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快”的魔咒

张鸣

在万人瞩目的京沪高铁频繁出故障的时候，行驶到温州的两列动车追尾，40人为此付出了生命，近年来最惨烈的一起火车事故，牵动了亿万人的心。然而，动车追尾，仅仅是一系列重大灾难中的一个。几天前，京珠高速上，一辆大客车被焚，41个人被烧成焦炭。还有一个接一个的桥梁坍塌，东南西北，你塌我也塌。再加上多起群体性事件。2011年，已经从多事之春，快走到了多事之秋。

当然，每个事故，人们都能找到炮轰的对象。该为此负责的部门，也尽量会找借口推脱：桥塌了，是车压的；火车追尾，是下雨打雷打的；大客车被焚，可能是恐怖分子的破坏等等。这样的托词，正常人肯定是不会信的。但是，即使我们追究了这一系列要承担责任的地方和部门，是不是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呢？显然不是。被问责的人，一年比一年多，但该出事不该出事的，事照出。

有人在微博上说，这些年，中国就像一列高速列车，跑得太快了。其实是有道理的。这些年来，中国列车不仅在提速，而且是吃掉了安全系数在提速。速度快到了轨道承受不了的地步。在城市化和工业化的过程中，基本上还是没有改掉盲目求大、求快、求洋的路数。大干快上的魔咒，一直都伴随着我们。中国速度已经成了中国的标志。

在金融海啸发生前，好像有人提出要放慢一点脚步，似乎也得到了回应。然而，金融海啸一来，所有的调整都一风吹。四万亿加上各种地方追加资金劈头盖脸就砸下来了。国企的钱多得不得了，成百亿的大项目，一个接一个地上马。举国上下，只考虑一件事——刺激经济。到今天，后遗症不仅仅是难以遏制的通货膨胀，还有各种并发症。

大兴土木，是腐败得以滋生的巨大温床。这一点，即使最保守的人，也不能否认。近年来，腐败高发的交通厅长现象、国土局长现象，已经足以说明这一点。没有工程，贪污就不好下手，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从来公家的工程，造价都高，但工程质量却很差。虽然工程都是竞标的，但十个竞标项目，倒有九个有猫腻。拿到标的人多半要给发标者行贿，拿到标自己不做，层层发下去，最后做的人，基本就是马路工程队，不偷工减料，没法盈利。所以，豆腐渣工程，就这样出来了。人家的工程可以撑七八十年，我们的十年左右就基本到寿了。所以，这些年来，每隔段时间就有一批公共工程出事。不仅桥梁，高速公路，公共建筑，包括我們的高铁，都很可能有隐患，会出事故。可以预计，这样的事故，在今后很可能会越出越多，因为这些年工程越建越快了。

不用说，这样的选择其实很累。但问题到此并没有完结，高速的发展，本身不可避免地要附生出很多问题。即使改革把公共部门变成了发展经济的机器，也依然会出现很多避不开的难题。这年来，官民矛盾激化，很多民生问题得不到解决，社保、医疗、教育、住房、城乡二元结构等等问题，都在一切向钱看的过程中出了问题。这些都导致了社会矛盾日益尖锐，社会上的戾气深重。而不思着手从结构上解决问题，只做修修补补，哪儿有窟窿堵哪儿，指望通过经济的发展，自然而然地化解这些矛盾和问题是不行的。

显然，快速发展并非一剂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中国现在的问题，在很大程度是因为原有结构性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正视。在初期的发展中也许可以得到缓解，但发展到一定程度，病症就显现了。快速的发展，不仅没有包治百病，反而使某些病症加剧恶化。一系列的恶性事故，对于偌大的中国而言，波及的人数也许不算很多，但这只是一个征兆，后面的大事也许还多着呢？有谁能知道，在过去兴建的那么多工程中，有多少存在隐患呢？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