主体之间“既不相融合也不相分割”而共同构建真理的一种状态,因此有“复调型关系”;在文化理论中,复调指的是拥有主体权利的不同个性以各自独立的声音平等对话,在互证互识互动互补之中共存共生的一种境界,或者说是“和而不同”的一种理念,因此有“复调型意识”。正如巴赫金本人所说“复调的实质恰恰在于:不同声音在这里仍保持各自的独立,作为独立的声音结合在一个统一体中, 这已经是比诞生结构高出一层的统一体。如果非说个人意志不可,那么复调结构中恰恰是几个人的意志结合起来,从原则上便超出了某一个人意志范围。可以这么说,复调结构的艺术意志,在于把众多意志结合起来,在于形成时间。”[4]本文试图从“复调”理论入手,对威廉•英奇的经典作品《野餐》中美国中西部的女性群体关系及心理进行分析与阐释。

四、《野餐》中的“复调”思维

童年的成长经历,使得威廉•英奇对母亲的情感非常深厚,这也直接导致英奇在他的作品中对于女性的关注度大大上升。此外,1938年,英奇接受了密苏里州斯蒂芬斯女子学院的教职,一干就是五年。在女子学院的五年里,英奇有大量的机会接触各类女性,观察女性的日常生活,从而更加深入的了解女性的内心世界,体会和理解女性的心理活动和思维方式。有了这些个人经历,英奇得以比同时期的其他剧作家从更加深刻的角度剖析和探讨女性的生活和情感世界,以女性的视角来解读生活方式,情感追求等问题。在英奇的其他几部作品中,女性角色均作为故事的主线出现,从女性角色的立场为出发点对诸多问题进行探寻和分析。例如在英奇的成名作《回来吧,小希巴》中以女房东劳拉为主线,以女房客艺术学院的女学生玛丽为切入点,用小狗“希巴”代表着劳拉对于往昔岁月的眷恋,以及对幸福生活的追求。当最后小狗惨死在路旁时,劳拉告诉丈夫道克:“我想小希巴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将不再呼唤它。”[5]这预示了劳拉在今后的日子里会正视自己,正视生活,愿意与道克携手走完人生之路。再比如,在1955年完成的《汽车停靠站》中,英奇也是以女老板路雷丝、女招待艾丽和女歌手查琳作为戏剧情节发展的主线,在汽车停靠站的街角快餐店这一特定的空间里,不同背景、身份、年龄和性别的人们由于偶然性的机缘相聚在一起,每人叙述着自己的故事。通过不同场面的艺术组接,展示了“不同类型的爱情画面,从天真无邪到腐恶坠落的种种陈列。”[6]歌颂了友谊、关怀、正直与理解等品质,以及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所带给人们的温暖。

正如复调理论中所强调的,复调是由各自独立、具有自身价值的不同声音组成的,众多主人公及其声音都有相对的自由性和独立度。不同声音之间的“对话”使整部戏剧世界成为了多语世界,众多的观点和思想在此融汇,作者并不加以批判或赞扬,只是追随着情节的发展而展开各种观点的展示,从而使观众在对复调的解读中寻找乐趣和收获。接下来,本文试图运用复调理论的“对话”特点分析《野餐》,从而将威廉•英奇笔下独特的西部女性群像及其精神世界呈现出来。

1. 角色人物群之间的复调。

故事中所描写的女性们各有自己情感问题,上一辈的女人和新一代的女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感困惑中。女主人弗洛由于年轻时遭受到丈夫的遗弃,从而对于爱情失去了热忱,甚至发出了“有些女人倒是情愿不去爱一个男人”类似的感慨,体现了在情感上受挫的女性对于爱情的失落。同时,弗洛对于自己女儿的情感生活颇为关注,希望她能够“和一个宠爱你的丈夫生活在宫殿里,让他给你的生活带来快乐。”[7]又从现实的角度肯定着爱情能够带给一个女人幸福和快乐。小镇教师罗丝玛丽常年单身,表面上一直以独立为傲,身边总有不同男性的追求,实则却难掩心底里的悲凉孤独。而弗洛的女儿们则充满着对爱情渴望与幻想,当火车的汽笛声从远方传来,两姐妹用自己的方式发达了对于外面世界的向往,这也正是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对于美好世界的无限憧憬和向往。根据复调的理论,“有着众多的各自独立而不相融合的声音和意识”,“具有充分价值的不同声音”才是复调。在复调结构的映衬下,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出在这样的一个女性世界里,男人们造成了上一辈女性们的不幸,而新一代女性正憧憬着爱情,怀抱着对生活既惧且喜的心情,经历着自己的情感旅程的同时也重复着上代人的情感轨迹。

