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爱下去

刘堂刚

10多年的教书经历有成有败，有荣有辱，但我突出的感受是：在教育这一行中，付出未必能够得到回报，满怀希望地开始，常常会灰心地结束，这种事很多：

一个家境贫寒的孩子几欲辍学，我了解他的情况后，组织班上学生为他捐款，解决了他一个学期的生活之忧。他很感动，还赠送了笔记本给我作为酬谢，并发誓无论如何也要读完初中，然而仅仅过去了两个多月，他就告别校园了……

一个经常打架、屡次转学的孩子多处求学不成，父母托人转入我班。我每天留心他的一举一动，关照他的衣食起居，经常和他敞心交谈，期望我的爱能融化他内心的坚冰，然而他依旧是恶习不改，终因数次打架而再度流失……

一个随父母在外地上学、过度痴迷上网的学生，被学校责成其父母将他带回老家，来到我的班上，我对他是情理相施，恩威并融。一天，他生病了向我请了两天假，两天后他没有按时到校，经查，他只到医院里打了一次针，而后上了两天两夜的网……

我曾经十分相信爱的力量，也全身心地付出过，但很多的事实却让我相信，爱的力量有限，短时期内，真心的爱很可能会感化一些孩子，但就此期望浪子能回头、点石能成金就幼稚了，我是个现实的唯物论者，一次次的不成功让我不自觉地学会了，先去预计一下事情结局，再决定是否要付出自己的爱与关心，当你判断不管怎么去爱一个孩子，他最终也还是无可救药时，再多的爱也是苍白和徒劳的，这时内心的一种声音就会升起：算了吧，省省吧，那么累有什么用?

可也总还有一个声音在说：我是教师，我施教能没有一颗爱心吗?麻木地教书，我还是做不来。

我在犹豫着，我的行为也是摇摆的。

去年秋季，我从九年级下来带八(1)班语文，前两个月是我和学生互相熟识的阶段。我经常和他们交流思想，畅谈人生。平淡的日子在校园里循环往复，只是我的记忆中又增加了65名不同相貌、个性的孩子。

班里有个学习很差、经常违反纪律的男孩儿，他有个响亮的名字——陈真。每节英语课后，他都会被英语老师“请”进办公室，一连持续了一个星期。下一周仍是如此，问了英语老师，问了班上的同学，答案是同样的：陈真每节英语课都捣蛋!

——看他的那副样子，我又判断了：我可能又遇到那种无论如何施爱也无效果的孩子了，再次全力以赴还是就此放弃?

工作还是要做的。这孩子一定是和英语老师搞对立了。反现英语老师多次严厉批评教育均不奏效，看来我得采用怀柔之举和他谈谈，再探探可否有什么化解师生矛盾的良策。

那是一个飘着雪的夜晚，自习过后，我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先是让他坐下，他不肯。见他有着极强的防备心理，我说，今天我找你，不是要批评你，老师是想和你唠唠心里话，坐下和老师说话好吗?他才点头坐下。我们从他的家庭状况，谈到与班级同学的关系以及与英语老师的矛盾。他说，父亲在外打工，母亲在家照顾他，平时几乎不过问他的学习情况；因为自己学习不好，班上少有同学和他在一起玩儿；上英语课打瞌睡，老师每节课上课前都检查他的听写，他认为老师是故意刁难自己，干脆就和老师干到底……

我问他：“如果以后英语老师不找你麻烦呢?”“那我就不再捣乱。”我不知道他是否也是先前那些未曾回头的“浪子”，但有一点我是欣慰的，这是一个诚实的孩子，对老师说了真话，那就再试试吧。临走的时候，我说：“陈真，我们握个手吧，老师相信你能说到做到。”他的小手有一股透·心的凉，还微带颤抖。“希望我的手能温暖你的手，我的心能温暖你的心。”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

第二天，我给英语老师说了我和陈真的谈话经过，并期望英语老师能给予配合，近一段时间不再盯着陈真，给他一个机会，至少坚持两个星期。

两个星期的时间平静地过去了。后来，英语老师、陈真、我，我们似乎忘了还有这么一段花絮……

期末考试如约而至又匆匆而过，他的各门功课全都是不及格。

新的学期开始了。今天我照例来检查课后十首古诗词的背诵和默写情况，以前检查了三次共六首，陈真竟然全都写对了!我的心里甚是疑惑，他是“浪子回头”，还是在默写时有过作弊行为未被老师发现?以陈真的态度和能力，断然不会默写正确的，我决意特地留心陈真。突然我发现，在写的过程中，他不时偷偷地向桌子下看，在书桌与腿之间，藏着一本语文书。这一刻，我的心里隐隐腾起一股刺骨的寒气，这个孩子同样欺骗了老师的善心，这再次重重击痛了我付出爱心的积极性。呵呵，教育原本如此!失望之余我连连安慰自己，这不是第一次，他能不调皮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我还能祈求什么呢?

为了争取最后一丝希望，我还是没有当众揭穿他，若无其事地说：“陈真，请到黑板上写。”先是迟疑片刻，而后他走到黑板前思索，最终他有了一个出乎我意料的结果：全对。

我就纳闷了，刚刚还在抄袭，怎么这么一小会儿就全都正确呢?等到自习过后，我悄悄地问他白天是怎么回事。他很不好意思地低声道：“老师，我记住了您说的话，而且特想给您争气。去年期末考试没有考及格，我心里就非常难过，今年我要更加努力。这些古诗我都认真地背过，可当我写的时候其中有个字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为了能做到全对，我就偷偷地看了一眼，就这一次，真的。”我震撼了!一种无上的成就感，让先前瓦凉瓦凉的心立时沸腾了起来，即使他什么也没有默写出来，能说出上面一番体谅人的话，也已经叫一名教师说不出地喜悦了，这说明：有些努力已经有了效果，我的方向是对的，我只要加倍努力就是了!

漫漫人生，是谁无意擦亮了你的窗子，你又苦心美丽了谁的梦?我想对你说，踽踽独行，实现自我，超越自我，已经相当不错了，进步需要一个过程，努力非一朝一夕之功；只要能持之以恒、不懈努力，你的生活就会变得烂漫而充实。在成长的道路上，不必刻意去追求完美。

而这一刻，我也为曾经有过的懈怠之念而深感不安。

心有恒，爱无涯，老师，请别停下你的脚步，不管以往受过多少的挫折，还是要付出你的真心，给孩子真实笑容，真心地鼓励他们，毫无保留地跟他们交心，设身处地地给他们打气，全心全意地帮助他们……

或许将来，我还会有怀疑的时候，怀疑爱的力量，怀疑付出会没有回报，但今天的事却让我变得不那么贪心，我们都不要期望用一段时间去完全改变一个人的一生，我有了一种新的思维方式：纵然不能使浪子回头，不能点石成金，冥冥之中，你的爱总有可能多少改变一个孩子的心灵世界，付出总有回报，只是有多有少，有早有晚，为此，我们不该倦怠。

(责任编辑程路)