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姨的失落

* 李 帆

隐忍二十多年，罗姨至今未能扬眉吐气。

当年，身怀六甲的罗姨觉得自己一定能生男孩，罗姨的老公石叔更是激动，他是空军地勤出身，生平最羡慕飞行员，无疑，男孩当飞行员的几率更大。小孩的名字都想好了，叫石磊，四块石头，这名字起得，要多爷们儿有多爷们儿。

小夫妻俩互相打气，莫名兴奋，无奈，这么强大的心理暗示还是没能拼过自然选择，罗姨生下的是个女孩。由于当时只考虑到男孩，也就没预备一个女孩的名字。石叔遭受的打击太大，以至于失去给女孩取名的动力。于是，这个肉乎乎的小丫丫——后来长成娇滴滴的大姑娘，就顶着“石磊”的名号闯荡江湖，从幼儿园到现在，其间闹了不少笑话。

从生下小孩的那一刻起，罗姨就知道自己的日子不会好过。虽然石叔强忍着失落，拍着胸脯表示，无论生男生女，都不会有任何想法，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可罗姨明白，这只是丈夫的宽慰，希望她不要有太大压力，好好恢复身体。罗姨感激丈夫，胸中升腾起一片温暖，但随后这小小的温暖就变成一片坚冰。公婆明示，因为年龄太大，所以不能给罗姨两口子带小孩。

罗姨到处寻觅帮别人带小孩的保姆，这些人多半是家庭妇女，带小孩的场所就在自己家。结果很难找，找到的也不是很用心。罗姨经常在工间突然去探望石磊，看到这个小不点不被善待，罗姨就破口大骂，毅然决然抱着石磊寻找下家。然而比起这些保姆，罗姨更加痛恨自己的婆婆，恨她任由她们母女自生自灭。一直到婆婆去世，罗姨也没消除自己的积怨，她从小就给石磊灌输，奶奶对她们娘俩是多么不好。罗姨不是圣人，她只是一个普通劳动妇女，一个不受关照的女孩的妈。

罗姨很惊奇周围人生的全是男孩，姐姐、妹妹，还有工友。每当罗姨抱怨自己生的是女孩时，这些人就会开导她，历数生小子的种种不好：太调皮，不好管教；以后闯祸的可能更大；一点都不贴心，等等。罗姨心想：这些人也太虚伪了，你们自己生个女孩试试。

小时候的石磊长得真不咋地，又黑又土，全无其他小姑娘洋娃娃似的可爱，也就罗姨和石叔敝帚自珍，石磊得以健康长大。然而，女大十八变，石磊上了高中，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到大学之后，追求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昔年生男孩的同伴们都在发愁自己的小子买不起房，找不到对象，罗姨逐渐发现自己变成买方市场。尽管如此，往事还是不能忘，想到自己因为生女处处低人一等，还有抚养石磊的种种不易，罗姨就觉得，一定要有极大的回报，才能弥补自己曾经的痛苦和付出。

当今世道，女方出嫁，除过要求男方的人品、相貌，剩下的就是房子了。房子是一家经济实力的最高体现。罗姨的要求是：房子是按揭的，不要；低于80平方米的，不要；不在中心地段，酌情考虑。看到同伴们生的小子都成了困难户，想到自己不用为石磊的房子发愁，罗姨觉得老天终于开眼了，这种感觉，真是荡气回肠啊。没料到，有了男朋友的石磊还没出嫁，《婚姻法》新解释就出台了。罗姨获悉，如果婚房是男方花钱买的，以后一旦婚姻出问题，女方就没什么保障。这太可怕了，罗姨觉得自己又遭到上天的遗弃。正当她多方打听，可不可以在男方的房产证上加上女儿的名字时，石磊却不声不响和男友领了结婚证。这简直让罗姨伤心不已，二十多年啊，积攒的力量一拳打了个空，二十多年的含辛茹苦居然就这么白白让别人占了便宜。

石磊的婚礼正在紧张筹备当中，罗姨已经顾不上失落了，而是整天陪女儿买嫁妆什么的。经过慎重考虑，她恨恨地告诫石磊：以后，还是要生个男孩，买房子也不怕，反正还能碰到像你这样的傻丫头。

（姚晓梅摘自《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