另一组人物群是镇上的两位常受关注的男士与突然“闯进”村庄的霍尔•卡特之间的复调性。回家度假的大学生艾伦•西摩和杂货店店主霍华德•比万斯是镇上女人们日常谈论的焦点。在朴实平淡的小镇生活中,艾伦和霍华德是小镇女性世界里的调味剂,他们也习以为常地融入在这女性的世界里,和女性们一起在平淡中日复一日。霍尔•卡特则不同,他身上强烈的雄性气质使他卓然独立,与众不同。他有着健硕的身体和英俊的外表,还拥有着娴熟而优美的舞步,桀骜的性格更是使得很快赢得了镇上年轻女子甚至是年长女子的青睐和喜爱。霍尔的出现“霎时间一切都变了样。他皮靴的嗒嗒声在房间里回响,好像他仍在户外行走;他响亮的嗓音甚至能引起天花板的共鸣。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表明这个房子里有个男人,这个感觉真好。”[8]霍尔的男性魅力给予海伦这位不幸的女子以极大的慰籍和审美享受,让海伦感觉到了改变;邻居的弗洛太太在霍尔健美的身材和英俊的外表中仿佛看见了自己丈夫年轻时候的影子,因而对于霍尔的出现充满着敌意;小镇女教师罗丝玛丽,面对这个青春健美的青年,使得罗丝玛丽对于自己流逝的年华,不由得心生悲凉,她一直都在用嘲讽、刺激甚至羞辱的口吻与霍尔说话。然而镇上的新一代女性们对于霍尔的态度则截然不同:米莉如情窦初开的少女似乎品尝到了爱情的甜蜜滋味,霍尔和梅姬的一见钟情、一拍即合,更是将整部戏推向了高潮。

2.不同爱情结局之间的复调

剧中的爱情以梅姬与霍尔的爱情为主线,辅之以罗斯玛丽与霍华德的结合。两条爱情线索的开展构成了整部戏的整体基调,即女人世界的爱情因素。爱情无疑是人类生活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更有太多的女性深陷在爱情的围城之中而迷失了自己。剧中的两条爱情线各有自身的发展轨迹,爱情故事中的不同年龄段的女主角们也各自冲破心灵的藩篱,勇敢追求渴望已久的爱情。

情窦初开的少女梅姬,逐渐认识到了自己与艾伦的感情并非如想象中那么美好。尽管梅姬对于艾伦也有一定好感,然而二者由于家庭背景、教育程度、生活经历等方面的因素影响而在彼此生活方式上有着巨大的差异,艾伦和他的朋友们谈论的是大学生活和欧洲旅行,而梦想不过是去一趟纽约的梅姬根本插不上话;而且艾伦彬彬有礼的亲吻与触摸虽然也让梅姬激动,却难以燃烧起她胸中的烈火。当她第一次遇见霍尔便被他的健硕和活力所吸引,在前往野餐前的夜晚,梅姬与微醉的霍尔 “两人站得有段距离,他俩捻动手指打着节拍,身体虽然没有相碰却彼此呼应着。两人舞蹈着,不知不觉地向对方靠近,霍尔将她拥入怀里。他们的舞姿散发着原始仪式中青春和野性的魅力。”[9]在这一段舞蹈之后梅姬更是确定了心底里对于霍尔的判断,而在霍尔遭到了米莉的嫉妒和罗斯玛丽的苛责时,梅姬对霍尔的感情由同情到欣赏最终上升成为爱情。最终梅姬放弃了镇上阔少爷艾伦的追求,放弃了安逸生活的同时也放弃了那份并不适合自己的爱情,追逐自身的爱情理想,追随流浪汉霍尔浪迹天涯。与梅姬这位年轻一代女性相对比的是一直都在用嘲讽甚至羞辱的口吻与霍尔说话的小镇女教师罗丝玛丽。罗斯玛丽已经单身多年,尽管口头上她一直“骄傲”地坚持着自己的单身主张,然而内心里却一直充满着对于婚姻的渴望。最终,一贯以单身自傲却已人到中年的罗斯玛丽终于按捺不住对婚姻的渴求,在野餐后的夜晚向霍华德表示“我愿意让它改变。而且我的生活必须得改变。现在的日子简直糟透了。”[10]

