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茅家梁
值得记住的郡吏
文/茅家梁
我很佩服王安石。爱屋及乌,自然也喜欢起其夫人吴氏写的诗词了。这位大家闺秀的《约诸亲游西池》写得实在“脱洒可喜”,其中有句云:“待到明年重把酒,携手。那知无雨又无风”,常为后人传诵。可惜,近两年王夫人却险些被现代人归纳到“贪内助”一类,问题出在宋代学者朱彧的《萍洲可谈》一书。
据这本书称,王安石那一年从江宁府任上申请退休获得“恩准”,吴氏把官舍里一张自己躺习惯了的藤床带回了家。未几,“郡吏来索,左右莫敢言”。王安石知道夫人“好洁成癖”,自己则因为邋遢而与她“每不相合”,于是“跣足登床,偃卧良久”。夫人望见,即命送还。
由此可见,在当时,领导干部搬出“福利用房”时,不得带走任何公家用品,这是规矩,是朝廷强调的“纪律”。
乍一听说有关“床笫”,顿时兴奋不已,再细细嚼来,却是张用旧了的藤床,即使保养得再干净,因为无关丰乳腴臀。于是,在现代好多巨蠹的眼里,根本就似草芥尘埃,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王安石的这种廉洁,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荣耀而已。
当然,也有例外的,譬如2009年落马的“世上最认真的贪官”——浙江瑞安市某城建办原主任钱翟。他曾一次向某老板索贿两万多元,后来发现其中有一张是假币,便对此事“念念不忘”,还让人家专门补上。
王安石的大智慧,处理此类小问题自然游刃有余,不用言语,便让夫人顺“台阶”袅娜而下,岂不妙哉?诸君,“洁癖”比起其他的怪癖总要高雅许多吧?
说来道去,却唯独忽视了那位一本正经的“郡吏”。国家法纪做不得人情,人情本来就是没有度的,一定要让人人满意,不仅不正确,也根本不可能。
无论在过去或现代,人们都应该记住那个“郡吏”,记住那个为坚持原则而毫不退缩的“郡吏”。“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就怕“郡吏”这般难得的认真在四面楚歌中消亡殆尽。
虎去威势在,不少人嘴巴上讲发挥“余热”,实际上却在运用“余威”,故而我们这个民族向来就有过分尊敬“赋闲”的领导的传统。汉代飞将军李广曾被削职为民。在乡里喝酒夜过霸陵亭,被当地管治安的小官儿拦下。李广的随从报上老爷以前的官衔,那小官儿听罢大声喝道:“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不久,汉武帝起用李广任右北平太守,李广则点名要求那个小官儿随他赴任,到了军中,就寻个理由将其斩了。
不知道那个“郡吏”是否想到过会遭到报复,反正,他当时的勇气和责任心委实是很了不起的。
“郡吏”蜗居于官僚阶梯的最低一级。在很多地方,领导检测这种“一般干部”的智商是否“达标”,对上级是否“忠诚”,主要看他脑子里能否同时容纳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各有各的用处,且无碍于其“非常灵活”地左右开弓。像“郡吏”这样的“一根筋”,如果不是侥幸地碰上了王安石,可能永远只能示人以“呆滞僵硬”的一面了。
很多时候,人们讲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一“活”,便“活”出了许多猫腻,恪守规矩的,被以为是倨傲者;而擅长谀佞的,则被以为是谦恭的感恩者。“郡吏”认真之“来索”,似乎远远不如眼开眼闭得过且过划算。要么象征性地收取些块儿八毛的“折旧费”,为了实现交换性的互利;要么先色厉内荏地坚持“原则”,然后再彻底放弃,是为了让对方充分了解自己的“宽宏大量”,使人家“心中有数”记忆深刻。
反腐败,不注意培养“郡吏”的浩然之气,反倒后来,“巨人”不幸而“泥足”,意识尚存而“半身不遂”。这是挺可悲的!
图:陆华 编辑: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