这样两组不同年龄段的女人们对于爱情和婚姻的追求或许也是剧作家想向我们展现的不同年龄段的女性对于爱情和生活的要求。威廉•英奇想借助罗斯玛丽来表达女性内心对于稳定生活以及美满婚姻的向往和追求。或者年轻时的罗斯玛丽也曾像梅姬一样对未知的爱情充满幻想和希望,也曾奋不顾身的追随自己所爱的人四海为家,而终于有一天,韶华已逝美人迟暮,当激情退却后,或许一份简单而平静的婚姻才是一个小镇的女性心底里最真切的需要。

在这两条明显的爱情主线之下,我们也不应该忽视其他几位女性各自的情感经历:独自抚养两个女儿的女主人弗洛,在年轻时遭到被丈夫抛弃,在生活的磨砺中已经失去了对爱情幻想和憧憬;小女儿米莉一直在用表面上的大大咧咧来掩盖内心的羞怯,而霍尔带来的情窦初开却被姐姐横刀夺爱;以及好心收留霍尔的波茨太太,年轻时与爱人一起私奔,却在最后被母亲阻拦最终孤独一生,也同样是爱情的牺牲品。这些不同的爱情结局也从另一个侧面与主线起到了“复调”般的对话效果。在这些人物身上我们并不能简单的概括为是各自人生的悲剧或者是经历爱情后的凄惨结局,这些角色分别反映了女性陷入爱情中不同的结局,她们也正向我们暗示着爱情一如玫瑰,娇艳欲滴的美丽花朵下也有着荆棘满布的藤条等待着你。

3.前后剧情结构之间的复调

在我们被剧中人物的命运改变深深吸引,关注于角色们沉浸在自身爱情迷城时,我们也同样不能忽视从整体宏观上来把握整部剧。巴赫金复调理论中,结构上的复调指的首先就是突出体现的多个中心和多个结构,即它们不能归结到同一类思想观念上去。由叙述人和叙述角度的多种变化及关系构成的“多音部”叙事。纵观本剧,以《野餐》为名,全剧剧情既可以以野餐为分割点,前后两段在起承转合的自然连接中又可以各自独立成段,以相互不同的情境相互对话,互相映衬,共同体现出这个小镇上的女性生活发生的变化。故事的一开始,经历过爱情洗礼的上一代女性和对爱情充满向往和渴望的新一代女性共同构成的小镇是如此的祥和与宁静。镇上的女人们有着自己的生活和简单模糊的梦想。弗洛的梦想是希望自己的女儿们能够嫁给一个富裕的家庭从此可以过上安逸稳定的生活;梅姬和米莉在对爱情有着各自的憧憬的同时,也梦想着可以有朝一日将离开小镇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波茨太太与自己年迈的母亲生活在一起,希望的仅仅是母亲能够控制一下自己的坏脾气从而减少一点儿自己的压力。还有小镇教师罗斯玛丽,尽管她的身边不缺少男性陪伴,表面上来看她的生活也并无忧愁,然而她对自己的情感生活依旧有着自己的要求。就在这样一个由女性构造的世界里,女人们居住在用自己的单纯构建出自己的简陋的城堡中。可以预知的,这样的生活必定会被男性用爱情的利刃所击碎。正如剧作者英奇本人也指出,他强烈地希望去探究这个女人自己构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们假装男人根本不存在。这是一个注定要被摧毁的世界,至少从戏剧价值的角度上说。”[11]

随着剧情的不断展开,隐藏在表面平静下的矛盾逐渐显露,让我们看清了宁静背后的暗流汹涌。霍尔的到来在这个女性世界激起千层浪,梅姬对于爱情的期盼与现实之间的落差,罗斯玛丽小姐表面的自负乖张与内心对婚姻和家庭的渴求,弗洛太太和波茨太太曾经的爱情经历给自己留下的后遗症。这一切都随着霍尔这个外来者的“入侵”而被掀开,故事的最后,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几乎剧中所有女性的生活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女性间人为构造出来表面的虚假平和被男性情感所打破,一群有着情感渴望的女人激发了一系列或悲或喜的矛盾冲突,原来看似平静的女性世界在男性情感的冲击下,瞬间就土崩瓦解。每个女人的生活开始变化,有了自己新的方向和归宿。

野餐前和野餐后的两个清晨在艺术构造上并不仅仅是故事的开头和故事的结尾这么简单,我们更应该看到的是两个场景下剧作者所描绘出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而又相互独立女性社会生活模式以及两种模式之间的“复调”。在《野餐》的开端,作者构造了一群深陷“情感沙漠”的女人们的状态,当爱情未曾到来时,由一群情感缺乏的女人所构建出的群体模式:经历过爱情的女人止步于爱情,未曾经历过爱情的少女憧憬爱情。尽管这种模式并不坚固,但它表现出了不同的女性在没有爱情下的生活场景,渴望、幻想、厌恶、欲盖弥彰等等对待爱情的状态也都完整的展现出来。而故事的结尾处,我们又再次看见了女人们在遭遇爱情之后的另一种状态。女人们心底对爱情的渴望全部都被激发出来,我们看到羞涩的米莉鼓起勇气向艾伦说出了自己深藏已久的爱慕;看到罗斯玛丽在酒精的“帮助”下,说出了自己对婚姻的渴望;看到了梅姬奋不顾身的去追逐自己的爱情梦想。甚至更在结尾处看到了已经对爱情失去幻想的弗洛和波茨太太对于自己年轻时候追逐爱情的回忆。当弗洛感伤地问:“海伦,有什么办法去阻止她吗?” 海伦的回答更是意味深长:“当初谁又能阻止得了你?”是的,当爱情真正来临,又有谁不会被其俘虏,被其征服。就在这一问一答中,表达了作者威廉•英奇最真切的想法和观点吗,那就是人生最求幸福的脚步从未停歇,年轻男女对美好爱情的追求是没有力量可以阻止的。或许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对于自身幸福的追求是不应被制止的,最终追求的结果经过可能会不尽如人意,然而这追求的本身就是人性的至美所在。

4.情节上的未完成性

复调小说的对话性、开放性,决定了它在戏剧情节上的未完成性。这种未完成性,使得剧中人物与剧中人物之间交流的同时,也引领者读者不由自主参与了进来,与整个剧情中的人物进行对话,接着剧情中的人物与作者进行对话。从而体现出了巴赫金复调理论下的“对话”概念,即不同思想来源、不同思维观点的最终交流。故事的最后,剧情随着梅姬的离开而戛然而止。我们看到的仅仅是梅姬奔上了火车去追随霍尔的脚步,看到的是罗斯玛丽挽着霍尔斯的手离开了租住的房子。我们并没有看到这些所谓“追求幸福”的剧中人们是否真的追求到了她们想要的幸福。英奇并没有继续交代离开小镇与霍尔浪迹天涯的梅姬是否追求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她以后的生活会不会重蹈母亲弗洛的覆辙;或者她也会受挫回到小镇再遇见一个如霍华德般的男子开始了平淡的生活。故事也没有交代罗斯玛丽会否安于平淡的婚姻生活,与商人霍华德的婚姻是否美满。还有那个小女儿米莉的作家之路是否顺畅,是否真的如她所说的“不去谈什么恋爱”,会否像波茨太太一样孑然一生独自照顾着母亲弗洛,还是会如罗斯玛丽小姐一样,一直以单身为傲但实则确实难逃对寂寞的恐惧和对爱情的渴望。更加无从得知弗洛和波茨太太在这个已经“女性世界”破碎后,将怎样继续各自的生活。无论怎样,我们会随着角色的离开而牵挂,但是作为观众的我们对于故事中角色的最终归宿未可知晓了,因而这也引发了人们的无限遐想。正是这种复调结构的未完成性,使得作品产生了如中国古代山水画中留白一样的效果,给人无限的想象与思考空间。

注释

[1]巴尔德•舒曼,《威廉•英奇》,纽约:Twayne Publishers, Inc.,1965年,第23页。

[2]同上,第23页。

[3]同上,第25页。

[4]巴赫金,《诗学与访谈》,《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钱中文主编,白春仁、顾亚铃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7页。

[5]威廉•英奇《回来吧,小希巴》,《威廉•英奇戏剧四种》,纽约:Random House,1958年,第69页。

(二)新会计制度的适用范围发生变化。新会计制度适用各级各类行政单位和事业单位(特别说明的除外),旧会计制度则分为行政单位会计制度和事业单位会计制度。

[6]威廉•英奇,《威廉•英奇戏剧四种•序》纽约:Random House,1958.年。

[7]威廉•英奇,《野餐》,《威廉•英奇戏剧四种》,纽约:Random House,1958年,第81页。

[8]同上, 第145页。

[9]同上,第120页。

[10]同上,第130页。

[11]巴尔德•舒曼,《威廉•英奇》,纽约:Twayne Publishers, Inc.,1965年,第4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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